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小翠叫起的時候,若汐與莫銘軒正分睡在房中的一床以矮榻之上。
原本按照皇家規矩,新婚當晚兩人本應睡在鋪滿大紅色緞面的大床上,寓意著和和美美,一起白頭。可若汐堅決不予妥協,她對莫銘軒說自己一向一個人睡,實在不習慣與人分享。況且這床若是兩人睡上去,當真是頭踫頭、腳挨著腳。若汐腦海中一浮現出那幅畫面,身上險些起了雞皮疙瘩。
所以她堅決要求莫銘軒去他自己的房間過夜。
奈何皇上派來的嬤嬤皆守在外面,莫銘軒實在不敢公然違抗皇命,只好跟若汐妥協,容許他在房里的矮榻之上湊合一晚,給門外的人制造同床共枕的假象,也好蒙蔽過關。
若汐再三確認他不會半夜三更爬上自己的床之後,才勉為其難地答應了他的請求。畢竟莫銘軒的這一提議,對她而言也是最有利的。她初入王府,還不曾打下根基,府中下人們皆張望著新皇妃的秉性、手段以及二殿下對她的寵愛程度。畢竟這些人在若汐進府之前,都是又另一位王府的女主子管理著。若是若汐一進府便傳出與殿下不合的傳聞,只怕日後她的日子要艱難了……
有過一世王府生活的若汐深知這其中的道理。所以在外人面前,她就要表現的賢惠些,跟殿下的關系自然是恩愛有加。
是以小翠將將敲了兩聲,若汐便從床上一個激靈坐了起來。她身上還穿著昨天大婚之時的喜服,因為莫銘軒與她同處一室,她實在放不下對那個男人的戒備,便直接和衣而睡。身上難受的厲害,渾身上下困乏不已,若汐揉著額角,瞥了一眼矮榻上的莫銘軒。睡著這一看竟忍不住笑了起來。
矮榻很矮,而且很逼仄。莫銘軒人本來就是修長的體型,雖不算粗獷的那一種,但七尺男兒如今蜷縮在狹小的矮榻上,看起來依舊有些滑稽可笑。
若汐掀開大紅色的緞面錦被,輕手輕腳地走到他面前,將掉到地上的長袍撿起來,然後推醒了莫銘軒。
「該起了……今日還要去宮里謝恩嗎?」若汐看向莫銘軒的眼神有些躲閃,她望著門口小聲問。
莫銘軒初初被若汐叫醒意識還有些不甚清醒,他茫然地看著若汐好半晌才眼神才轉向清明。莫銘軒將長袍套在身上,伸手抹了兩把臉。好一會兒才開口道︰「這麼快便天亮了……」
若汐走回妝奩前,開始拆發髻。她背對著莫銘軒,淡淡地接口︰「你倒是睡得踏實……」不過她故意將聲音放的很小,並不確定莫銘軒是否听得到。于是若汐掩飾般揚聲將小翠叫了進來,為她梳妝打扮。
莫銘軒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並未糾纏過多,轉身朝門外走去,行至門口之時側首對若汐說︰「母後近日身體抱恙,免了進宮謝恩事宜。待會兒吃過早膳,府里的下人們會來你這里,你若不願意管府里的事,便讓如蘭繼續打理。」
「知道了。」若汐應著,心里卻是若有所思。莫銘軒口中的如蘭約模就是他原本的側妃或者侍妾?能夠掌管王府一應事宜的女人,若汐怎麼想也覺得不簡單。
小翠為她拆著發髻,乖巧地一聲不吭。小翠跟著若汐陪嫁到王府之前,若汐便跟她耳提面命過,王府不比相府是自己的家,可以為所欲為,想說什麼便說什麼。在王府里所有的人都是陌生的,你根本不知道誰是敵誰是友,更不知道笑靨如花的容顏之下,藏著一顆多麼惡毒的心。
所以若汐叮囑小翠最多的就是謹言慎行,莫要被人抓住把柄,一切听她的吩咐。
若汐將篦子放到妝台上,望著鏡子里憔悴蒼白的臉孔,微微嘆了口氣︰「先別管這頭發了,你去安排一下我要沐浴。繼而再吩咐下去,就說辰時二刻讓這府里的管事們來我這里,就說我初入王府想要了解王府的情況。對了,還有殿下的幾房小妾之類的,都一並叫來,尤其那個叫什麼如蘭的。」
小翠點頭稱是,趕緊轉身出去安排。沒一刻鐘的功夫,廚房便稟告說水已經備好。繼而四個小廝打扮的家僕便抬著兩個大木桶進來了。
若汐繞進屏風後面,將一身厚重的喜服月兌掉,頓時覺得輕快了不少。她將自己埋進浴桶中,閉著眼楮靜靜地躺著。裊裊的水汽氤氳著,讓她整個人都忍不住放松了下來。
若汐聞著房間內一時飄散出的花瓣的香氣,心頭壓制的陰郁情緒緩解許多。她隨手撩動著水面上堆積的厚厚一層花瓣,對小翠說︰「去跟膳房說早膳晚些再用,我多泡一會兒。」
「是。」小翠領命,悄聲走出房間,隨手將房門關上。
若汐愜意地泡在花瓣水中,渾身被熱水包裹著,一身疲憊都舒緩了。昨晚因為一直要防備莫銘軒,若汐一直睡得半睡半醒間,早上小翠叫起時,她只覺得比熬了三天三夜還要勞累許多。
就在若汐似睡非睡之時,她隱約著听著房門被打開了,緊接著輕緩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若汐只當是小翠回來了,便頭也不回地吩咐道︰「過來幫我按一按額角,早起便開始隱隱地疼呢。」
來人並未答話,若汐只听到腳步聲越發近了。她心頭閃過一絲疑慮,怎的小翠听到自己說話不答腔?直到略帶粗糲的手指按在眉角之時,若汐才驚覺來人並非小翠!
