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飯,誠王繼續拉著東方朔要商議大事,黃內官卻匆匆來報,「王爺,陛下召您二位進宮。」
誠王聞言只得起身道︰「回來再說。」
「四哥還是召幕僚好好商討對策吧!」東方朔跟著站起身。
誠王挑高了眉頭,「為何?」
「四哥如今是太子了。」見誠王張口欲辯,東方朔邊推著他往外走,邊道︰「這等國家大事,父皇一定會問四哥的意見,弟弟一直待在西寧,對南海的情勢不是很明白,四哥與其問我,不如與幕僚們好好討教一二。」
誠王抿著嘴沉吟不語。
「為弟不知南邊的海盜背後是誰在撐腰,自然就不知要該如何應對。」東方朔又道︰「想來四哥府里的幕僚們是明白的,四哥何必為難弟弟?」
「你隨藍將軍、佟軍師日久,從他們身上學得的總比為兄,及那些幕僚們多。」那些幕僚們全是文人,不曾上陣殺敵過,他之前連遇兩次行刺,後又領軍勤王,那種熱血賁張全軍激憤的感覺猶在血脈中奔騰。
他那些幕僚們紙上談兵是一流,但實際操作起來,能有幾分勝算?
東方朔微笑承認。「西寧衛與南疆海域兩地的敵人有著很大的不同,雖然都是擅長偷襲這一套,但焰族、拜月族等小族,已大致被壓制住,北胡也與咱們簽了和約,剛剛開始通商,後續還待觀察。」
以他來看,北胡眼下是平和的。哈大將軍雖死,但他的幾個孩子都不是省油的燈。此外還有蠻族隨時虎視眈眈,本來蠻族與大周國中間隔北胡、拜月等各族,然而現在這幾族與大周不是簽了和約,就是臣服大周,若蠻族侵襲,他們向大周求援,大周真能視若無睹不搭把手嗎?
西寧一地其實並不如京城眾人所想那般安寧,藍守海此時領兵返京,其實也是冒了很大的風險。
他想。也許不等京城事情完全平定,西寧衛就得趕回駐地去了。
誠王不禁頹然嘆息。「你就是不願幫四哥的忙?」
「四哥,您想的太窄了,南邊的問題,就算弟弟願意幫忙,也是很有限的,第一,弟弟帶的兵擅騎,卻不擅泳。真把他們帶去打海賊。能有幾分勝算?第二,南邊早有各衛所指揮使、將軍在,您舍近求遠。不讓他們有建功的機會,日後如何收攏他們到自己這邊?」
誠王聞言一怔,他倒是沒想到這點,東方朔抓緊時間,低聲道︰「四哥跟我是一母同胞,信任弟弟也是自然,可是四哥也得想想,為弟可不是全才,總有疏漏不懂的,都說術業專攻,用人唯親,您將來是一國之君,總不能事事都抓著弟弟去辦吧?」
苦笑一聲,誠王不禁自嘲︰「還真是如此,看著三皇兄及八皇弟他們,我就想,絕不能讓你心生怨懟,以為哥哥不看重你,倒沒想到,你可擔負得住這些。」
「為了四哥,擔不住也得扛,只是,四哥日後不僅只有弟弟一個屬臣,朝堂上有百官們,四哥若無法信重他們,將來治理政事,只怕事倍功半……」
誠王不是不懂,只是旁觀三皇子兄弟鬩牆,便深深警惕自己,怕東方朔也會如八皇子那樣,因心生不平而劍走偏鋒。
東方朔卻不想今生再如前世那般,因為所有兄弟皆被二皇子所誅,僅余他們兩兄弟僥幸逃過一劫,四哥登基前還好,兄弟感情依舊,然而登基後,卻也不免受人挑撥離間,進而對他產生疑心,又因皇太妃的刻意拉攏,令四哥深恐唯一的親弟被皇太妃拉過去,或受皇太妃賜的側妃唆使,而對皇位產生非份之想。
當初他不明白,為何四哥會不相信自己,他們兄弟在宮里相依為命多年,這份情誼竟然就這麼輕易遭人破壞,他沒想到自己全心為四哥做事,最後竟也成了四哥疑心他的主因。
既然上天給他機會,讓他重活一次,這回他絕對不再重蹈覆轍。
他祭出哀兵,「四哥您也知,自幼為弟的身子就不甚健壯,現在雖然靠練武強身,但師父也說過,想要能壽終正寢看到兒孫滿堂,就得注重養身,四哥總不忍為弟英年早逝,看不到四哥開創的繁華盛世,活不到兒孫繞膝的年紀吧?」
「嘖!瞧你說的,這般喪氣。」
「四哥知我甚深,從小我就是個沒志氣的,只想安逸度日,娶喜歡的人為妻,生一窩小蘿卜頭。」
誠王想起小時候,曾問他長大想干麼,東方朔就是這麼回答他的,不禁放聲朗笑。「你還記得啊!」
「當然記得,四哥就說,你一定會幫弟弟成心願。」
「是啊!」誠王聲音低微,想起那段日子,他尚未受到皇後相助,他下學後回宮,看到阿朔坐在殿前階梯上等著自己,夕陽西下,那一輪光暈照在玉階上的小小男孩身上,有那麼一瞬間,他以為是畫里金童下凡來,直到走到跟前,才發現阿朔那張臉被人揍得鼻青臉腫。
勃然大怒處置那些失職的宮人後,他擁著阿朔問他長大想做什麼,阿朔便是這麼回他的,他還記得那怯生生的小孩,囁呶的問他,真的可以嗎?
