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在大唐愛 第335章 請旨守孝

作者 ︰

是夜,寧王府。

元氏獨坐在妝台前,望著房內擺了一地的炬燭,神思難看。

房內這百炬蠟燭,似臘似脂,是李憲尚在世時,當年府上的一名陳姓幕僚所獻。早年間,寧王府大擺席筵時,曾不止一次的燃燭于府院中,為飲酒作樂的滿座賓朋以助興,一次又一次燃下來,今時每一支炬燭已是所剩無幾,每支只余下手指那般長的一小截兒。

想當初,李憲喜好聲色,常在府上操辦宴席,說來也奇怪,自那陳姓幕僚獻上這百炬蠟燭起,每當府上大擺夜宴,這些炬燭總昏暗得像是被甚麼東西擋住光線一般,而宴散時分卻又格外燭光閃耀,當時未少令人稱奇嘆怪。

今夜窗外的月色極好,月色如練,盈庭復滿池。日落過後,元氏就屏退左右,只身一人回到房中,親手將這百支炬燭逐一擺上,從臥榻到幾案,高高低低擺了滿滿一地,而後又一一點燃,足足忙活了大半個時辰才弄好。

此刻,凝神目注著這滿屋子的燭光,燭芯無風自動,搖曳在面前,元氏的思緒也跟著飄向很遠。遠到在這一刻,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現出昔年與李憲從相識、相知及至嫁入寧王府這幾十年以來的一幕幕,曾經共同攜手走過的每一幕無不深深地浮現在腦海里,連帶這邊人的音容笑貌均清晰回首在眼前,這些年來,守著這份偌大的家業,幾多辛酸幾多悲苦,卻已不再緊要。

李憲都已不在人世。之于元氏而言,此生的恩怨情仇已然無所謂,生無所戀,死有何懼?昨個午夜夢回。還夢見李憲在微笑著朝其招手,那再熟悉不過的面稜以及唇瓣的牽動,夢醒時分細細回味來。才越發鑿定,原來李憲是來告知其會等她一塊兒走,待到黃泉路上也便有個伴兒做,下了地府見了閻君夫妻二人亦好加以央懇,下輩子轉世投胎若再世為人,還要再續今生緣,平淡喜樂的相守著安過一生。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自李憲病故的這大半個月間,元氏幾乎日日呆坐在庭院里的杏花樹底下念想著昔日與夫君所共度過的美好歲月,垂暮之年的人,即便過去是冤家卻也過了一輩子,垂垂老矣之時多念著些過往的好總比心存怨艾抱恨閉眼來得解月兌。雖說昨夜只是做了一場夢而已。元氏今白卻有些精神萎靡,從晨早至傍晚,一直精氣神兒不濟,自覺大限將至,是以,夕食過後就提早回了房靜靜地安坐著身,但願伴著這一屋子的炬燭,在臨死前刻尚可等見李憲前來接引其,夫妻倆能隨在這片燭光中牽手含笑入地。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嗟闊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生前未能從一而終,有違當初的山盟海誓。死同穴,于願亦足矣。同裘幾十載,今時下來又豈易,其實,早在嫁與李憲之日,元氏就已做足心理準備,料想及以李憲身在皇家的種種牽絆,日後少不了妻妾成群,如花美眷左擁右抱,夫妻這些年元氏故才從未對李憲帶回府的任何一個女人橫眉豎眼給過臉色看,或是沖哪個侍妾呼來喝去指手畫腳過,就連當年的莫氏,在府上的幾日元氏待之也是禮遇有加,嚴己寬人幾十載,許是正因其的深情大義,侯門正妻的位分至今也無人搖得動,即使色衰已久卻未落得個愛弛的慘境,李憲縱管納了幾房的侍妾,每當月圓之夜一如既往的只會與其這個結發老妻同榻共枕,夫有情妻有義,這才是夫妻間的相處之道。

熬了這幾十年,今刻估模著也該熬出頭了,元氏輕咳聲,持于手的絹帕已是染上一灘血紅,近日已然思夫成疾,夜夜咳血。將帶血的絹帕緊攥在手心,元氏全未在意,月中未告知身邊人其害疾之事,只是想走得安樂些,不願再受那些湯藥的折磨,心病還須心藥醫,含入口中的藥再苦那也苦不過心頭的苦,索性早死早超月兌為是。至少在死後,只有己身一人可配得以與李憲合葬,而府上其她侍妾不但現下要守寡卒亡後也只能另尋它處做安葬之地,對于元氏來說,卻是比那些後終者走幸得多,也算了卻了一樁遺願。

想到這兒,元氏干白的唇際不由牽起一抹笑容,忽覺有些乏了,強撐著眼瞼望眼空空如也的臥榻,也懶得再挪動身腳不上榻,李憲溫暖寬厚的懷抱早已感觸不見,榻上早嗅不著熟悉的味道,只不過是一張生冷的臥榻罷了,反不如坐在窗前就這樣望著滿眼的點點燭光寐去,嗅著濃濃的蠟油味兒,乘著騰騰蒸起的燭光氣,指不定可早一點趕上李憲的腳步,尚來得及與之一同步過三生石,舉杯共飲喝下孟婆湯。

李端坐在書房,正捧著父親生前慣愛翻閱的《樂經》一頁頁翻看著,書頁上還注有李憲親筆圈點詮釋的筆跡,抬手撫來直覺窩心不已。

世傳《樂經》早亡于秦火,這本實則是一本手抄的半卷手記。李幼時,就見李憲終日在研讀此書,當時並不懂曉這本殘缺不全的經卷到底藏有何玄妙之處,以致父親如此的愛不釋手,今日讀來才知其中所樂,難怪父親生前不允人染指。

