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翠華西閣,雲兒徑自守于池園外把風(夢在大唐愛214章節)。江采隻雍容雅步,獨自步入池園。
薛王叢倒背著手直立于假山旁,身穿對襟大袖衫,下佩圍裳,玉佩組綬一應俱全,外罩紫裲襠,腰束黃綾長穗絛,上系羊脂白玉,風流爾雅之氣不減當年。
若非今日乃皇太子的冊禮,凡入宮朝賀者,不論大臣亦或王親,統一著禮服參賀。以薛王叢一貫的放蕩不羈,甚難想象穿成這般中規中矩是甚麼樣子(夢在大唐愛214章節)。往昔與薛王叢見面時,江采隻就從未見過薛王叢穿過禮服,生于帝皇之家,生而尊貴,此刻那道欣頎的身影,站在那里,說不出的英挺出塵,仿若天人一般,給人以卓爾不群之味。
「薛王來的好生早……」凝睇池畔邊上的薛王叢,江采隻步履輕盈近前,絳唇映日,依禮先行垂首朝薛王叢行了個叉手禮,「嬪妾早一刻出的門,不成想薛王更早。勞煩薛王好等。」
薛王叢倏然側轉身,身上夾帶著陣酒氣,顯是在東宮的宴饗上未少喝酒。此時已是未時二刻,想必東宮的那場宴席也該是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之時。這中間個把時辰,把握的倒蠻適中。
彼此面面相視,卻是良久相顧兩無言。花遮柳掩之中,江采隻與薛王叢面對面靜靜對立著,咫尺之隔,一步之遙,足謂咫尺天涯。雲兒掩身于池園叢蔭地兒處,邊警覺的留意著四下,邊時不時狀似無故的瞟睨江采隻與薛王叢這邊的動靜,眼見二人默然無語。眸底隱浮幾分復雜。
薛王叢不笑不語,江采隻忽覺怦然心跳,不無心虛的挪開了眸光。每當與薛王叢獨處時分,氛圍總有分微妙。尤其是薛王叢閉口不言時。甚至連江采隻的錦心繡口。也莫名變為笨口拙舌。
「江梅妃可是深思熟慮,當真要本王出手相助?」江采隻撇過視線之際,薛王叢側首向江采隻,才一臉儼正的開口。薛王叢開門見山,單刀直入,听似卻讓人感覺,話里話外實是在置疑江采隻此舉不過是心血來潮,這種體味頓叫江采隻渾身不自在。
原本此事理應由江采隻開口相詢才是,但現下見了薛王叢。江采隻竟直覺當面難以啟齒,先時之所以差雲兒找尋薛王叢幫拓,其實多少亦是為了避免見面時的這份尷尬。熟料薛王叢竟回復相約至此面談,無奈之下,江采隻唯有應邀前來赴約,然而,這會兒見了面卻又免不了不知從何說起。
「且不知薛王可願冒險一試?」垂眸稍作沉思,江采隻頷首向薛王叢,未答反問出聲。從天牢解劫囚犯,本就是件鋌而走險之事,倘無萬全之策,一旦稍有差池無疑將是九死一生(夢在大唐愛第214章人情內容)。換言之。如若事情敗露,少不了大有謀逆之嫌,罪當處以極刑。先小人後君子,個中厲害當是挑明為宜。
原即有些憂忡薛王叢不肯從中助以一臂之力,這刻偏又下意識的多此一問。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坦誠講,面對薛王叢。江采隻著實矛盾不已,但又無法做到違心的利用他人為此以身犯險。是以,此番行事,且不管薛王叢終究願否承應,均怨怪不得人。畢竟,虎口拔牙非同小可,奈何時下事態緊急,江采隻已然顧不及瞻前顧後,救人如救火,只有孤注一擲。
反觀薛王叢,凝神瞋睥江采隻清亮的美眸,又是好半晌緘默,但听「啪」地一聲響,玉柄折扇出袖,旋即輕搖紈扇將目光投注向身前的一片池園風光。
見狀,江采隻垂眸暗吁口氣,自覺薛王叢已是表明態度,無聲勝有聲,沉默也是種回答,既如此,便也再無必要多待下去。買賣不成人情在,盡管這並不是場交易,只是單方面有求于人而已,微斂神之余,江采隻于是就地對薛王叢復行了禮,凝眉和聲道︰「但請薛王代為保守秘密。嬪妾告退。」
之前雲兒請見薛王叢時,想必早已把個中原委仔細道與薛王叢察知,薛王叢既未正面應諾,話不投機半句多,江采隻自應及早離開翠華西閣為上,一來避人耳目,其次,與其呆在這兒干杵著無濟于事,反不如盡快回閣再行從長計議是大。薛王叢不出手相幫不打緊,尚可另謀對策,眼下這節骨眼上,只要薛王叢別扯後腿即可。
江采隻淡掩心下失落,回身舉步時刻,剛走沒兩步,卻聞薛王叢聲音極低沉的說道︰「何不跟皇兄說開?」
聞薛王叢關問,江采隻腳下一滯,眸眶一酸,淚盈于眶,無語凝咽于原地。關于采盈、月兒等人被關押于天牢一事,原就是禍于其當日滑胎的原由,才被李隆基盛怒之下打入天牢,今下叫其如何跟李隆基相提?
