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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空而靜，這雲國朝堂上，以前有多少人曾經或慷慨陳詞，或大義凜然，或義正詞嚴，或諂媚奉承，或下跪討饒，凌無雙並不知道。這座大殿曾經見證過多少人榮耀，多少人死亡，凌無雙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今天，這一刻，這座大殿里回響著師父的聲音，師父說「恕臣不能從命」，師父說「臣的婚事，必須由臣自己做主。」
師父總是一副漠然模樣示人，寧靜耿介，似乎這世上難得有事能勞他費心。而今天，師父站在這雲國朝堂上，對著那個九五之尊，他的父親，斬釘截鐵的給出這樣一個答案︰恕臣不能從命。
凌無雙覺得眼楮有點濕。迅速看一眼師父再低下頭，身邊的人，身姿挺拔，表情淡漠，雖然仍然帶著人皮面具，卻掩不住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黑色瞳仁引得人不由自主淪陷。這個人是她的師父，是她的心上人。她覺得心里被幸福撐滿，微微發脹。
皇帝嘴唇緊抿，看著雲出岫，不發一言。他早知道，現在站在眼前的這個兒子，不僅是他的兒子，也是那個實力絕對不容任何人小覷的出雲山莊的莊主。
這個兒子自從十年前至今，從來不以真面目面對自己。他能看到的，只是這張出自水神醫之手的人皮面具。
眼楮不自覺的瞟了一眼站在雲出岫身旁，微微低了頭，看不清表情的凌無雙。現在，他的兒子，最出色的兒子，他曾經以為因為十年前那樁事，早已無情無心的兒子，為了這個穿著男裝的丫頭，公然反抗他了。
身為帝王，若是說此時考慮的是兒子長大了，有了媳婦兒忘了娘，那未免太過可笑了些。皇帝陛下此時考慮的，是雲出岫的這個提議，是答應，能帶來更大的利益；還是不答應，能帶來更大的利益。
雲出岫說的對，讓他娶了楚丞相的女兒，自然是為了雲國的江山社稷，但是，這個兒子果然不負他如此看重，一語道出他心里最大的渴望——一統天下。
如果能得到出雲山莊相助，對皇帝陛下的計劃來說，無疑如虎添翼。然而古語有雲︰攘外必先安內。他很清楚娶不娶楚丞相的女兒做三兒媳，對雲國社稷有多大的影響。
除了能不能籠絡楚丞相，另有一個重要人物——司空德康。此人有大才，又掌握著我雲國大半生意。自從上次與司空德康一唔，皇帝陛下已經下定決心要重用此人。
此人也幾次正面側面向皇帝陛下暗示，想讓自己的外甥女嫁給皇帝陛下的三兒子，雲出岫。
皇帝陛下嘴角突然溢出一絲笑意，莫非近來漸進冬日，人總是懶得動彈，竟然忘了這麼重要的一件事麼？想要控制一個人，並非給他他想要的，而是讓他永遠有求于你。
皇帝陛下微微坐起身，看著他最出色的兒子︰「岫兒，你這話讓朕很是為難。你該知道，作為一國之君，朕有責任，也有義務將雲國社稷放在第一位。你此舉，會不會有損社稷，朕不能妄下決斷。」
雲出岫眼中輕嘲一閃即逝，他這個父親，果然還是如此，從未變過。總是想要得到最大的利益。不直接答應自己，視自己能給他帶來多大的利益，再做決定。
如此一來，他若想得到自己想要的，就必須安心為皇帝陛下賣命，對著楚丞相，皇帝陛下又可以拖延敷衍，往往是這種曖昧不明的態度才更吸引人，一絲希望就能讓一個人追逐良久。
早在很久之前，他就料到了如今的局面。也知道自己的父親，雲國的皇帝陛下，必然是這個態度。皇帝陛下果然沒讓他失望。
「陛下請放心，臣自然知道此事需慢慢計較。只是，若是臣實現了今日的諾言，助陛下成為天下共主，還請陛下也答應臣，臣的婚事，須臣自己做主。」雲出岫語聲依舊沒有一絲起伏。
「嗯。朕知道你一向懂事。今日既然進宮，軒兒身子也大好了，今晚便在宮中設宴為你們洗塵吧。」皇帝陛下聲音溫和。
「謝父皇。」雲青軒躬身謝恩。
「謝陛下。」凌無雙和雲出岫同時跪地謝恩。
「唔，軒兒，你帶著你三哥去你的皇子府吧。朕還有事。」皇帝揮手。
「是。」雲青軒應道。
「臣/草民遵命。」雲出岫與凌無雙異口同聲，行過禮，與雲青軒一起退出大殿。凌無雙輕出一口氣，今天似乎，從頭到尾，沒有任何規矩禮儀上的問題吧。青軒在這方面果然是個好老師。
