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無家事。
豫王謀逆,群臣皆道其妻、兒皆該同罪問斬,但新太子向皇帝求情留他們一命,皇帝看著太子良久,方才嘆息準奏。
新封太子之禮,擇在二月二十日舉行,但朝中已稱誠王為太子。
朝臣中,刑部、禮部近來最是忙碌,刑部是為逮逆王歸案,上下忙得腳不沾地,另一方面又要處置豫王的同黨,戶部也跟著忙,因為抄家後那些罪臣們的家產要一一清查歸庫。
至于禮部的人,除了忙立太子之禮,還有秦王的喪禮。
三皇子秦王的喪禮辦得很隆重,但是難以平復皇貴妃連喪二子的傷痛,兒子都死了,身後事再如何哀榮,又如何?秦王妃哭得死去活來,被擄走的孩子雖已找回來了,可惜早成冰冷尸首,慶幸的是,受傷的長子傷勢漸好,只是原本天真的他,如今對人十分防備,他無法忘記,受父親嬌寵的一名妾侍,把他和弟弟們哄出去,他不願跟她走,就遭她利劍襲胸,若不是他身邊的小名小內侍沖上前推開他,只怕他已經死了。
那妾侍還跟來接應的人說,三皇子終日打雁,也該嘗嘗被一朝被雁啄的滋味。
他想跟母妃說,但母妃總在哭,沒有空理他,只叫他好好休息,可是他不敢放松,因為他好像看到,接應並擄走弟弟的人還在府里,他拉了女乃娘要去查看,女乃娘卻根本不敢讓他出房門。
女乃娘抹著眼淚,憐惜的拍著小少爺。可憐的孩子還不知道他爹死了!
令禮部上下忙得暈頭轉向的,還不止于此。還有汾王、順王開封成婚的事,汾王也就罷了,順王可是太子同胞親弟,娶的可是立了大功的藍將軍之女。
皇帝封藍將軍為衛國公,不過藍將軍卻上表婉辭,將全部的功勞都歸在新太子身上,禮部尚書正候在一旁,不由為其捏了把冷汗,皇帝的賞賜誰敢推辭啊?可是藍守海就這麼推了。這、這也未免太大膽了吧?
但皇上沒有生氣,只道再說。便輕放過去,轉頭對禮部尚書道︰「讓你擬的王府新址,可擬好了?」
禮部尚書連忙應諾,戰戰兢兢的送上已被駁了三次的汾王府及順王府新址,當看到皇上總算露出笑容點頭準了,他才抬手抹去額上油汗暗松口氣。
「秦王早逝,但畢竟不是宗子,你們做為兄弟。守九個月孝期也就夠了。」這話是對順王說的。汾王還在養傷。
皇帝這是在交代禮部趕緊動作,別誤了時日,禮部尚書點頭應諾。出宮後,便到誠王府求見順王,取了圖紙請順王一同去看未來的順王府。
順王一點架子都沒有,和氣的與禮部尚書同車,在車上就著圖紙一一細問禮部尚書,他未來府邸的地點、規制及擺設。
禮部尚書原見順王請自己同車,心里不免有些異樣,暗道這位皇子看來很好應付,言詞間的態度就不免輕怠,沒想到竟然差點被連番的問題考倒,最後只得訥訥的道︰「殿下,不是下官不跟您詳說,而是這些都問工部和內匠作才曉得。」
「哦。原來如此。那工部及內匠作又是何人負責這些事?本王該問誰去?」
「下官不知。」見東方朔沉下臉,他連忙又道︰「下官立刻命人去問。」
「嗯,那快讓人問清楚來,要是誤了本王的親事,龔大人可別怪本王拿你開刀。」
禮部尚書邊抹汗,連連稱是。
東方朔淡淡的撇他一眼,不再多言,到了地頭下了車,他才道︰「那就有勞龔大人,趕緊派人去問清楚,順道將人請過來,本王還有事要問。」
禮部尚書轉頭吩咐人去工部及內匠作請負責的人過來,自己則異常恭謹的在前領路。
待順王及禮部尚書在眾人簇擁下走進未來的順王府後,禮部尚書的小廝才小聲的為自家老爺抱屈。
「不是都說順王殿下好性子嗎?怎麼對咱們老爺這種態度?」小廝不解的站在自家馬車邊道。
站在他旁邊的是龔家的車夫,他年紀大些看的人也多,看到那一個個挺直背脊英挺健碩的順王親衛,心里就有數了,他笑呵呵的對小廝道︰「順王殿下要真是個好性子的,也由不得咱們老爺輕待,適才老爺肯定得罪了順王殿下而不自知吧!」
「程老哥是說,順王是故意把老爺問得說不出話來的?」
「誒!你也不是頭一天在老爺身邊侍候著的了,此前幾位王爺開府成親不是咱們老爺打理的?」見小廝點頭,老車夫咬著水煙斗道︰「二皇子和三皇子就甭提了,單講四皇子那回,老爺是自個兒一人領路,帶四皇子瞧新宅的嗎?」。
