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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火焰把前後去路都擋住的時候,澄安子站到冊焱眼前。
金紅如火焰的瞳孔;漆黑如夜的發;白皙的肌膚;衣袖上的穗繩結在風中飄回,上面的繩結復雜而漂亮,一切的一切,都一如當年。
「你是誰?」
是隔了前世之後響起的完整聲音,依舊一樣好听。
「……澄安子。」
回答時輕輕閉了一下眼,然後再度睜開,湛藍的視線中,看到冊焱歪過頭,面對著指向自己胸口的劍峰,似乎有些迷惑,在舒展了一下漂亮的眉眼後,再直直看過來。
「澄安子?」
「是的,澄安子。」
「我們以前,認識嗎?」。
隨著火焰的燃燒聲響起的問話,很輕,卻幾乎把澄安子整個人沖垮,碎掉。
理智終究還是拉回了他,看著眼前的冊焱,輕輕而堅決然的搖頭︰「……不,不認識。」
「……是嗎?」。
「是。」
冊焱繼續看著頂住自己胸前心蓮門位置的劍鋒,雖然命懸一線,卻絲毫沒有後退的意思,只心中有亂紛紛的思緒還在不可抑制般的翻騰。
「澄安子,你為何殺我?」
「你為何解開火虐?」
「我……不知道,不知道。」澄安子的疑惑折射在冊焱的瞳孔里,在她解釋時,迷茫轉成了不知所措。
「我不知道為何要解開火虐……我只知道必須放開它……」
「沒關系,你不知道也沒關系,我很快就會結束這一切。」澄安子回道,他的話已經說到了一個盡頭,卻發現自己無法再邁進一步。
心中痛苦而清醒的明白,
只需要他自己稍微往前的一點,就全部結束,再也不回來。
就算是讓他長跪不起,就算獻上自己的頭顱,這次,雲君也不會再給冊焱復生的機會了。
他會徹底拋棄她!
他的言出必行,一如當年對自己的所言。
瓏璃守帝澄安子,只要你履行當初對我的許諾,我會再給冊焱一次復生機會。
但是,僅此一次。
嘩沙沙————————
不能再回頭的宣誓,用全部忠誠,換回一個不能再回頭的命運,只為了擁有一個彼此不能離開的羈絆。
一個世界的雨下著,像是要把雲面上的這一男一女埋葬掉。
這里是晶殿的空蕩外場,重復著三年前在夢之海的一幕。
沒有任何兵將壓陣,沒有司鼓隊的鼓聲助威,一望無垠的雲水之間,只有兩個彼此孤單的人,站在雨和火中彼此對視。
為什麼,不能再前進一步?
澄安子不甘心至極的低吼,像是對自己,更像是在對冊焱︰「墨辰北說得沒錯,我真的能為你做的,只有殺你!可是,如果不殺你,雲君將徹底毀了你,你是他親手創造的,他也可以親手讓你消失,連魂魄都不剩。冊焱,到那時,你連魂魄都將沒有,所以,還是讓我……」
眼前的人,一動不動的盯著說不下去話去的澄安子,在以為完全沉默下去的時候,她卻輕輕的出聲,聲音仍是好听得如三月風鈴。
「我真的不認識你?」
「……于你來說,不認識我更好!」
「那是……什麼意思?我不明白。」
「你不用明白的,任何時候,我都只希望你能活下去,即使你真的認為,我背叛了曾經對你說過的那些話……」
空曠的雲海,火熱得透不過氣來,時間緩慢的游走後,冊焱的表情卻開始一點一點的,清澈起來。
「那些話?」
「沒什麼……你也不會再記得那些的……」澄安子顧自嘲笑起來,
「……不會讓我孤單一個人的,那個時候,在璃府的雪蓮池邊,那個晚上,你對我這樣說過……」
仍是三月風鈴一般的聲音,卻讓瘋狂的火,瘋狂的雨,全都靜下來了。
沒有風,但澄安子還是從灼熱的火焰氣息中,感受到空氣中被混進了久遠的熟悉,他幾近難以站立,卻還是生生的咬牙站住,睜圓澄藍色的眼楮,難以置信的看著冊焱。
「你……說什麼?」
這一句話抖出時,澄安子能清楚的感覺到,雨水正順著自己臉頰流過,冰冷的感覺在先前曾一度麻木掉,此刻全回過來了,同時他也愕然的看著冊焱,那抹在自己記憶中深埋著的表情,竟然在此刻浮現出來,和眼前的冊焱重疊,最後融成一樣。
是被雨水洗出的些許曙色染在溫柔而顯孤單的臉上,顯出那個表情清澈,又總是很孤單的冊焱。
「……冊焱?」
「我在這里。」
冊焱輕輕笑起,視線流轉四周,最終還是對上眼前的人。
清澈,帶幾許孤傲,還有無論如何也抹不去的寂寞。
震駭如排山倒海般的翻卷過來了,握住劍的手一陣顫抖。
「你……是復生前的冊焱?」
「是我。」
