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兒說起以前街坊鄰居家的事。「那彭大戶是我們村里最有錢的,可也最小氣,他家圍牆里長的果子掉到外頭來,都不許人撿,還派了家丁守著呢!若見到有人撿了,便搶回去,若人不給,就要人家拿錢來買。」
「這麼小氣?」平兒詫異的問,邊拿剪子剪斷手里針黹上的線頭。
「那你們村子里的人還去撿?」雀兒好奇的眨著大眼楮問。
媚兒笑道︰「我們村子里的當然沒人去,不過外地來的不知道,有幾個還被狠敲過竹杠,有個讀書人惱了,便拿筆在他牆上提了幾句,我看不懂,不過村里的老秀才趕去瞧,一見就樂了,意思好像是說,那果樹知自家主人小氣,自己跑不了,就拚命的往牆外長果子,死也要讓它的子子孫孫跑到外頭去。」
「這讀書人好好玩。」雀兒听了笑嘻嘻,「那彭大戶可生氣?」
「氣極了,當下就帶著人去尋那讀書人的晦氣,把人給活活打死了。」媚兒低聲的說。
雀兒張大了嘴,平兒則起身道︰「姑娘該睡了。」
媚兒跟著起身跟慕越福禮告退,慕越點頭讓她去了,平兒侍候慕越睡下,半晌才听得雀兒道︰「那讀書人真是冤了。」
「不曉得那棵樹是什麼樹?」慕越躺在床上,喃喃的道。「應該不是杏樹吧!」
雀兒 平兒一眼,平兒微笑沒回她,幫慕越蓋好被子掖好被角,起身將床幃合攏,又將屋里的燈熄了,僅留下一盞放在牆邊的高幾上,轉回身見雀兒仍呆站著,遂上前扯她一把。「走了,別擾了姑娘休息。」
雀兒這才跟著平兒出來,還不忘問平兒︰「姑娘為什麼猜是杏樹啊?」
平兒微紅著臉,來到外間炕上伸出素指點了雀兒額頭一記。「你啊!還是少說話唄!」
隔日一早,慕越收拾停當後,便帶著平兒、圓兒出門,走出院門就見到要去致瀾院請安的大少女乃女乃。
「大嫂早。」
「早,昨兒忘了跟你說一聲,程家表妹和藍家表妹留在府里小住,她們就住在致玫院里。」
「知道了。」慕越笑咪咪的上前挽著大少女乃女乃的手。「還听說兩位姨太太差點吵起來。」
大少女乃女乃輕拍慕越的手背,溫言叮嚀︰「這些天把你院里的人管緊些,沒事別讓她們出來閑逛,若得罪了兩位表妹,可不是好玩的。」
慕越乖巧的點頭應逽。
大少女乃女乃又交代了幾句,兩人便走到了致玫院前,紅色的院門微啟,里頭的聲浪傳了出來,慕越側耳听了一下,隨即驚訝的張大了眼。「那是湘湘表姐的聲音。」
「嗯,湘湘表妹罵人的詞匯非常的豐富,怕是軍隊里那些兵油子罵人都沒她順溜。」大少女乃女乃輕輕的評論,隨即帶著慕越離開,慕越回頭張望了一下,心想湘湘表姐一早火氣好旺盛!
來到致瀾院前時,潤福家的早得了消息,滿面笑容的站在院門前候著,見大少女乃女乃攜慕越一同到來,杏眼微微一眯,笑著迎上前來。「大少女乃女乃、七姑娘安,您兩位來得可真早。」
大少女乃女乃笑著點頭沒有說話,慕越跟著微笑不說話,潤福家的不以為杵,將兩人迎進院里,邊小聲的對她們道︰「夫人今兒心情好,許是昨夜兩位表小姐陪著的緣故。」
「嗯。」大少女乃女乃輕應一聲,並不接話,潤福家的在府里幾日,早探听過這位大少女乃女乃的性情,溫婉有禮,多的話是一句也不說,夫人挑不出她一點毛病來,反倒是自己老被氣個倒仰。
致瀾院里有兩個才來不久的丫鬟,生的是水蛇腰美人肩,風情萬種俏模樣,听說是府里的老夫人送來給大少爺兄弟紅袖添香的,在大少女乃女乃那兒就給攔了,轉手便給送到夫人這兒來,還道是送來侍候夫人,好為兩兄弟在夫人面前盡孝。
夫人拿著這兩個丫鬟不知怎麼辦?總不好再塞回兩個兒媳那去,可也不好留在身邊,讓她們有機會在老爺跟前露臉,只讓她們待在後罩房里,做針線活兒。
昨日她本以為大少女乃女乃會將一位表小姐安排在東屋八姑娘的房里,另一位則是歇在西屋的暖閣,沒想到她竟是把正房整個給鎖上,完全不讓人進去不說,東西廂房里的擺設全沒動用到夫人庫房里的東西。
夫人早就候著大少女乃女乃,來跟她要夫人庫房里的東西,沒想到等到的卻是大少女乃女乃氣定神閑的來道己經整理收拾好了,就待兩位表小姐過去。夫人昨夜為此砸了一套釉彩繪蘭茶碗,幸而兩位表小姐不在跟前,否則回頭家去不知要怎麼編派夫人。
潤福家的心中暗自提醒自己,千萬要勸著夫人,別輕易跟大少女乃女乃對上。
心思轉折間,已將人引到正房前,打簾的丫鬟高聲通傳,邊打起門簾迎大少女乃女乃及七姑娘進屋。
