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婉儀一夕溘然長逝,後事依禮交由禮部操辦,因武婉儀是為棄妃,這些年禁足于婉儀宮,無異于是被打入冷宮,故,喪事一切從簡夢在大唐愛第251章爭媚章節。然而,為免有失皇家禮儀,正所謂「一日夫妻百日恩」,李隆基難免也有些顧念舊情,是以諭下即日可先行停柩一日,而後再行入葬皇家陵園。
這一日,婉儀宮比往日感覺更為蕭瑟了許多,幾聲寒鴉掠過瓦檐,听于人耳異常淒涼分。靈堂里,翠兒一身喪服趺跪于武婉儀棺槨一旁,後.宮中前來吊唁的人卻有且只有江采隻一人,禮教上,婉儀乃六儀之一,正二品,但凡位分居于其下者,譬如正三品的美人、正四品的才人等,在武婉儀裝殮之前今日皆應到場拜祭才是。
有道是,人死為大。即便與之同位分者,同為六儀中人者甚至乎位分較之更尊貴的妃嬪,逢至今日,實則均當前來吊唁下,好歹都是後.宮中人,短則相處了一年有余長則同處了十余年之久,怎說總有情分在其中。可惜直至日上三竿,繞至日頭偏南,除卻江采隻一直在武婉儀靈前打理著一些繁瑣之事,竟未迎見有她人而來,連遣個身邊的婢子來者均無一人露面。人情世故人走茶涼,當真叫人唏噓不已。
自古就厚葬上而論,有「天子七日而殯,七月而葬;諸侯五日而殯,五月而葬;大夫、士、庶人三日而殯,三月而葬」之說,延及唐,當年太宗皇帝駕崩時,曾留下遺詔,「屬纊之後,三日便殮……以日易月。于事為宜」一例,故,今時武婉儀停柩一日,說來也可謂恩典有加,且棺槨上雕刻有精美花紋,並涂以多層漆。附貼有麻布和絹以飾護,十為講究。盡管停柩一日。也極有臨時趕工開挖墓穴之嫌,現下盡可量的往好處想至少活著的人見了可少些心酸。
將至晌午時分,江采隻喚過雲兒,沉聲差吩道︰「汝且回趟梅閣,從吾的妝匣中取出當日武婉儀贈與吾的那枚長命縷,少時送去禮部,一應與旁物下葬,只道是本宮交代下的便是。」
「是。」雲兒屈膝輕應了聲,轉身便作備返閣。尚未走幾步,但听江采隻又喚道︰「且慢。」
聞喚,雲兒立時折回三五步,只見江采隻面色凝重道︰「那日武婉儀借與吾的竹籃。你可收在閣?」
雲兒略思,點下頭︰「那竹籃,奴收于庖廚了。」
江采隻稍作沉吟,才斂色道︰「長命縷及竹籃,一並拿去。切記跟禮部專司此事之人說清,務必把這兩樣東西一同入葬。不容閃失。」
當初江采隻身懷有孕時,武婉儀曾拖著病軀親至梅亭,贈與江采隻月復中皇嗣一樣重禮,亦即那枚長命縷。當時,那枚長命縷在外人眼中。似被視作一種不祥之物。李隆基更有為此物大發雷霆之怒,雖說江采隻肚子里的骨肉終了的確未能保住。但一碼歸一碼,之于江采隻而言,區區一枚長命縷根本不足以致使其滑胎痛失皇兒,今下忖量來,不管當日武婉儀居心何在,今刻既已不在人世,也就無所謂再為此耿耿于懷,無論如何,武婉儀卻確實視那枚長命縷如至寶,如今人都已香消玉殞,長命縷也罷,帶香味的竹籃也罷,既是人家終其一生之愛物,理當物歸原主,隨之奉還于地下也算是了卻一樁心事。
生榮死哀,乃人之常情,古今一理。先時從禮部差人所呈交的文書中,江采隻一早便已得悉,時,隨武婉儀陪葬的明器並不寒薄,諸如金銀玉瓷、三彩陶俑等一概數量不菲,但從一個女人的心思細究,由己及人,江采隻自覺武婉儀歿後最想隨身帶走的心愛之物,不外乎是那枚長命縷與竹籃。畢竟,情之所系,情之所牽,生前未遂心如意,但願入地之後盡可得以慰藉夢在大唐愛第251章爭媚章節。
且待江采隻交代畢,雲兒這才提步向庭院外,剛步至婉儀宮門前,一抬首卻見皇甫淑儀正領著帝姬步入門內來,忙不迭恭退于側,緝手行禮道︰「奴見過淑儀,見過臨晉公主。」
「起見。」環目婉儀宮庭院,皇甫淑儀溫聲示意雲兒免禮,頓了頓,問道,「江梅妃可在?」
「回淑儀,娘子正守于殿內。奴且引淑儀、公主過去。」雲兒邊垂首作答,邊虛禮做請于旁,巧在這時,江采隻聞見這邊動靜,已然徑自移步過來。
「兒見過江娘娘。」臨晉公主眼尖的先朝江采隻行了個叉手禮。
江采隻娥眉輕蹙,心下卻是一喜,奈何今個是喪禮,于人眼前笑不得,如若不然便是大不敬,遂正色道︰「淑儀怎地帶了公主過來?」
看眼臨晉公主,皇甫淑儀眼底閃過一抹哀戚之色︰「江梅妃有所不知,當年嬪妾身懷臨晉九個月時,時值春暖花開時氣,一日嬪妾游園賞花,忽覺月復痛陣陣,逢巧武婉儀路經御園,急忙命宮人把嬪妾攙扶來婉儀宮,事出倉促來不及召穩婆入宮,幸得武婉儀親手為嬪妾接生,嬪妾才誕下臨晉。今時嬪妾帶臨晉來拜一拜,于情于禮自也不為過。」
江采隻心下又是巍巍一動,著實不知武婉儀與皇甫淑儀之間竟還有此一事,于是擢縴縴素手為臨晉輕撫了撫耳際垂發,凝眉道︰「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淑儀好生珍重為是。」