小廝想了下,老實的搖頭道︰「每一次工部、內匠作的人都派了領頭的人來,去誠王府時,我還在想,老爺這回怎麼沒讓人去通知他們呢!」
「老爺沒讓人去通知工部和內匠作,卻派人回去通知夫人。」老車夫意有所指的道。
小廝卻不解。「是啊!老爺這是在做什麼?」
老車夫卻呵呵笑著不再說話,小廝見問不出答案,不禁心里暗罵句娘的,面上卻拍捧著老車夫,老車夫笑眯了眼,往街邊瞧了一眼,用水煙斗輕敲小廝的肩,示意他看,小廝無緣無故被敲了一下,心里不快,忿忿然的轉頭看過去。「咦?那不是咱們府里夫人常用的車嗎?」。
老車夫猛吸了一口煙斗,「還瞧不出來啊?咱們家姑娘年紀也不小了,眼下就有個好機會能攀高枝啊!」
小廝這才恍然大悟,原來自家老爺打的是這種算盤啊!又怕被人知道他想干麼,今日才沒通知工部和內匠作的人來,萬一不成,也不至于太過丟臉。
街對邊的龔家馬車里,坐著的是龔夫人和龔家六小姐,龔珍珠年方十六,本已相好了人家還沒正式議親,就遇上了豫王一事,親事就耽擱了下來,禮部尚書見過順王之後,發現這位皇子不再是年幼時那般不中用,年少英偉又有一身好本事,加上太子新立,勢必要拉攏一些朝臣,他仔細的想過,太子己有子嗣,太子妃又是個精明的,瞧瞧人家這段時間的表現,皇帝都贊譽有加啊!自家女兒就算進太子府,也討不了什麼好。
但順王就不一樣了。
依藍守海那個死樣子,連皇帝的賞賜也敢辭,如果他女兒能得順王的眼,一旦傳將出去,說不定藍守海一惱,連女兒的婚事也推了,那他的女兒不就……
禮部尚書又怕女兒嬌蠻,不得順王歡心,這事不成又傳了出去,那他女兒就慘了。
東方朔只以為這位禮部尚書是欺他,對這些事不熟,父皇和四皇兄近來都忙,無暇管此事,才輕待自己,卻不知這一位是在算計他,想要讓女兒攀高枝。
幸而他留在外頭的親衛耳朵尖,將老車夫和小廝的對話全听清了,尋了機會傳給他知曉,東方朔不動聲色的打量了這位禮部尚書,倒是個相貌堂堂的斯文人,應是為官已久,官威甚重。
倒不知他想要如何讓自己見到他的女兒?東方朔心里暗笑,朝黎內官招手,黎內官才剛從寧夏城趕回京,還在跟東方朔回報永寧山莊的事情,就被拉來看新王府,見東方朔示意他過去,連忙上前低聲問︰「王爺有事要交代?」
「一會兒,我們要先走,你留個人在這兒與工部和內匠作的人問明白,之前我與你們說過的那些。」
「是。」黎內官瞧了避在一旁狀似在打量園子的禮部尚書一眼,「那龔大人……」
東方朔勾唇微笑,「龔大人待會可能會很忙,我先走的事不用跟他說。」
黎內官點頭應下,約莫小半個時辰後,工部及內匠作的人總算趕到了,東方朔甚不耐煩的拂袖而去,禮部尚書追在後頭走了,工部和內匠作的人面面相覷,怎麼他們才到,正主子卻惱火的走了?
一個內官上前解釋︰「咱們王爺可是在此等各位良久,各位大人明知王爺今日要來,卻未曾在此候駕,也難怪我家王爺生氣。」
工部侍郎喊冤,內匠作的內官鐵青著臉道︰「我等並不知王爺今日要來,還是適才禮部尚書派人通知我們趕來的。」
「難道其他幾位皇子開府,各位大人也都不用到場與殿下們討論的?」
工部侍郎連忙擺手道︰「不是的,以往禮部尚書會事先通知我等,殿下們何時過來,咱們就候在王府里,秦王那時,皇貴妃娘娘還特地向皇上請旨,恩準娘娘親自來瞧。」
黎內官留下的小內官冷哼一聲,「原來各位大人是看人下菜碟啊?瞧不起我們王爺嗎?不然怎麼會讓王爺等你們?」
眾人頻頻喊冤,內匠作那名管事內官道︰「這是禮部尚書沒通知我等,還請大人與王爺好生解釋一番!」邊說邊往那小內官手里塞了個荷包,小內官板著臉拈了拈荷包的份量,才應承下來。
正主都走了,他們還留下來做啥?只是出順王府新址時,工部侍郎不免憤恨的道︰「好你個龔習,竟然陰我們!」(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