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南燻殿出來,薛王叢正要出宮時,巧在宮道上不期而遇雲兒夢在大唐愛第231章心病章節。
其實雲兒早便靜候在假山後,這刻看見薛王叢遠遠地走過來時,這才故作無狀般與薛王叢走個對面。以往薛王叢進宮時,出入興慶宮一般多擇御園西側的這條宮道,因闢于山石間無樹木遮陰,平素這條宮道鮮少有人走,加之時下又正值暑熱時氣,五黃六月最是鑠石流金,晌午時辰更為赫赫炎炎,宮中的婢子多挑著較陰涼的林蔭道避熱而行,是以這條宮道一年四季杳無人跡。
薛王叢反卻獨獨偏愛這條宮道,每每入宮必擇其行之,雲兒盡管不解其中原由,但只要料準薛王叢會由此經過並得以與其見上一面,今日這事兒便也成了,故才一听說薛王叢進宮來了,先時便一直躲候在此站等。雖說這條宮道附近一貫人際罕見,慎重起見,為避人耳目,行事上自當慎之又慎為宜,以免落人話柄,橫生事端。
「見過薛王。」迎面行近時分,雲兒依禮先行朝薛王叢屈膝行了禮,抬首見尚有他人跟在薛王叢身後時,方又垂首道,「見過李司獄。」
當日江采隻遭人暗害滑胎之時,李隆基盛怒之下,雲兒與彩兒初始曾同采盈、月兒兩人一塊被打入天牢,若非當日采盈在刑堂上被施以笞杖之刑時逢巧江采隻隨駕駕臨大理寺,親睹見那有夠血腥的一幕,李隆基不忍江采隻過于悲切身邊僅有的幾個婢子悉數下押天牢,明知是蒙受不白之冤代人受過一時卻又無從洗刷冤屈,隔日才特赦雲兒、彩兒二人回宮繼續侍候江采隻以補過。不過,關在大理寺天牢的那幾日,雲兒與李揚算是有過半面之緣,顧及月兒現下仍被關押在牢中。難測何時歸釋,它日免不了尚需李揚從中多加照拂,當雲兒一眼認出李揚跟在後時,才又緊行了個叉手禮。
將求于人,則先下之。禮之善物也。且不論來日是否要有求于人,今下禮下于人。未嘗不是為人處世之道。侍奉江采隻近一年來,足以讓雲兒學懂。適中的與人交善,在這宮里才是生存之道,畢竟,誰都不敢斷言它日用不著旁人。
對于雲兒,李揚實也格外印象深刻,當日四個宮婢于一夕被押解天牢候審,雲兒是四人中最穩重一人。李揚在天牢當差也不是一日兩日的事了,由一名吏卒升為司獄史以來少說亦有七八個年頭,形形色色的囚犯自是未少見。眼光也是很毒的,采盈不諳世事,彩兒好佔上風,月兒謹小慎微。當屬雲兒進退有度、左右有局,即便當日天顏咫尺亦是舉動從容,著實叫人小覷不得。更別說事後雲兒又曾去天牢探過兩次監,一次是跟隨江采隻而去,一次則是獨自一人去的,這些李揚一應看在眼里,自也了然于胸夢在大唐愛第231章心病章節。
此刻在宮中再見,雲兒有禮無愆,李揚于是在後拱了拱手,權當答禮。反觀薛王叢。面色無異。只腳下稍滯,旋即提步向前。貌似無意于搭話。
李揚與幾個吏卒遂亦步亦趨于薛王叢身後,接著大步向通陽門方向。唐時,文武百官均不準在內騎馬乘轎,王侯將相概不例外,換言之,享有在宮中騎馬是種至高榮耀,歷代可享有這份特權之人少之又少。今晨薛王叢帶領李揚等人馳至宮門前時,便恪守宮規將各自的馬皆交由看守通陽門的守衛。
「薛王且留步……」李揚隨薛王叢尚未走幾步,卻听雲兒緊喚了聲,邊喚邊淺提衣襟追上前來,「恕奴冒失,奴有一事欲相求薛王。」
薛王叢細目促狹,睇眄攔于前的雲兒,才聲音渾沉道︰「何事?」
雲兒面上看似一喜,忙從袖襟中掏出枚香囊︰「奴听聞,前些日子大理寺天牢鬧鼠疫,采盈歿了……」說到此,眸光微漣盈光,頓了頓,柔聲續道,「現下月兒一人被關在牢中,奴著實不安心,月兒向來怕鼠蟲,之前有采盈做伴,今下卻余其一人,奴連日趕做了個香袋,內置牛蒡子、草麝香,听說鼠蟲慣聞不得香氣,但請薛王代勞,把此物轉交至月兒手上,戴在身上只當圖個安平。奴在此先行謝過薛王。」
日正時辰,身處一片山石堆里,周身直覺熱氣騰騰,煞是齁熱焦灼,連一絲風意也感受不到,日中于天,只有熱浪撲面,致人口干舌燥的工夫卻若有似無吸入鼻息一股濃郁的沉香,隱隱是從雲兒雙手奉上的香囊中散出。
薛王叢劍眉微皺,暗暗屏息,貫日並不怎喜花香味,尤其是刺鼻的香氣︰「此事本王恐將有心無力。時本王微恙,須閉門埽軌幾日。」
