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沉著臉從梅閣出來,正巧雲兒端著四碗姜湯步出庖廚門來,月色下,兩人差點撞了個滿懷(夢在大唐愛第226章姜湯內容)。
一抬首見是李隆基,雲兒微怔,忙不迭垂首屈膝。浮雲遮月,女子縴柔的曼妙,愈發被拉深拉長,雲兒上穿海天霞色的衫褥,似白而微紅,雅中帶艷,肩搭水紋披帛,冰肌瑩徹,粉光若膩,下襲翠色折襉長裙,宛似一枝出水芙蓉,含苞待放,豐姿盡展。
李隆基貌似有一瞬間的晃神,旋即負手于原地,軒了軒入鬢的長眉,語味渾沉道︰「這湯碗中,盛的是甚?」
托著擎于雙手的木托盤,雲兒埋首作答道︰「回稟陛下,是奴適才熬的幾碗姜湯,正要端入閣。」
生姜可通神明,疏風解表,李隆基若有所思的伸手取過其中一碗,細看了眼,龍目輕挑︰「朕瞧著,里面還有旁的東西。」
雲兒屏息凝神︰「回陛下,娘子平素不喜苦辛味,奴便在其中多加了幾顆紅棗,滋補血氣。娘子貫日尤喜食杏子、胡桃仁,奴先時私下有請教過奉御,二者有溫肺止咳、平喘治虛寒之效,配以姜湯回陽同脈,四味相合,但願可為娘子先行去去體內惡寒之氣。」
李隆基頗有深意的端量了眼雲兒,淺嘗了小口持于手的姜湯,長眉皺了皺。高力士伴駕于旁,親眼睹著李隆基邊皺眉邊把那碗姜湯喝了個淨光,面上隨之一愣,李隆基一貫最厭喝姜湯,今夜竟破了例。暗忖間,高力士的目光禁不住多瞭了兩眼仍揖禮于側的雲兒,心下越為為之一沉。
「梅妃的喜好,你倒知之甚詳(夢在大唐愛第226章姜湯內容)。」待喝光姜湯。反手把見底空的湯碗放回木托盤上,李隆基這才長舒口氣,朗聲凝睇雲兒。
雲兒眼觀鼻鼻觀口,依依垂目︰「此乃奴分內之事。」
李隆基大手一擺,示意雲兒自行免禮,眼角含了笑意︰「好生照拂梅妃。日後終有你等的好日子。」
李隆基這番話,听似意味深長。雲兒忙謝恩。肅拜道︰「謝陛下隆恩。」頓了頓,又清聲道,「娘子受寵,便為奴等之福蔭。」
雲兒這席話,說的不錯,極為在理。身為宮婢,唯有所跟的妃嬪倍受寵幸,聖寵不衰,做婢子的。在人前才不必低三下四,才可多分分量可言。這宮中多的是兩面三刀、佛口蛇心之人,倘使主奴之間再不推心置月復赤誠相侍,只怕不止是漫漫長夜難熬。
頗顯開懷的又從頭到腳細細打量了眼雲兒。李隆基的目光落定在雲兒手上的木托盤上︰「這姜湯,何以備了四碗?」
雲兒垂首︰「回陛下,先時高給使出閣請奉御為娘子把脈,更深夜重,故而奴多備了兩碗。」說示著,眸稍的余光狀似無故的劃了眼高力士,盡管心中不無明了李隆基想必是借故有此一問,但也只能如實作稟。
側首睇睨身旁的高力士,李隆基龍目遽邃,龍顏看似有分似笑非笑。卻是沖著雲兒說道︰「你倒蠻心細。梅妃身邊有你這般體貼的婢子侍奉。朕也安心許多。」
「陛下可還要移駕南燻殿?」高力士適時從旁插接了句,至于那碗姜湯。自是不敢接下。
雲兒顯是打了愣,其實方才便覺奇怪,何故這時辰李隆基竟出現在閣外,此刻才知,原來是要移駕南燻殿去。心思回轉之余,才就地屈了屈膝道︰「奴恭送陛下。」