他還記得自己回他,當然可以,只要四哥當上皇帝,定保你一生喜樂無憂,許你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小日子過一輩子。
誠王伸手拍了下弟弟的肩頭。「我知道了,不過,四哥若遇難事,你可不許袖手旁觀。」
「那當然,咱兩是誰啊?打虎得靠親兄弟不是?只消四哥別一骨腦兒的讓弟弟擔責,為弟還是能出點力的。」東方朔笑眯了眼,不動聲色的打量過誠王的神色,見他並不以為忤,才放下心來。
兄弟說笑間,馬車來到宮前,相偕下車後,宮門前皇帝的心月復內官己等候多時,他們便隨內官進宮。
也許是因為御書房染了血,皇帝身子虛,御醫們便建議皇帝最好換個地方靜養,太和殿等三大殿雖也有暖閣,但畢竟地方大較為空曠且不夠暖和,最後只得選在坤寧宮靜養,雖在後宮,卻較近前朝,皇帝要召見百官也方便些。
誠王兄弟見了皇帝,大禮磕拜後,皇帝讓他們坐,「召你們兄弟來,一來是為你封太子之禮的事,二來則是你的婚事。」分指了兩個兒子,然後語氣一變︰「還有就是老三的喪事。」
誠王推辭了一番,皇帝斥道︰「封太子之禮是國家大事,禮不可廢,阿朔的婚事也不是他一個人的事,七丫頭是朕的救命恩人,她的終身大事豈能太過輕率」
東方朔看了四哥一眼,站起身,朝皇帝拱手道︰「稟父皇,太子之禮是國家大事,確實大大的操辦,但兒子的親事,卻不宜大肆鋪張,畢竟還有十一皇兄也要開府娶妻,總不好讓人非議父皇厚此薄彼,而且三皇兄才剛過世,兄弟們便大動作娶妻,于情于禮都說不過去……」
皇帝抬頭看他︰「你倒明理,可你未來岳父和妻子那邊,如何交代?」
「藍將軍自來不拘小節,否則他也不會讓唯一的女兒從軍了,越越跟京里的貴女們不一樣。」
「喔?那兒不一樣?」皇帝掃了張口欲言的誠王一眼,東方朔瞧在眼里,朝四哥送去放心的眼神示意,旋即回頭對皇帝說︰「越越不是那種在意虛禮的人,您見過她,父皇火眼金楮相人最準,自不需兒子為她多言。」
「哼!這全是你自個說的,怎麼知道人家小姑娘心里確實這麼想?要知道,所有的女人都一樣,這婚禮盛不盛大,代表夫家看不看重,對這門親事喜是不喜,親朋之間就看這個來決定這新媳婦受不受夫家重視,由此來拿捏日後往來的態度。」
說到這兒,皇帝有些氣喘,內官忙端了茶盞侍候他喝,又幫他拍背緩氣,一番忙亂後,皇帝才又有些歉疚的道︰「當初你成親時,是皇後做主操辦的,她有私心,倒是委屈你媳婦了,不過她是個好的,這一次你們兄弟傳出惡耗,她一個女人家把誠王府打理得很好,不摻和旁事,也沒一意傷心失志,該打理的事兒一樣不落的處理的好好的,就是吃喝不多,身子看來輕減許多?」
「是,兒臣看了是既心疼又欣慰。」
「嗯,日後你得待她好些,朕明知你們兄弟沒事,卻為防消息走漏,也沒讓人給她透個訊兒,是朕的錯。」
誠王與東方朔立時下跪,惶恐的道︰「父皇言重了。」
「听說她娘家族人這段日子還給她添麻煩?」
誠王倒不意外皇帝的消息如此靈通,微怔之後,便道︰「是她族里叔伯,欺她年幼,想誆她的錢財。」
「家族里頭人一多,難免會有這種不肖之徒,朕已命人嚴懲,你回去跟她說一聲,讓她放寬心,盡早再為朕添孫子。」
誠王躬身稱是,皇帝又問起東方朔開府一事,父子三人直說到掌燈,皇帝留他們用過膳後,才放人出宮。(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