驪山畫閣夢在大唐愛第287章方寸章節。
楊玉環頭戴羃籬,施裙至頸,通身胡服伏首于牡丹繡屏旁,听見一陣腳步聲由畫閣外傳入耳,且漸行漸近,一時壓抑不住心下的歡躍,一手撩開遮于羃籬上的面紗,驀然回首笑望向畫閣外。
李隆基提步在前,轉過珠簾,忽而映入眼簾一張笑靨如花的美嬌顏,唇紅齒白,眸含秋水面帶笑靨,回顧一笑百媚叢生,直撩人心懷,腳下不由一滯,霎時有些看呆了神。後.宮美人數不勝數,可惜能如眼前這般面賽芙蓉者,當真少之又少。
江采隻隨駕在後,察覺身前李隆基身子一怔,自知事有不妙,強忍住心上已然揪成一團的剜疼,斜睨隨後跟入畫閣來的李瑁,清眸罩上一層薄薄的水霧。
李瑁一見面前敬候在畫閣中的人,果是楊玉環之時,面上「刷」地一白,看似有點手足無措,忙不迭埋首步向前,低聲呵斥道︰「你怎地私闖上行宮來?」
楊玉環本以為,適才一回眸頭個見到之人該是李瑁,未期與之四目相交的人並非李瑁,竟是李隆基。嫁入壽王府五載,一直不曾有時機入宮見駕,往年李瑁進宮時,也曾不止一次的奢懇隨之一同去,無奈每一次均被李瑁以種種借由搪塞回絕,久而久之便也不敢再多心存妄念,縱未有幸面聖,不過,方才乍見通天冠、絳紗袍的李隆基,只一眼卻深知正是九五之尊,那感覺仿佛一面如舊。
此刻冷不丁又被李瑁不問原由當頭責斥,楊玉環才猛地回神兒。怔愣之余剛欲作釋,未料李瑁根本就不容其說話,沉下臉顏便就地跪︰「兒教妻無方,驚擾聖駕。請阿耶降罪!」
楊玉環笑靨一僵。連忙垂下首,花容失色︰「玉環參見聖上。叩請聖上莫開罪十八郎,倘要降罪,降罪玉環一人便是。玉環死不足惜。」
江采隻冷眼旁觀著楊玉環,隱瀲掉盈于眸底的水霧。凝睇仍貌似沉醉于楊玉環花顏月貌的李隆基。默聲垂眸的一剎那,眸眶卻滾落一滴熱淚,不偏不倚打濕在皓腕上,四濺滑墜于翹頭履上。
畫閣靜極一時。詭謐的氛圍中像極涌動著絲絲氤氳氣息,叫人莫名心懸,連大氣兒都不敢喘下。
李與李椒步于末,止步的工夫。不經意間二人俱留意見江采隻滑落眼底的淚花。窺見江采隻無端端落淚,李一向波瀾不驚的心底,無故為之一顫,仿乎無風無浪的平靜海面,突兀投入一顆石子。
世上的女子,再貌婉心嫻、蘭心蕙性,一旦為情所困,終也難逃醋意大發的時候。因愛生痴,因痴生恨,古往今來,是為亙古不變之理。只是,李頗想不通,此時江采隻何故楞似在吃楊玉環的飛醋,楊玉環可是李瑁的王妃,乃李隆基名正言順的兒媳,為此著實百思不得其解。
察覺有道目光深鎖在己身上窺探,江采隻睇眄一側的李,眸稍的余光同時從李椒身上一掃而過,眼角微紅,恨不得立馬扭頭轉身而去,離開驪山,一去不復返,從此遠離人世,逃開世人的眼光。怎奈雙腳好像定在了那,楞是提不動邁不開,眸光更無法由李隆基的側臉上挪開,心有不甘般欲罷不能,想要拭目以待李隆基與楊玉環之間這場有悖人倫的曠古絕戀究竟能如何傷得自己體無完膚,傷無可傷。或許只有捱至那時,才可坐定打算,痛定思痛,決意應何去何從。
而眼下,不過才是個開始而已。面對這場宮斗,愛恨情愁在即,到底鹿死誰手尚無定論,豈可不爭自敗?即便不為爭寵,至少須保全親眷安危,總不能只為一己私欲,而累及江仲遜以及身邊人,何況,即使自己甘願割愛讓賢,不見得人家亦肯就此罷休,放其一馬。既然歷史無法更改,天意更不可違逆,往後里唯有拼力以爭。
心神電轉間,江采隻于是頷首上前,適時輕挽上李隆基臂彎,溫聲細語道︰「陛下可要治壽王妃的罪?」
「治罪?」李隆基微愣,旋即拊掌而笑,龍目又瞟向楊玉環,「朕有說過要治誰人之罪?」