高力士頓時啞然,本以為雲兒會就此挽留李隆基只字片語,著實不成想,雲兒竟冒出這麼一句來。倒當真是有甚麼樣的主子便有甚麼樣的奴婢了,剛才在閣內,江采隻竟對李隆基下逐君令,這刻雲兒竟也不知趁機留住聖駕,是人均要三分薄面,何況是九五之尊,如此一來,怕是李隆基即便無意于離開也只得走了。
環目淡淡月光下籠罩成片的梅林,李隆基徑直提步向林間小徑方向,今夜既是個難眠之夜,如此寧謐的夜晚,賞賞夜色也罷。
見狀,高力士匆忙緊跟于後,作備隨駕離去,往前走了幾步卻又腳下一滯,回過頭來朝一直敬候于外候旨的小夏子連連使了個眼色,暗示小夏子快些跟上,莫再杵在那跟個榆木疙瘩一樣礙眼。
會意高力士點提,小夏子慌忙抬腿就走,奈何前刻在梅閣跪了小半刻,之後又在閣階下方站了足有一刻鐘久,腿腳早就僵麻不堪,以致以此刻就算想快步跟上聖駕,楞是只好一瘸一拐的拖著腿向前顛。
眼見高力士顧不及多等小夏子,徑自先行隨駕而去,雲兒忙步上前三五步,急喚住小夏子,壓低聲道︰「姑且喝碗姜湯,暖暖身再行追上聖駕,也為時不遲。」
見雲兒遞上姜湯,小夏子反卻好半晌呆愣,仿佛一時傻了眼不知所措般,雲兒見了,不禁抿唇一笑︰「發甚呆?還不快些喝下,也便及時于御前侍候去。難不成,恐奴這碗姜湯有毒不是?」
雖說雲兒不過是句戲言而已,剛才李隆基喝下那碗姜湯時,小夏子候立在這邊原也看得一清二楚,然听雲兒這一打趣,小夏子的臉膛卻「刷」地漲成豬肝紅,依顯猶豫的以衣襟擦擦手,方面帶遲疑之色接過雲兒遞過手的姜湯,側背過身一揚脖「咕咚,咕咚」兩聲全灌下。
看著小夏子喝下姜湯,雲兒的眉眼早已滿是笑意,宮中的小給使,沒幾個不是虛頭滑腦的,別看平日耍嘴皮子上相,一遇上正事兒個個使不上力氣,說來小夏子倒是個憨實的,前幾次的事也多虧有其幫拓。是以先時在庖廚熬姜湯那會,雲兒故才多端了兩碗出來,李隆基陪江采隻待在閣內,既為江采隻熬姜湯,便少不得帶上李隆基的一份,而這多出來的兩碗,正如雲兒方才所說,一碗自是備予高力士的,另一碗則是特意要端予小夏子(夢在大唐愛226章節手打)。只是未料及李隆基偏巧這時步下閣階來。雲兒尚未來得及先端碗姜湯給小夏子喝罷了。
世人多慣于錦上添花,擅于美言順風話,孰不知,雪中送炭,更是一門學問。錦上添花時,不見得可討人歡心。但雪中送炭,卻可叫人記上一輩子。區區一碗姜湯。算不得大恩惠,此時送上,喝下肚中,喝的人卻倍覺暖懷。
拱手奉還雲兒湯碗過後,小夏子欲言又止又朝雲兒拱了拱手,這才轉身疾步向龍駕方向。姜湯在肚,身上暖熱,腿腳便也好使起來。
目注小夏子的身影眨眼的工夫就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中,雲兒慰然笑了笑。回身步回庖廚,把木托盤上空了的兩個湯碗擱下,而後才虛掩上庖廚的門扇,壓著碎步朝閣內步去。在閣外耽擱了這般久。不知現下江采隻的情勢如何了。