「果然如鏡宿景所說,你的記憶沒有被抹消!骨火是帶著你的記憶去原界的!」
「嗯,不過,我也是直到剛剛才全部回來,太好了,這個憶咒真的很管用呢,我沒有忘記你,太好了!」冊焱說到這里,歪頭笑開,天真而絕美,但此刻澄安子完全無心顧及這個。
「現在、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快封印火虐!!」
「我不能封印火虐了。」
「什麼?!」
「這個絕不忘記你的憶咒,是用奉上雲界眾多生靈的條件烙下的,在夢之海時就已經死了的我,沒有辦法再回復到當時了。」
澄安子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听著冊焱解釋,半空中盤旋飛舞的火虐,都比不上此刻冊焱說的話,但是在分明感受到她話語間的歉意時,他還是搖著頭。
「……你不生氣?」
「我很想生氣,冊焱,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無法生氣。」眼前的瓏璃守帝,露出微微的苦笑,卻還是維持著執劍相向的動作。
火焰在雨中搖曳,半雲霄間有淡紅色裊裊上升,雲海間的冊焱,聲音好听的像是不存在這個世界。
「必須得殺死我吧?不然雲君那里,你無法交待,這是瓏璃守帝的職責,你以前就告訴過我……」
眼前人的微笑卻讓澄安子不堪的閉上眼。
「若是能代替你去死的話,我寧可……」
「那是你真正的想法?澄安子?」
澄安子一下子怒吼起來︰「真正的想法?!你知道我根本就不想殺你!」
雨和火一起落著,冊焱露出釋然的笑容。
「太好了……」
「冊焱?」
這樣的表情和這樣的話語,讓澄安子一時沒有回過神來,他只是愣愣的看著冊焱微笑,爾後進一步擁抱住了自己。
這是,
自從進入晶殿後的幾百年後,第一次的擁抱,即使是那一夜,也不曾擁有的感受,澄安子甚至能感覺到冊焱貼在自己耳邊的氣息,很久遠,也很熟悉的溫柔,泌入心脾。
柔軟的肌膚,總有淡淡的蓮花香,黑色發絲親呢的拂過耳畔。
……好懷念,好懷念的冊焱。
「你果然還是站在我這邊的,澄安子。」
破風聲就此響起,
雨和火里,
顯得有點沉悶。
聲音之所以沉悶,是因為劍刃穿膛而過。
似乎是因為擁抱讓他們忘了這件事,直到澄安子驚覺到手中的劍刃是以鋒利的力道貫穿進溫暖的胸膛,而後透過懷中人的背梁,他才記起,自己的劍刃一直抵著冊焱的胸膛。
雪亮的丹脂劍,劍刃迎出了紅色的血和潔白的亮光,涌出雪色的血,這些溫暖的液體在一瞬息,就以不可抑止的觸感流淌過自己的手指、手腕,沿著他的胳膊,濕濕流過,滾下。
心蓮門,只有這個位置的血是白,只有這個位置可以攻破,但不管是第一次,還是第二次,從來都是冊焱自己暴露出。
血是白的,世界全黑了。
怎……麼?出什麼事了?
有一瞬間,澄安子以為眼前讓他錯愕到發不出聲音的情景只是一種錯覺,他渴望自己能在突然間耳鳴,突然間失明,這樣,周圍什麼聲音,什麼情景,都听不進,都看不進去。
才那麼短短的一瞬息,
……在你死後的長長時間里,在原界更長時間的尋找里;即使恢復完整,我也不曾奢望能再到的那個你,就在剛剛,回來了。
一定是哪里搞錯了。
眼前這一切,不是真的!
可以拯救自己的這種想法很快就被撕扯開————
溫熱的身體靠進來的時候,就仿佛黑色的幕布被刺啦一聲扯碎,光線突然刺進了眼球里,澄藍色的瞳孔于是一陣收縮酸痛!
黑色如夜的劉海;白皙的臉;緊閉的唇;
那上面,
有血滑落。
別忘了你說過的那句話——
不會讓我孤單一個人的。
為什麼?
為什麼讓我看清了眼前的一切,為什麼看得這樣清楚,卻為什麼,
為什麼什麼都不能做?!
「冊……」
血從心的位置瘋狂涌出,血紅的蓮花瞬間轉成了刺目的雪白色。
蓮花染白,就是我死的時候。
當年的聲音猶還記得,重復的相同情景,讓視線充滿了雪的白,然後在整個世界滴下,如雨墜落。
遠處,看著這一切發生的鏡宿景,握緊了手中的扇子。
「……果然,一開始,雲君就不應該在眾多司帝中,選中你做冊焱的守帝。」(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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