跨出大殿，站在九層塔台的頂端看著整個皇城，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廊腰縵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勢，鉤心斗角。照在這一處雲國最高權力機構的陽光與照在任何一個小巷子的陽光，沒有任何不同。
「三哥」，雲青軒微微笑著，「你方才不願意娶楚芊芊，是因為無雙？」
凌無雙聞言臉頰微微發紅，雖然她相信師父拒婚，自己至少佔了八成原因，但此時要親耳听到師父說是或不是，無端的變得十分緊張。
「是。」雲出岫給出一個字。只有一個字，絲毫不給人任何發揮想象的空間和質疑的余地。肯定得不能再肯定的回答——是。
凌無雙臉上的微紅，在听見這個字後，不增反減，一點一點，恢復了本來面色。心中突然異常平靜。師父說「是」，師父沒有任何遲疑和猶豫。
相比師父，她覺得自己反而矯情了。「是。」便是這個字，有什麼可忐忑，有什麼可緊張？無論何種情形，只有這一個字︰「是」。
凌無雙想，愛一個人這樣容易。這個人是我很早之前，就心心念念想要把自己許配給他的人。在我最好的年齡，我能陪在他身邊，真好。
雲青軒好看的眉眼在听到這個沒有絲毫遲疑的回答時，突然有一瞬間扭曲。只是一瞬間。恍然而過，似乎只是錯覺。
「呵，那無雙，會成為我的三嫂麼？」說完不等任何人回答，當先一步︰「三哥，這條路。」
雲青軒的皇子府，是雲國皇宮中唯一的皇子府——其他的皇子，或在外建了王爺府，或尚未到獨立門戶的年紀，都與自己的母妃住在一處。
由此可見，皇帝陛下對這個兒子也極為鐘愛，自古，只有太子，才能在成年後仍然居于宮中。
雲青軒帶著凌無雙和雲出岫，並未走正門，反而是繞道到了東南方向一處牆邊。幾株瘦梅旁逸斜出，從牆頭露了枝椏出來。
凌無雙忽然就樂了︰「青軒，你帶我們到此處，看你這幾株出牆的紅梅麼？都說紅杏出牆，你竟將梅花也養的出了牆，可見你這府中風水實在不好。」
說著轉頭看著雲青軒眨眨眼︰「不如你請我幫你看看風水，布置一下，大家這麼熟，給你打八折吧。」
雲青軒微微笑開，似要生生融化了初冬的寒氣︰「好。原價也無妨，我還出得起，哈哈。哪怕你想要幫我布置一輩子呢。」
凌無雙模著鼻子訕訕一笑，不再接話。
雲出岫眉間微挑，淡淡出聲︰「這是原來那幾株梅樹？你都移過來了？」
「是，三哥走後，就移過來了。初時差點就活不了，後來找到之前專門侍弄的花匠，請了來，才種活了。」雲青軒抬頭看著梅枝。
凌無雙抿著嘴唇想了想，覺得師父和青軒說這些的意思，應該是這幾株梅花，原本是師父，或者師父的娘親種的，然後師父離開的時候，青軒將這些樹移了過來。
師父的娘親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師父十年前為什麼會離開朝雲城？而且是逃離？凌無雙覺得她越來越好奇這件事了。只是師父既然不說，她也不會問。
凌無雙想，該告訴自己的時候，師父總會告訴自己的。
「青軒，你帶我們來這兒，就是專門看這梅花樹麼？」凌無雙仰頭看著從牆上逸出的梅枝，冬日的陽光雖然不甚刺眼，仍然將她的眼楮照得微微眯了起來。
「呵呵，我們從這兒翻牆過去。」雲青軒笑答。轉頭看著凌無雙仰著的小臉。她仍然帶著人皮面具，陽光灑在她微微顫動的睫毛上，閃著細碎的光。
墨玉眼被半閉的眼瞼蓋住，卻仍是靈動如昔。不知道面具下面，那張五年前就已經讓人驚艷的臉，如今出落成了怎樣的絕色？
「哈，青軒，你回自己宮中，卻不敢走正門，是干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麼？」凌無雙收回看著梅花枝椏的目光，轉而看著雲青軒，不懷好意的一笑︰「還是前門有美嬌娘日日盼君歸，怕被我們看到了，不好意思？」
雲青軒輕笑著搖搖頭︰「哪里來的美嬌娘？再說了，怎樣的美嬌娘，在青軒的眼里，都是不及無雙之萬一的。」
凌無雙臉上的揶揄笑意僵了一下，繼續點頭︰「嗯，青軒，好眼力，公子我自然是風流倜儻，世上無雙。」
雲出岫抬頭看著東方出神，瞳孔漆黑，似乎什麼都未听到。(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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