屋里暖融,平兒及銀心各自為主子們除了斗篷大氅,大少女乃女乃將手爐遞給銀心,帶著慕越進里屋去。
兩人跟嚴氏福禮問安後,嚴氏便指了椅杌讓她們兩坐下,大少女乃女乃輕聲謝過,斂衽側身坐下,舉止如行雲流水甚是優美,慕越沒那麼厲害,依樣畫葫蘆照做,雖沒有大少女乃女乃那種雅致,但與她以前大剌剌的動作好多了,不免就引來大少女乃女乃關注的眼光。
嚴氏沒有注意到這些事,她雙眼緊盯著慕越瞧,說來,今日這一面,還是自去年慕雪故去之後,她第一次看到慕越,見她小臉氣色紅潤明眸皓齒,巧笑倩兮,就不由想到她可憐的慕雪,淚意迅速涌上,她連忙接過青柳遞來的羅帕,揩著眼楮好幾下後,和緩了情緒才道︰「七丫頭看來氣色好多了。」
「是。都是托了母親的福。」慕越起身恭恭敬敬的說道。
「那是你的福氣。」嚴氏蒼愴促的道,眼楮哀怨的看慕越一眼。「你妹妹的福份就沒你好……」
慕越的笑容不見了,只是平靜的看著嚴氏,嚴氏本想說些什麼,但不知為何,只這樣被慕越看著,她便覺心底開始發慌,一旁大少女乃女乃開口將話題引開。「母親,不知兩位表妹要住多久?」
「怎麼,要住多久還得跟你說?」嚴氏口氣很沖,杏眼圓瞪彷佛要吃了大少女乃女乃般。
大少女乃女乃看著卻絲毫沒有動怒,反而口氣緩和慢條斯理的道︰「那是自然,媳婦代管著家,兩位表妹在家里住下陪伴母親,幫媳婦分憂,媳婦是再歡喜不過了,想著要好好款待兩位表妹,問明白她們要住多久,媳婦才好安排著她們的吃穿用度,免得委屈了兩位表妹,您說是不?」
嚴氏被堵了回來,一口氣差點提不上來,胸口起伏不定,素手指著大少女乃女乃說不出話來。
慕越坐在一旁低垂著頭並不說話,看似溫恭謙良,實則悄悄的用眼角瞄著屋里眾人的表情。嚴氏臉色很難看,手重重的拍了炕桌一記,慕越瞧著,覺得繼母實在有點笨,那麼用力拍下去,掌心肯定痛得像火燎火燒的,沒的出不了氣,還搞得自己手廢了,真是不劃算。
青柳幾個丫鬟臉色慘白眼眶黑烏一片,總的來說她們的氣色非常差,個個面露薄愁哀怨的看著嚴氏,令慕越不禁好奇她們怎麼了,難道繼母受傷後這麼難侍候?還是因為少了容嬤嬤之故?
慕越徑自想著事,渾不覺屋里的氣氛沉滯,壓得侍候的丫鬟們,一個個心頭如重石壓頂,幾乎要喘不過氣來,眼楮忍不住的往窗外瞟,就盼著誰來打破這令人難受的氣氛。
也許是大家有志一同,外頭的人感應到了,只听聞外頭的丫鬟通傳,兩位表小姐來了。
青柳她們忍不住輕吁口氣。
只是嚴氏仍是氣咻咻的,大少女乃女乃溫婉微笑,七姑娘低著頭仍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兒。
程湘湘趾高氣昂抬著下巴領頭走進內室,一身桃紅綾緞長襖外罩著白地灑銀羽紗對襟比甲,桃紅繡折枝粉櫻馬面裙,墜馬髻上一支金累絲櫻花步搖,行動間細碎可人的櫻花不住輕顫。
後頭的藍慕絹穿著沒有程湘湘的講究,一襲雪荷色掐牙長襖,同色的挑線裙,梳的雙環髻上簪著各色嵌寶花簪,大少女乃女乃看著眼楮一閃,慕越起身站著,待她們與嚴氏及大嫂問安後,她脆聲福禮。
程湘湘偏著頭對慕越道︰「妹妹大安了,真是太好了,絹妹妹,一會兒咱們上越表妹屋里頑兒去。」
藍慕絹不敢隨便應下,只拿著雙怯生生的眼瞧著慕越。
「那可真是不巧,妹妹還有功課要做,父親要檢查的。」慕越歉意十足的道。
「你!」程湘湘怒道。
嚴氏開口問道︰「你父親今兒就要回來?」
「沒有。」慕越搖頭道。
「難得你表姐妹來小住,你就陪她們頑頑吧!」
慕越奇怪的看著嚴氏。「我以為表姐和表妹是來陪母親解悶的,不是讓我陪她們頑的。」
「她們要住上幾天,你總讓盡盡地主之誼,帶她們在家里看看環境吧?」嚴氏又道,慕越幾不可見的 了大少女乃女乃一眼,大少女乃女乃抿著唇朝她悄悄搖首,慕越當下便笑著回道︰「這是該當的,只怕女兒心有余而力不足,若是有怠慢的地方,還請湘表姐和絹表妹不要見怪才好。」
程湘湘她們兩紛道不會,程湘湘眉開眼笑,彷佛得償所願,藍慕絹含羞帶怯的抿唇輕笑,慕越看著她們兩個及上首的嚴氏,忍不住頭皮一片發麻,她們該不會以為,自己能領著她們闖進後園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