一樣的夜晚,大理寺的天牢卻是既望不見顆顆閃墜于廣闊九天之上的璀璨星空,賞不見濃濃地無跡月色(夢在大唐愛210章節)。
監牢中有的,只有寂寥。
采盈抱膝蜷縮于一角,肩身上耀著那唯一的一束可由牢房窗隙間高高衍射入牢的月光,神色落寞,面容憔悴,顯是幾日未有梳洗。
月兒側臥于內,寐覺中輾轉了子,側身的剎那,睡眼惺忪的瞄見采盈又在半夜三更的發呆時,禁不住輕聲嘆息了聲。近幾日,這已經不是采盈頭回深更半夜的不休憩、一個人傻坐著呆呆愣神了,自從上次江采隻帶著雲兒來探監之後,采盈就變成眼前這副模樣,見日不吃不睡,不言不語,好像成了個活死人(夢在大唐愛第210章抉擇內容)。
何止是月兒頗無法適應采盈這一下子的變化,就連每日在天牢當值的吏卒,每每入內負送牢飯以及查房時,忽見采盈整個人像極完全變了個人般,之前的日子里但凡逢見人面,不管來人是誰,無不嬉皮笑臉的扒著牢門搶著跟人搭訕,唯恐落人于後似的,不過才時隔三日,倒叫人刮目相看了,近三五日不止是異常安分,不吵不鬧,不與人爭,悶罐子般三腳丫子踹不出個屁來。前兩日司監親來察提被關押在牢的犯人之時,問及日前新入獄來的宮中幾個人的近況,巧的是點名要提詢之人正是采盈與月兒二人,當時著實把幾個吏卒嚇出了身冷汗,個個覺得,以采盈那張出個名的快嘴,倘使司監問上一句,還不得 里啪啦地跟年節放爆竹一個樣,一口氣答上一長串也不見得可收得住嘴,屆時。牢中這點事兒,還不全被采盈一張嘴供出?哪個守夜時偷喝了小酒,誰人不堅守崗位聚眾在牢里賭骰子,等等一堆兒事非被采盈反告上一狀不可。
出乎眾人意料之外的卻是,當日采盈極為「一字千金」,面對司監的問話,一問有且僅有一答,整場下來。幾個吏卒緊豎起耳朵立于邊上五爪撓心的工夫。卻見采盈除卻點頭還是點頭的一應善待之,反而使吏卒大眼瞪小眼的面面相覷不已,虛驚一場。且待司監甚顯滿意的離去,幾個吏卒私下商議一番,決意隔日好酒好菜招待采盈一頓,權當略表謝意。回敬那日采盈肯口上留情施以的小恩惠,人心里有鬼而心虛並非甚麼稀罕之事,拿人手短吃人嘴軟。說白了,實則亦想借此堵一堵采盈的口罷了。不成想表示時,采盈竟是連正眼瞧也未瞧一眼。非但一口未吃,楞是只字片語亦無,吱也未吱應聲,好在當時有月兒代為接下,不然。搞得幾個吏卒下不了台是小,丈二和尚模不著頭緒可是大,更是心疼好不容易湊伙兒才添下的幾碟菜肴。
「想甚呢?」月兒揉揉月牙兒似的眸子,順手拿過擱于側的衣衫搭在采盈削肩上。上回雲兒隨同江采隻來時,特意為其與采盈各帶了套衣裳,言說是出宮前江采隻再三叮囑帶來的,天牢不比皇宮,時下雖說是春夏交替時節,牢中少不得比外面悶熱潮濕三分,畢竟,天牢一年到頭鮮少照得進陽光,現下又是鼠蟲滋生的時候,逢至變天時夜間可遮一遮牢里的涼氣,也防著些莫給鼠蟲叮咬。
采盈的下頜抵于雙膝,半晌也未應語(夢在大唐愛210章節)。只才幾日而已,原先尚有肉感的下巴已是削尖不少,那雙水靈靈的大眼楮更為浮現黑眼圈,干涸的已無明亮勁兒。
「唉~」月兒又長嘆口氣,索性陪采盈坐起身。這幾日,斷未少關詢采盈究竟怎地了,何以見了江采隻之後,反倒日愈怏怏不樂起來,沉默寡言的簡直讓人看著直覺害怕,擔忡的不得了。奈何采盈一直一問三不吭聲,偏只獨個犯悶,無奈之下,月兒便也不再追問,只好上點心多留意著采盈,坦誠講,不無提心吊膽的生怕采盈再一個想不開做出傻事來。倘或采盈有個好歹,可叫其事後如何跟江采隻交代。
此刻,已然是後半夜,約莫丑時時辰。听說這時辰,牛習慣夜間吃草,農家常在深夜起來挑燈喂牛,故而又稱之為「丑牛」。估計再有七八刻鐘,便該至寅時,時是夜與日的交替之際,此時晝伏夜行的老虎最凶猛,于山野之地在此時慣可聞見虎嘯聲,是以,世人又稱其「寅虎」。而在宮中,丑寅交接時,便及帝王下榻上早朝時,往昔到這時,江采隻多會早早醒來,為李隆基更衣,少時恭送聖駕擺駕勤政殿。可惜這些事,今刻思來,月兒卻只覺有些模糊,事發至今,前後不過才隔了未一月,卻對那座外表金碧輝煌內里富麗堂皇的宮城,莫名生疏了。
上次雲兒來時,告知月兒,宮中不日便要舉辦冊立皇太子的冊禮,照此看來,忠王李嶼成為新太子已是不爭的事實。今日掐算下,相距下月二日的冊禮,已無多少時日。雲兒說,李隆基早已有聖諭在先,屆時要大赦天下,以示皇恩浩蕩,說來可謂天大的喜事,尤其是對牢犯而言,總算盼至得見天日的一日,月兒本想把這則喜信兒轉告給采盈,熟料,雲兒當時卻交囑其,此事只其自個心中有個數便好,回頭切莫叫采盈知曉。