見李隆基一擺手,李瑁才松了口氣,徑自站起身來。楊玉環更為一喜,卻又羞赧不已的樣子,挑眉近觀了眼近在咫尺的天顏,這才隨夫恭退于一邊。
李隆基步上寶座,江采隻端坐于旁,刻意忽略掉楊玉環一雙秀眸流露出的濃濃仰慕之情,盡可量壓抑住翻騰于胸中的忐忑不安。高力士朝小夏子使了個眼色,示意傳御侍奉茶。少頃,御侍便奉上特意從宮中帶來的芝葉茶。
「賜坐。」李隆基滿面春風,示下李等人皆入座,「此茶乃日前浮梁所貢,爾等皆品一品。」
江采隻莞爾一笑︰「陛下幾時得了這好茶,嬪妾怎地全然不知?」
李隆基緊握下江采隻的柔荑,越發開懷︰「愛妃有所不知,此茶乃芝葉茶,非用驪山泉水沖泡,方可色香味俱全。朕,實想給愛妃個驚喜罷了。」
江采隻環目茶盅中的茶,只見茶色碧綠,一端上來已是茶香滿室,凝眉淺啜口,口感確實極佳,乃茶中上上品。浮梁本即茶的故鄉,唐時更成為史上第一茶市,以致「萬國來求」其名茶。
「嬪妾受寵若驚。」擱下茶盅,江采隻低垂臻首,移下坐榻朝李隆基行了禮,心下卻有分酸楚,今日的驚喜,只怕是驚大于喜。
李、李椒、李瑁及楊玉環皆淺嘗輒止了口奉上的茶水,楊玉環小口抿著茶,已摘下羃籬,頭梳驚鵠髻,上聳如俊鵠展翅,一身色彩艷麗、式樣別致的翻領對襟窄袖錦邊胡裝,腰系蹀躞帶,衣身寬大下長曳地。整個人珠圓玉潤,豐盈窈窕,引人注目。
「玉環,以為如何?」李隆基的目光自是為楊玉環所牽動。盡收于目楊玉環的一顰一笑。連口吻均平添了幾分寬和,听似曖昧不已。
李隆基這一聲「玉環」,更是喚的楊玉環腮頰飛上一抹酡紅,直覺心下小鹿亂撞,情不自禁腮暈潮紅艷若流霞夢在大唐愛第287章方寸章節。嬌羞欠身道︰「恕玉環直言。玉環覺著,這茶似有靈芝之香和味,只配神仙所用也。」
听楊玉環這般一說,李隆基拊掌大笑︰「玉環所言。正慰朕意。高山雲霧出名茶,湯中芝葉拜仙客,朕便命之為‘仙芝’,玉環意下如何?」
眼見龍顏大悅。楊玉環一時興起,哼了幾句「打茶調」,宛若嬌鶯初囀,李隆基龍目滑過些微復雜的異色,好似即景生情,少時竟也跟著打起雲板和起曲來。
面對此情此景,江采隻只覺心下遽沉,幾欲窒息。李看著眼前可謂應情應景的一切,未置一詞。
反而是李椒,面有難色的瞭了睨坐于對側的李瑁。但見李瑁略帶訝詫之際,睹著楊玉環與李隆基在其眼皮子底下一唱一和,眉語目笑,須臾,忽覺如坐針氈般渾身不自在。女人的第六感多敏準,男人的某些預感有時也堪稱先見之明。但李隆基不予追究,不慍不怒,反生和顏悅色,旁人自也無敢當面異議。
放下端持在手的茶盅,李瑁故作無狀似的踫了下楊玉環先時擱置在身側的馬鞭,只听「啪」地一聲響,馬鞭應聲掉地。
楊玉環一驚,低眉看去,卻正對上李瑁的橫眉怒目,抬首再見在座諸人亦正對其側目而視時,這才後知後覺般意識到適才的一展歌喉實乃于人眼前有失體統之事,慌忙伏下首請罪︰「玉環一時失禮,聖上莫怪。」
李隆基原是正處在興頭上,卻見楊玉環驚惶的跪于地,雖說掃興,不能盡興但也動不得怒,遂抬了抬衣袖︰「無妨。」這時才發覺江采隻尚半屈膝在下,頓了頓,便順勢執過江采隻的素手坐回身旁。
端莊的撫正披于肩身上的霞帔,江采隻垂目抽回手,毫未留戀李隆基溫熱的大掌,娥眉輕蹙未發一言。掐指算來,已有三年未與楊玉環見,今下的楊玉環,不但多了分豐腴,更多了分女人味,嫵媚綽約,尤其是這刻,楊玉環一身胡服妝扮豐姿盡展,較之于其穿戴于身的褒衣大袖,簡直形成鮮明對比,在此之前,縱使心里全無芥蒂,時下又當情何以堪?或許,這便是所謂的命中宿敵。