「薛王豈非明知故問?」斂了濛于眸瞳的盈光,江采隻驀然回首,長眉連娟,微睇綿藐向薛王叢,反唇請教了句(夢在大唐愛214章節)。
薛王叢細目促狹,牽動了下薄唇,貌似噙著絲苦笑,但笑未語。毋庸贅言,薛王叢自也鏡明,此事江采隻不宜說情,理當避嫌才是。當日滑胎,江采隻深受其害,不止痛失掉月復中骨肉,更是眼睜睜看著身邊的人牽扯其中鋃鐺入獄身受嚴刑拷打,卻不能代為求情,其苦可知,今時幸逢至皇太子冊禮大赦天下,可惜仍是左右為難。
李隆基遲遲未明言告知江采隻有意借此特赦采盈、月兒等人回宮之事,已足以表明,李隆基實則同是在犯難,躊躇不定心中主張。倘使就此釋放與此事相干的幾人,明擺著是在宮中開先例,置江采隻顏面于不顧之地,若果如是,往後里後.宮只怕更為不安生,既有此例在先,由今而後再有人要排除異己時,恐將愈加肆無忌憚。暗害掉皇嗣尚不致以問罪嚴懲,何況其它罪行。
大赦之風氣始自漢時,及至唐,此風可謂高長,粗略估算,平均一年半,李唐王朝即來次大赦。故,大唐的徒刑,規定最長不過于三年,牢犯坐牢鮮少有能坐滿兩年之人。遠的不提,單說李隆基在位時期,六年前,亦即開元二十年(公元732年),因大破奚、契丹人丁興旺,遂下詔大赦,「奉天時減降天下囚徒」,凡流罪以下均予以赦免。
鑒于此,今番李隆基若特赦了采盈、月兒等在押于牢的人,且不論其等是否是含冤負屈,日後宮里恐怕再難有寧日可言,心懷不軌者豈不皆目無王法,視國法宮規等同廢紙一張?如此一來,何止是深深地荼毒了江采隻,但若惟獨不釋放采盈、月兒等人,之于江采隻而言,同樣也是種傷害,不單單是借人手打壓江采隻那般簡單,事情之棘手,難便難在此。江采隻不便出面相提,央懇聖眷開恩,李隆基亦兩難為情,一時甚難權衡尺度。故而這個狠心須由江采隻來下定,經此一事,采盈斷斷不容繼續留于宮中,否則,不但後患無窮,難保它日不困于性命之憂。
「本王自當見機行事。」片刻各有所思,薛王叢收了玉柄折扇,不慍不怒的輕道了聲,頓了頓,又續道,「江梅妃敬候即可,切勿輕舉妄動。」
江采隻猛地抬首凝望向薛王叢,卻只觸及于目薛王叢稜角分明的側臉,記憶猶深,當初在長安城街頭上,初見高頭大馬之上的薛王叢時,依稀也是眼前這副神情(夢在大唐愛第214章人情內容)。世事難料,不曾想今日竟有求于其,也幸好不是冤家對頭……
「娘子,東邊宮道上听似人聲嘈切,早些離開為是。」就在這時,但見雲兒壓著碎步疾步過來,朝著薛王叢屈膝施了禮過後,攙持向江采隻身旁。
顧及東宮的筵席也該是時收場,江采隻遂點了下頭,臨別之際,不禁又抬眼看了眼薛王叢︰「在此先行謝過薛王,嬪妾先行一步,敬候薛王佳音。」禮畢,忍不住緩聲緊囑道,「萬事小心。」
滿月復惆悵無以道說,寥寥數語話別已在即,江采隻提步向翠華西閣外的工夫,薛王叢佇立于池園邊上,直至目送江采隻的縴影消失在林蔭小道上,這才仰首向天長長的深呼了口氣,自也曉懂,若非被逼的無路可退,江采隻斷不至于出此下策。當日即是其親手把江采隻送入宮門來的,今時今日,出于愧疚也罷,發自于心甘情願也罷,又怎忍冷眼旁觀局外任之掙扎溺水……
帝皇有帝皇的力不從心,由其來擔這個罪狀,自是再合適不過之事。仰天長嘆罷,薛王叢轉身反方向步出池園,與江采隻漸行漸遠而去。
而此時,東宮的宮宴將至尾聲,明德殿內,艷妝華服的張良娣正陪同皇太子李嶼在與眾賓朋一一作別,李林甫借由家中有事只入席小坐了片刻便中場離席,裴耀卿等一干朝臣倒是一直宴飲至末。
李椒身為李嶼長子,早年間又已御封為廣平王,早在今日的冊禮前幾日,便已自行上書李隆基,誠懇奏請將其封號降次為郡王。念及其言之鑿鑿情之切切,李隆基便也應允了其所請。雖說封號降了,然,于明眼人看來,李椒之前途卻是不可限量。
今日宴饗之上,再見李椒之溫文儒雅,諸客更為私下嘉贊有加。只是整場下來,張良娣的面色看似不善,礙于人前,但也不好發作罷了,況且今個可是大喜之日,沖了喜氣可不好,又豈敢冒然造次。(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