她忍不住一聲尖叫,當機立斷便沉進了桶里。若汐只露出頭在外面,驚慌失措地轉過去查看來人,竟然是莫銘軒!他竟然一聲不吭地進了房間,還……看到了她洗澡的模樣!
「你進來干什麼!出去!」若汐尖聲叫著。
莫銘軒低笑,看著兩只手。似乎還在回味方才將手放到若汐額角時的觸感,這在若汐眼中更加令她憤怒!
莫銘軒無辜地轉向若汐︰「這是我家,我進來還要經過誰的批準不成?」
若汐她雙手護住前胸處,當即火冒三丈地瞪著莫銘軒︰「你還要不要臉?!莫銘軒我告訴你,若是我數到三,你還不滾出去,我就一把火燒了你的宅子!一!」
莫銘軒雙手放到身前,一邊示意若汐稍安勿躁,一邊一步一步地往後退著。
「滾!滾啊!」若汐當真是氣得肺都要炸了!
莫銘軒聳聳肩,轉身朝外走。屋里濕氣那麼重,水面上又鋪滿了花瓣,其實他什麼都沒看到……可是他從沒看到過若汐如此失態過,一時覺得十分新鮮。此時的若汐在他眼中,便是一只炸毛的貓兒,露出了利爪。
待莫銘軒終于退出內室,他听到身後猛地傳來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響。
莫銘軒聳聳肩,心想︰前朝那只古董花瓶可惜了……
這時小翠從外面急匆匆地進來,看到莫銘軒從內室出來嚇了一跳。她胡亂對著莫銘軒福一福身,趕緊邁開步朝里面跑。
「小姐,殿下……他……」小翠不知道該怎麼說,看若汐的臉色她便能猜到幾分方才她離開的時候發生了什麼,尤其是地上還散落著瓷器的碎片,小翠仔細辨認認出是那只青花瓷的古董花瓶。听聞是前朝的珍品,看來小姐真是氣壞了……
若汐此時已經在身上裹上了衣衫,蒼白著臉色,略帶些狼狽。若汐抬手制止小崔的問話,冷淡地說︰「別說了,找人來收拾一番。」
小翠听出若汐口中的厭惡之情,趕緊出門叫了兩個打掃的丫鬟,進來收拾干淨。她則手疾眼快地幫若汐挑好了要穿的衣衫。今日不必進宮謝恩,自然不用穿的太過端莊正式,不過若汐年紀太小,若是穿的活潑了怕是一會兒見家丁、侍妾鎮不住場面,所以小翠便挑了一身水紅色的長裙,配上一只桃花簪,既端莊大氣又不失柔媚。
嫁進王府的第一頓早膳若汐是一個人吃的,前一刻剛出了那麼尷尬的事,若汐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當它沒發生過。所以她樂得一個人享用這十分豐盛的菜色。倒是她院子里當值的下人們競相揣測著新王妃的種種品性,听聞殿下被她打出了屋子,嘖嘖,相爺的女兒竟是這般若母大蟲般的厲害女子。
有些年紀尚幼的小廝搖頭嘆氣表示不信,如此美貌動人的王妃看起來便是溫婉賢惠的性子,怎麼會對殿下暴力相向呢?謠傳,一定是謠傳!誰知剛說完便被年紀大些的婆子們扯住了耳朵教訓著,什麼是美若天仙心如蛇蠍?看新入府的皇子妃便是了。二殿下進去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便被皇子妃掃地出門,而且當值的下人們明顯听到了皇子妃摔東西的聲音。殿下房里擺設的向來都是世間珍品,皇子妃不分青紅皂白說摔便摔,明顯是悍婦所為。
緊接著便有打掃的丫頭作證,皇子妃確實將前朝那只青花瓷的古董花瓶打碎了。
于是……若汐刁蠻任性不通情理的悍婦形象便被坐實了。
當然這一切在正廳吃著膳房做出來的精致早膳的女人是毫無所知的。不過就算被她知曉,想來她還巴不得。
至于莫銘軒……若汐冷笑數聲,他最好今日之內別出現在她面前,否則……她還真不敢保證會對他做什麼驚世駭俗之舉動!到時縱使不一把火燒掉這間宅子,也會令莫銘軒永生難忘!
若汐越想越氣憤,她美麗的星眸中有殺氣一閃而過。
當小翠吩咐下人將飯菜撤下去之時,門外下人稟告稱府里的三位王爺的侍妾,和一眾管事嬤嬤以及賬房先生都已等在外面求見。
若汐端起手邊的雲霧,淺淺地啜了一口。
若汐嘴角浮起笑意,她知道即將見到的這些人便是這座府里的硬骨頭了。自己啃不啃得下來,都要靠她自己的本事,至于求莫銘軒給她撐腰?若汐嗤笑,她從沒這麼想過,若是連這些個下人都收拾不了,莫銘軒也只會瞧不起自自己罷了!
她望著來人朱唇輕啟,聲音綿軟而冷淡︰「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