對此月兒盡管百思不得其解,委實忖度不通雲兒何故竟對己有此一說,不過,卻也真未將這件事透露于采盈。雲兒既這般說示,想必其中定有緣由,估模著多半也是經由江采隻授意的才是。然而,近日再見采盈魂不守舍的樣子,月兒不由越來越打鼓,好幾次差點月兌口而出,忍不住欲向采盈道出這個隱藏于其心底的秘密,為此同是滿月復糾結,一時說也不是,不說又難免見不得采盈愁眉鎖眼,煞是鬧心,有時反卻感覺不如並不知情的為好,省得愁煞人(夢在大唐愛210章節)。
「今個的月色,應是美極……」
月兒暗自怔忡間,忽聞采盈說了這麼句,登時喜不自勝的看向采盈。卻見采盈說這話時,竟是連頭也未抬下。微打愣之余,月兒仰首看眼那扇頂高的狹窄至極的木窗,方忙附和道︰「是呢,窗外看似亮澄澄,許是個白皎之夜。」
面上掛著笑靨,月兒心下仍是情不自禁地狠顫了下。如此美好的夜晚,己身卻只能憋屈在這間慘無天日的牢房里。情由心生。免不了頓生滄涼之意。
采盈稍動了下早就僵麻不堪的身姿,杏眼迷離上薄薄一層霧氣。猶記得當初才混入宮時,尚未尋見住在翠華西閣的江采隻那會,李椒督責其未經允可,絕不許隨意出門走動,以免人生路生撞見甚麼人。那時。李椒幾乎時刻派善鉻跟于采盈身邊,除卻夜幕降臨之時,用過夕食便命其關合門窗。與之同宿于房中。
初始采盈死活不干,孤男寡女同處一室,一旦傳揚出去豈非清白盡毀。何況。天曉得不是引狼入室,萬一李椒哪夜獸性大發,霸王硬上弓欲加非禮其當是怎辦為妙,己身吃大虧不說,弄不巧反而招人背後指戳脊梁骨。為人誤以為是其不知羞恥不懂禮教不安本分勾引皇親,意欲攀高枝,麻雀變鳳凰。如此一來,縱使跳進黃河豈不也洗不清。
「倘或你心懷不軌,對奴動手動腳,怎生是好?」
采盈依是歷歷在目那夜自個雙手環胸,蹙眉嬌嗔李椒時的一幕。反觀李椒,從頭到腳打量個遍采盈,卻滿是不屑一顧的撇了撇嘴,不言而喻,是在以沉默之聲表態,其對采盈這副身板絲毫無丁點興趣可言。
孰不知,這對采盈切實是種變相的羞辱。須知,在珍珠村時,其可是個招蜂引蝶的人,江家草堂的那群學徒均爭先恐後跟其套近乎,尤以李東為首,每次其去草堂給江仲遜送飯菜時,回回圍著其團團打轉。
「你,你門縫里看人,休把人看扁了(夢在大唐愛第210章抉擇內容)!你,少在那自恃清高,自以為是自個有多俊俏!」氣惱之下,采盈有點失態,控抑不住自己情緒沖動,「反正奴絕不與你同、同……」
采盈騰地面紅耳赤面頰臊熱時分,但見李椒二話未說,已是徑自步向臥榻,揮手拽了條薄褥甩向采盈腳畔。
「喂,你叫奴打地鋪!?」這下,采盈眸子圓瞪得足有銅鈴般大,眼見李椒和衣要上榻,未加思索即刻沖上前,猛地推搡了把李椒,率然翻身佔上榻,並動作麻利地拉過被褥將自己蒙頭蓋臉圍成了個繭,「榻下地兒有夠寬,奴便讓于你了!」
听著采盈聲音悶悶的透著分竊躍由錦褥里傳入耳,李椒臉色霎時變了變,有人還忒是不把自個當外人了,得了便宜還賣乖,膽敢強搶其的睡榻,厚臉皮的命其睡地上,老虎不發威還真把其當病貓了……
「喏,休怪奴未把丑話撂在先,奴寐覺可不老實,奴家小娘子常嗔怪奴,說奴成宿拳打腳踢!奉勸你安分點,倘受了傷,奴可不認賬!」其實,采盈不過是生恐李椒不甘心,爬床有辱斯文,故才探出腦袋加以警告。但那夜安睡的確實香甜,李椒並未逾矩……
言猶在耳,卻時不可追。直至後來得見江采隻,自此采盈再未回過百孫院借宿,也一直把那些同李椒待在一起時的日子深埋于心底,從未跟江采隻提及。可是就在日前,江采隻再度屈尊降貴特至天牢探望時,卻問及起事發當日的事情,遲疑間,正色多問了幾句那日在涼亭與李椒踫遇見時的事。
江采隻雖未往明里言,話里話外並未挑破,這在采盈心中,卻是結了個難以解開的疙瘩,這幾日,不敢更不願往壞的那方面去想,是發自內心深處的不想當日江采隻滑胎一事,是與李椒有著哪樣的關戈……
如果因由此,彼此傷害,寧願當初不曾相識那一場。皆因兩邊俱為想要一生相待的人,誠不希,有朝一日須從中取舍哪個。否則,又當從何抉擇,何去何從?(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