轉過珠簾,但見江采隻正向內側臥于榻上,像是睡著的樣子,雲兒放緩步子,把木托盤輕擱置于幾案上,步近臥榻,輕聲喚了兩聲,卻見江采隻眸眶通紅,仿乎才哭過似的,淚痕猶在。一臉的梨花帶雨。楚楚可憐,登時緊聲關詢道︰「娘子。娘子這是怎地了?何故落淚了,可是身上難受?」
听見耳畔雲兒的關切,江采隻長長的睫毛動了動,卻未睜開眸子,只閉著眼瞼搖了搖頭,未作說釋。
這下,雲兒自也不便再多過問下去,腦海一閃,思及剛才在閣外踫遇見李隆基匆匆離去時的一幕,多半亦心中有數。江采隻的性子向來不夠圓潤,及不上後.宮其她眾妃嬪善逢迎獻媚聖心,但以江采隻的七竅玲瓏心,縱使今夕真與李隆基鬧了別扭,有違聖歡,頂多不過三五日,實也不難聖心回轉。
「娘子,奴熬了幾碗姜湯,摻了娘子愛吃的杏子、胡桃仁,娘子且喝幾口,再躺下蓋著被褥寐上一覺,出出汗,許是明個便無恙了。」收了神思,雲兒端過姜湯,寬聲撫慰向江采隻。彩兒隨同奉御前往尚藥局取藥,這會兒尚未回閣來,姜湯驅寒,與其硬撐著,反不如喝碗。
江采隻躺于榻上,卻是未動下,亦未應聲。雲兒一時也無語,不知從何說勸為宜,唯有先把姜湯放一邊,俯身為江采隻拉了拉身上的錦褥,落下兩側的帷帳,以免窗扇間的夜風吹入,合上窗扇後,獨自步向帳外。
約莫丑時,彩兒才提著一沓成包的藥回來,額際的鬢發微濕,一看便是一道疾奔返閣來。雲兒接過藥包,關嗔道︰「怎地去了這般久,瞧你這滿頭是好,回頭喝碗姜湯,切莫著了涼才是。」
彩兒徑自倒了杯茶水,一口氣連喝了兩杯,這才氣喘吁吁道︰「別提了,你是有所不知,之前來為娘子請脈的那位奉御,當真是有夠慎之又慎,開來的每包藥無不是斤兩必稱,直等的奴耗在那干著急不已,奈何奴五爪撓心但又插不上手,虧得麻黃紫蘇、茯苓桑白皮等一應俱全,不然還不知何時得回呢。」
聞罷彩兒的怨尤,雲兒一笑置之,心頭卻莫名一暖,看來之前在庭院道與奉御的那一番話並未白說。
「娘子現下如何了?」稍歇口氣,彩兒迫不及待地便要沖入閣內去,雲兒趕忙上前一步攔住,噓聲道︰「小點聲,莫吵及娘子。緊等慢等未等見你取藥回來,娘子這會兒才剛睡下,陛下方才也已移駕南燻殿,再有倆時辰也該至上朝時。」說著,拽了彩兒退向閣外,「奴先時熬了幾碗姜湯,留了碗在庖廚,只待你回閣喝下。時下奉御開的藥既已取來,奴等先行熬藥是為緊要之事,且待少時,藥煎好了也便端于娘子趁熱服下,及早痊愈。」
對此彩兒倒無異議,即刻與雲兒步出梅閣,步入庖廚去。二人忙活了半個多時辰,才把該煎的藥煎完,但江采隻卻一直昏昏沉沉的睡著,恁憑怎喚也未喚醒,藥便溫于火上一遍又一遍,直至東方露出絲絲魚肚白。
時至卯時,晝夜交替破曉之際,天色有些灰蒙蒙的好像在燥雨。山雨欲來風滿樓,梅林叢叢簇枝經晨風吹動之下發出颯颯沙沙聲響,像極一*鼓浪間斷不斷,而梅閣里依然一片靜謐。(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