案上燭籠里的燭光一閃一閃跳躍著,李正看得上心,心頭突兀涌上一陣莫名的絞疼,頃刻宛似剜心般鑽痛,直疼得雙拳緊握,旋即卻又不疼不癢,反而余留有一股煩亂躁動在心間,愣是擾得讀不下書文去。

時下已入暑熱時節,久未降甘露,夏夜難免天干物燥,悶人氣躁,李于是起身輕推開半虛掩著的窗欞,想要透口氣。夜空月明星稀,皎月籠罩下的寧王府,透著分寧靜。隱隱可聞幾聲蟲鳴之聲。

一連深呼幾口氣,整個人的精氣神兒亦為之一提,李正欲掩合上窗扇坐回書案後繼續翻看《樂經》,回身的剎那不經意間卻瞥見不遠處母親的寢房依是亮有燭光。元氏一向習于早睡早起。此時已過亥時,想著往日這時候母親早該躺下,李一時心下納悶。適才又有那麼一瞬間異常覺得心神不寧,遂擱下書卷,大步邁出書房門,徑直提步向元氏的寢房方向。

越是步近母親的寢房,李越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攪上心頭,不由得加快步子,三步並作兩步走一手推開房門。但見房內門前都無家奴侍候,反卻迎面撲而來一陣極重的蠟燻氣,映入眼簾的竟是滿屋的燭火。

「阿娘!」再一細看,李只見母親正垂首支頤在窗前的坐榻上,也顧不及房中悶了一屋子的頗有些刺鼻的蠟燻氣襲身撲面。慌忙掠過一支支炬燭疾奔向元氏。

元氏一手垂在膝襟上,手中還握有一塊絹帕,雙眸緊閉,面帶笑意卻已沒了鼻息。一觸及母親無力垂落著的臂腕,李頓時面無人色,面上「刷」地一下子慘白無色,差點晃神跌坐在地上,一疊聲喚著「阿娘」,忍不住紅了雙目雙膝著地跪下了身……

翌日一早。寧王府就傳來元氏歸西的悲訊,李身為長子,親自入宮訃告。

雲兒去往掖庭宮取浣洗過的衣物時,不巧正踫上小夏子急趕著奔往興慶殿通稟。一經得悉寧王妃離世的事,雲兒匆匆回閣報知江采隻。

「娘子,先時奴在回閣的道兒上。听小夏子說,寧王妃昨夜亥時歿了。」

江采隻正對鏡梳妝,忽听此不幸,心下不禁一驚,手上的牛角梳「啪」地一聲響,應聲墜地。好在月兒正侍奉在旁,及時伸手接住,不然,縱使那把牛角梳不摔裂成兩半,也多半會摔出幾道裂紋來。

微驚愣過後,江采隻緊聲關切道︰「可知是何人入宮傳報?」

「回娘子,是汝陽王前來入宮訃告。」雲兒如實作答在下,虧得前刻多關問了小夏子幾句,才知是李親入宮傳報。

稍作沉吟,江采隻凝眉曼聲道︰「汝陽王現在何處?」

「听小夏子道,汝陽王現下正候于南燻殿外,陛下這會兒尚未退朝。」雲兒邊答聲,邊步上前兩步,接過手月兒撈在懷的牛角梳,放在妝台上。

「小夏子可還有說旁的?」江采隻擢皓腕拿起珠釵插于發髻上,起身轉過珠簾,環了目閣外的天色。

此刻還未到辰正時辰,即使李隆基及早退朝,估模著最快也得約莫半個時辰之後,家事國事天下事,朝政大如天,況且今日又是百官朝參之日,滿朝文武皆上朝。月前李憲病故時,逢上的是日參,當日李隆基說退朝就退了朝,一眾重臣尚可體解,畢竟,李憲可是當今天子的長兄,就連李隆基的皇位當年都是拜這位長兄所讓,且不說手足之情,當時若李隆基聞見李憲病故的噩耗,行事上卻慢條斯理,在道義上都講不過去,只怕少不得要被世俗唾罵是個不仁不義的昏君。

換言之,元氏雖為李憲結發之妻,情義上畢竟差著點,李入宮訃告也只不過是本著君臣之禮而已,待小夏子報稟至興慶殿,十有九成李隆基不會為此立刻退朝,也不便當機立斷的退朝,是以,想必李需在南燻殿多候些時辰方可得見聖駕。

「小夏子趕得急,未及多與奴道旁的。」扶了江采隻于坐榻上坐,雲兒倒了杯清茶奉上。

淺啜口茶,江采隻遂又喚過雲兒︰「汝隨本宮去趟南燻殿。」

見江采隻說走就走,雲兒將茶盞交予一旁的月兒,趕忙緊跟幾步,才步下閣階,卻見彩兒歡躍著從庖廚奔出來︰「娘子,早食奴備好了!奴還特意備了娘子平素尤愛食的蓮子羹呢!」

「待本宮回來再說。」江采隻邊交囑,一步也未停地直步向梅林間的徑道。雲兒趨步在後,朝彩兒使了個眼色。

看著江采隻帶著雲兒急匆匆出門,彩兒一頭霧水般愣在閣階下,一時半刻卻是模不著頭緒,今個費了一早晨的勁兒才好不容易獨個備了頓早食,這會兒江采隻竟是連吃也未吃上一口就火急火燎的出閣去,當真有點打擊人的積極性。(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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