二人的一雅一媚,一靜一動,這會兒落于旁人眼中,至于誰勝一籌,則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毋庸贅言,明眼人同是心思各異。
四下無人吱聲,畫閣中又是好半晌沉靜,一度陷入靜謐。片刻,李隆基干咳了一聲,明顯感觸到江采隻油然而生的冷淡,也未再去握江采隻的縴手,只正襟危坐在上,含笑凝目楊玉環︰「適才所唱之曲,可是采茶小曲?」
「回聖上,玉環方才所哼,正是浮梁一帶的茶歌。」楊玉環應聲抬眸,粉腮嫣然,笑渦盈于兩頰,透著姣麗蠱媚之態,「玉環幼時常听阿娘哼打茶調,耳濡目染之下,故才會哼幾句,見笑于大方之家……」
楊玉環囁嚅在下,嚶然有聲,卻是話中有話。李隆基囅然而笑︰「朕早聞,浮梁山清水秀峰巒起伏,昂霄聳壑,人杰地靈,不成想連茶歌亦昂揚頓挫,如此優美動听。」
李默不作聲又吃了口盛于茶盅的仙芝茶,李椒更未插言,畫閣里的氛圍一緩,唯獨李瑁,對此頗顯不屑一顧,反之,看向楊玉環的眼神中赤.果.果多了分嫌惡。
御侍上前為諸人一一蓄滿茶,才又恭退下。李隆基一甩衣擺,含情凝睇江采隻︰「珍珠村亦在莆南,朕怎從未听愛妃唱此調?」
江采隻捧著茶盅暖著手心,心下卻涼透底,依依答道︰「嬪妾不似壽王妃能歌善舞,不敢有辱聖听。」
前刻淨顧與楊玉環說笑,而冷落了江采隻,李隆基自省于懷,卻也不希江采隻凝眉不展,遂又開金口︰「倘使愛妃喜之,朕便與愛妃在此多待三五日,可好?」
「但憑陛下做主。」江采隻淺勾下唇際,並未有多少歡愉。
環睇下座人等,李隆基一揮手,沉聲道︰「壽王妃既來之,且于行宮留下來。今日朕有些乏了,爾等先行退下。」
楊玉環顯是喜出望外,與面色極淡的李瑁面面相對一眼,徑自向前一步謝恩︰「玉環謝主隆恩。」
李、李椒未多言,禮畢一並恭退往畫閣外。
李瑁躬身拱了拱手,一副不情願的先楊玉環一步,于李椒身後一塊兒提步向外去。
看著李瑁轉身就走,楊玉環微怔愣過後,才拔腿追向李瑁而去,臨步出畫閣時分,忍不住又回首報與李隆基一笑。
楊玉環的眉飛色舞與雀躍,對于江采隻來說,格外刺目與警醒,目注其他人一應退下,旋即緊聲請退在後,全未猶豫︰「嬪妾也有些累了,先行告退。」雲兒、彩兒、月兒侍立在邊側,匆忙屈膝緝手,步于後隨江采隻離去。
這下,李隆基不禁怔住身,束手無策,剛才之所以讓李等人退下,為的便是與江采隻獨處會兒,私下言幾句體貼話,以紓解江采隻心中的不快,切莫因由今時之時生出嫌怨。未料才把閑雜人等屏退,江采隻竟也不由分說自行離開。
高力士于御前侍奉著,同樣錯愕在原地,不知所措。盡管前晌是李隆基的不是,是李隆基有過在先,但李隆基畢竟是一國之君,凡是凡事哪有錯可言。君叫臣死,臣都得死,況且李隆基前刻也未犯多大的過失,頂多是風流的老毛病一時又發作而已,當眾未按捺住那股躁動,不過這話又說回來,男人有幾個不風流,更別說是一代帝皇。
是以,在高力士看來,江采隻今個的醋意未免吃的過勁兒了點,甚至有點莫名其妙。現下江采隻不止未給李隆基下台階,反倒氣悶的走人,全不像平日的端莊明秀,不似昔日的恬靜嫻雅。女人心,海底針,當真使人難以捉模。察言觀色著李隆基,高力士未敢冒然吭聲,只望李隆基莫因此遷怒及人,否則,萬一為有心人士趁機而入,只怕這茬事越加不好收場。(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