雲兒顯是一愣,李揚旁觀在側,心下不由巍巍一顫,前刻在南燻殿面聖時,李隆基諭令薛王叢回府休養幾日,當時本以為李隆基是念及兄弟情義深重而不予追究南下護送靈柩中途出事之意,此刻听薛王叢這般一說,細忖量番方忽曉李隆基那一席話實則已然是種禁錮之令,大有將薛王叢監禁于府邸之味。
想必在南燻殿那會,薛王叢便已听懂李隆基弦外之音,故才未作停留,即刻恭退出殿門。李揚卻是直至這會兒才轉過味兒來,看來,聖心確是難揣,非是其這等的小卒可理透弄白的,推己及人,由此可見在宮中當差遠比在宮外隨便謀個一官半職勢必難上加難的多,稍有不慎搞不準便是掉腦袋的大事。
「李獄史正作備回大理寺復命,不妨勞煩其代勞。」李揚徑自心神不定時分,但听薛王叢把雲兒所請之事推諉予其,為之不無打鼓之際,一抬頭反而不偏不倚正迎對上雲兒一雙焦切的亮眸︰
「倘使李獄史肯應承下奴所求,自是再好不過。」雲兒登時喜笑顏開之余,似有分顧慮的遲疑道,「且不知,李獄史方便與否?」
有道是,多一事不如省一事。然而,話既已說到這份上,看樣子全無推辭余地,李揚不無請示的看眼薛王叢,須臾竟也鬼使神差似的朗聲應肯道︰「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少時出了宮,某正好要去趟天牢,倒也順道。」
見狀,雲兒連忙把香囊交予李揚手上,屈膝言謝︰「多謝李獄史。」環目幾個吏卒,復行了個大禮,肅拜道,「奴自知無以為謝,但月兒在牢里,還請李獄史得便時候多加以看顧著點。不知李獄史可否相告,月兒近日可好?日前所中之毒,可已祛除?」
「有太醫在,當無大礙。」李揚仔細收好那枚香囊,含糊其辭了句。坦誠講,跟同薛王叢南下護送采盈的靈柩足有十余日之久,其也不敢鑿定月兒在此期間的近況,至于這枚香囊,一看便知是女兒家貼身之物,雖說是代人轉交,也需保管妥善才是,以免落入他人手里,余外攪出甚麼亂事,萬一被人中傷與宮婢私相授受、不清不楚,屆時少不得有口難辯。
李揚面有難色,閃爍其詞,雲兒心知肚明其中十有九成有隱諱,此處既非說話之地,反不如及時就此告退︰「有勞李獄史。」含笑禮畢,轉向薛王叢,「奴一時造次,懇請薛王寬諒。」說著盈盈施了禮,起身霽顏作別道,「奴家娘子差奴前往御園摘幾枝夜合花與白菊,不成想竟于此巧遇薛王、李獄史,奴且告退。」
提及江采隻,薛王叢睨睖雲兒,負手沉聲道︰「本王不便涉足宮闈之中,回頭且替本王問江梅妃帶個好。」
「是。」雲兒垂首的剎那,薛王叢已然先行一步,大步流星與之擦身而過,雲兒趕忙埋首退側,一眼不眨的看著一連串步履從其眼皮子底下步過,片刻過後腳步聲漸行漸遠消失在耳際時,才強忍著未回頭提步向御園。
縱管薛王叢適才的問候之詞頂多是出于禮教罷了,然听于雲兒耳中,心頭仍抑不住蕩起一抹異樣的沉重。步入御園,心不在焉的隨手折了幾朵江采隻點名要摘的花,雲兒便滿腔心事的尋了處枝繁葉茂地兒蜷腿坐,置身花的海洋中,一切愁緒憂忡仿乎均可隨之淡散掉。
自從上次在翠華西閣陪著江采隻私下會見過薛王叢,這些日子雲兒好像總無法心無二用的伺候江采隻,久久不能平復自個的心思,夜深人靜時分躺在榻上一閉上眼浮現眼前的便是薛王叢玉質金相的端美邊幅,及其愈看愈覺美如冠玉不失溫文爾雅之態的男人英氣,尤為記憶猶新月前在翠華西閣時,江采隻臨去秋波那一轉,倒映于薛王叢眼底的眼神竟是那般柔情似水,委實使人越腸百折。
往昔在伊香閣,即便是面對青鳶,雲兒都不曾見過薛王叢幾時有過像那一日一樣如此多情不舍的留戀反應,帶有極重的宛似割舍的壓負。雲兒恍惚自覺,今下己身比當初在伊香閣時更為愈陷愈深無以自拔,倘或不及早坐定打算,只怕過不多久更不能再若無其事般勤謹侍奉江采隻左右。
這段埋藏在心底已久的暗戀,究竟應作何了斷,是留下亦或離開,十幾年來,始自那個大雪紛飛的寒冬,瑟瑟縮縮跪于府衙下為父伸冤時,因緣際會下差點成為策馬疾馳的薛王叢馬下的冤魂開始,那個騎在高頭大馬之上一身勝似雪衣化于身、長目微向上細挑冷若冰霜的身影,便早是深深駐入其心底深處再也抹煞不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