古時生孩子本即一件凶險事,因難產而一尸兩命者不知凡幾。听皇甫淑儀這般一說,可見臨晉當年是早產,且武婉儀可稱之為臨晉的踩生人。這年頭,土家族有種習俗說法——「人跟踏生轉,狗跟捉來人」,即襁褓之中的新生兒與其這一生的踩生人將命格相連,男逢男生,四腳長伸,男逢女生,步步高升,女逢男生,久有喜春。好在女逢女生並不打緊。
心思電轉間,江采隻頗不解自己為何竟思及這個,據悉,土家族源于五胡,成于唐時,只不知。這一刻面對皇甫淑儀與臨晉,何故腦海竟無端端轉出與土家人踩生有關的想法來。當下未及多忖。江采隻便引皇甫淑儀、臨晉二人至武婉儀靈堂一拜,臨晉趨步于皇甫淑儀身側,先奇拜,繼而再拜,看似倒極為端重樣子。
禮畢,翠兒伏首于地代為答禮了番,幾人旋即步于庭院里借一步說話。因適才踫見皇甫淑儀來,雲兒不便離開,此刻才侍立于邊上道︰「勞煩淑儀在此與娘子多說會兒話。容奴回閣為娘子取件披風。」
皇甫淑儀微微頷首,雲兒就地朝江采隻、皇甫淑儀一一禮退,但見皇甫淑儀慈目看向臨晉,同時吩咐跟于身邊的一名婢子道︰「憐錦。汝且陪公主先行回去,把昨兒個的女紅做一做。」
被喚作憐錦的宮婢,年歲上似比臨晉大個七八歲的樣子,正值花信年華,圓臉櫻唇,人卻看著老成。話又說回來,宮中的婢子,凡在深宮磨礪的有些年數了,有幾人不是謹言慎行。憐錦就地默然屈了屈膝,未作它言。反倒是臨晉。貌似依依不舍的看了眼江采隻,這才不無羞矜的垂目禮別道︰
「兒先行告退。」
不動聲色的把眸光從憐錦身上移開。江采隻凝目臨晉,緊聲對雲兒說道︰「汝姑且陪著將公主送回淑儀宮,而後回梅閣,換彩兒過來便可。」
「是。」雲兒應承罷,遂與臨晉、憐錦三人一塊離開。江采隻言外之意,雲兒自是听得明懂,其這趟回閣,是要取長命縷與竹籃送去禮部,可想而知,一時半刻必定甚難趕得回來,暫且讓彩兒取了披風過來婉儀宮侍奉著,未嘗不是權宜之法。總不能讓皇甫淑儀等太久,萬一途中另有它事耽擱了腳程更是未可知之事。
一連幾日的瓢潑大雨,晨早辰正時辰,霏霏秋雨終于雨過天晴,秋氣一新之余,雨色秋來寒,天寒翠袖薄,江采隻衣身上的羅袖乍看著是單薄了點。
目注臨晉三人步出門去,皇甫淑儀與江采隻站在庭院里,這才細聲關切道︰「往後里天涼了,江梅妃出門多搭件帔肩也好。尤其是一早一晚時候,莫著了涼才是。」
江采隻斂神淺勾了勾唇際︰「勞淑儀掛懷了。不過是一早出來的急,未及顧暇罷了。」嘆息著,眉目間隱隱泛上一抹哀傷之色,「幾日前,本宮還與武婉儀坐于寢殿見過一面,不成想不過才三五日而已,卻已仙人永別。」
皇甫淑儀面上淡淡的,啟唇輕嘆了口氣︰「嬪妾听聞,江梅妃日前還為武婉儀請了太醫來把脈,當真是武婉儀福薄不濟。然武婉儀舊疾久矣,長年累月臥榻不見好轉,卻也未少受活罪,恕嬪妾直言,如今武婉儀去了,塵俗事兒一了百了,實也未嘗不是種解月兌。」
未料皇甫淑儀竟如此看得開生死,江采隻凝睇身前不遠處的靈堂,輕移蓮步朝一旁走了兩步︰「話雖如此,卻也免不了觸景傷情。好死不如賴活著,但希武婉儀含笑入地為上。」
兩人正說話,忽聞庭院外傳入一聲驕矜之聲,听似有分耳熟,像是常才人的聲音︰「哎呦,可算到門前了!許久未來,怎地瞧著婉儀宮里里外外都殘敗得不成樣兒了!」
人未到聲先到,江采隻與皇甫淑儀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循聲看去,只見方才的話音才落地,常才人果是一腳邁入庭院中來,與之同來的,尚有董芳儀及杜美人、鄭才人、高才人、閻才人幾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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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明器︰專為死者隨葬的器物,又稱「冥器」、「盟器」、「鬼器」、「息器」。制成人或家畜、鳥獸模型的明器即所謂「俑」。不過一般情況下,明器很少單獨隨葬,大多是和部分實物一起下葬。現代慣用的扎紙人、紙馬等,乃始自北宋以後才逐漸流行的紙扎明器,紙扎明器並不隨葬,而是在下葬時或下葬之後焚燒。盛唐時期則常用三彩陶俑,墓主身份高的大墓,陶俑多達數百件以至上千件。宋代以後多隨葬瓷器,唐朝王親貴冑之家,富有大戶也有金銀玉瓷一並下葬的,貧窮小家自當另當別論。(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