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婉帶著若蘭出了穿堂,就看見梁媽媽在那頤指氣使的訓斥人。
「都給我放明白些,府里如今辦喪事,往來人多,事也多,你們都給我看緊了,沒當要緊的人都不許隨意進出凝暉堂,要是出了差錯,仔細你們的皮……」
李慕婉怒火中燒,她大房的事何時輪到二房的人來指手劃腳?
「陶媽媽呢?這本該是陶媽媽管的事,怎倒勞煩起梁媽媽來?還有卉芳呢?今晚不是她當值嗎?」。李慕婉冷著臉質問丫鬟雪雁,雪雁是她大房的丫鬟,今晚這里原本是卉芳和雪雁當值,現在方卉不見,卻多了兩個梁媽**手下,分明是在安插眼線。爹尸骨未寒,她們就敢這樣明目張膽的欺負人了,真當她孤兒寡母是泥捏的?
雪雁被梁媽媽一通威嚇訓斥心中很是不服,她們一直恪盡職守,不曾有半點馬虎,再說,這里是大房,有夫人在小姐在,再不濟還有俞媽媽、陶媽媽,要你梁媽媽跑來瞎操個什麼心?雪雁回道︰「老太太將陶媽媽喚去了,方卉姐被梁媽媽派去廚房幫忙了。」
梁媽媽根本沒把李慕婉放在眼里,如今的三小姐,失去了大老爺這個倚仗,還有什麼值得驕傲的,今後她還不是要仰人鼻息看人臉色?梁媽媽口氣略顯輕慢的說︰「三小姐,這幾日前來吊唁的人多,廚房里忙不過來,故而老奴讓卉芳過去幫忙。」
李慕婉冷笑道︰「梁媽媽可真會安排,既然廚房里忙不過來,連我這邊當值的人都使喚了去,怎得還多派一個人來這當值?」
梁媽媽一愣,訕笑道︰「這邊也是要緊的,這事越多的時候就越容易亂,萬一少了什麼,或是讓一些不相干的人溜了進來擾了夫人和小姐,老奴吃罪不起呀!」
「梁媽媽是忙糊涂了吧?既然知道這里重要,還使喚了這里當值的人去?還是覺得我這的人就只配去廚房干活?」李慕婉譏誚道。
梁媽媽噎住,這三小姐平日里溫順乖巧,今日怎變得這般咄咄逼人?
「回去告訴你們二夫人,她的心意,我和我娘領了,她若真心想幫忙,白日里派幾個丫鬟過來幫著斟茶遞水,上香添油就行了,至于值夜什麼的,我們自己人手足夠,就不勞她費心了。」李慕婉淡淡說道。
梁媽媽臉色陣青陣白,她是在二夫人跟前拍了胸脯下了保證說一定將這差事辦好的,總不能叫三小姐三言兩語打發了回去,那她也甭在李府混了。
「三小姐……老奴是奉命而來……」
「怎麼?我的話,梁媽媽沒听明白?還是覺得大老爺不在了,你們就不把我這個三小姐放在眼里了?我說的話,做奴才的就可以不听了?」李慕婉斜睨著她,口氣硬冷起來。
寒風颼颼,灌進衣領,梁媽媽不禁打了個哆嗦,額上卻滲出細微的汗來,她翻翻眼皮,瞅著三小姐,一張巴掌大的小臉緊繃著,烏黑的大眼楮一瞬不瞬地盯著她,透著不可抗拒的威嚴,她也算是看著三小姐長大的,卻是第一次瞧見三小姐如此凌厲的眼神,她心里想說,她的確是沒打算將三小姐放在眼里,可這種話是不能說出口的,心里再怎麼輕慢,嘴上卻不得不恭敬,畢竟,她是奴才,三小姐是正經八百的主子。而且,她已經抬出二夫人,三小姐卻不買賬,怎麼辦?
梁媽媽心思轉了轉,便有了計較,訕笑著說︰「三小姐言重了,老奴豈敢不尊主子,實在是二夫人有命,況且老太太也是再三交代,老奴不敢不從命啊!三小姐,這也是老太太和二夫人的一番好意。」
梁媽媽說完,擺出一副要我走,你自己去請二夫人收回成命,不然我是不會走的架勢。
若蘭實在氣不過,這也太欺負人了,搶步上前說︰「梁媽媽既只認二夫人是主子,那便回你的二房去當差,跑這來做什麼?你又不是我們大房的奴才,這手伸的也未免太長了些。」
梁媽媽氣的臉色都變了,心中咒罵︰好你個死丫頭,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李慕婉抬手示意若蘭不要說話,定定地看著梁媽媽,輕嗤出一聲冷笑︰「我知道二嬸是一片好心,只可惜底下的奴才不會辦事,倒辜負了她的心意。既然你一定要在這里,那就呆著吧!不過,大房的下人,我自會調遣,無需梁媽媽越主代庖,雪雁,去把卉芳叫回來,吩咐下去,沒有我的允許,誰也不得擅離職守,若是有哪個不長眼、沒腦子的,犯了大房的規矩,打死勿論。」
雪雁頓時精神抖擻,大聲應道︰「奴婢遵命。」
李慕婉叫上若蘭︰「跟我四處查看查看,看看還有哪些奴才腦子犯渾,連誰是自己的主子也記不得了。」
主僕兩施施然離去,氣的梁媽媽在那直跺腳,怎麼說她也是府里的老人,又是二夫人跟前得意的,誰見了她不得叫一聲梁媽媽,今日卻被三小姐左一個奴才,右一個奴才,左一個不長眼,右一個不會辦事,簡直就是在打她的臉。梁媽媽氣鼓鼓朝三小姐的背影嘀咕︰「看你還能得意到幾時。」
梁媽媽一味生氣,全然忘了二夫人交代的任務,就是要盯緊大夫人和三小姐。
李慕婉走出沒多遠,忽見一道黑影閃進了一旁的弄堂,李慕婉心底冷笑,看來,關注她的人還真不少。
等走到無人處,若蘭忿忿道︰「小姐,這梁媽媽也太過分了,她哪是好心幫忙,分明是把咱們當犯人看著。」
她不是傻子,老爺不在了,有些人就開始動歪腦子了,雖然小姐沒跟她說什麼,但小姐讓她找曾牛大哥送信給慕白少爺,夫人突然間變得振作,二夫人又相繼來了這麼一手,種種跡象表明,現在是個非常緊要的關頭,夫人和小姐若是撐的過這一關,往後的日子就容易些,若是撐不過,那就真的只能仰人鼻息看人臉色過日子了。
李慕婉頂著夜風嘆了口氣︰「今天,只不過才開了個頭。」
若蘭不甘地囁喏︰「她們不就欺負夫人的娘家不在京城,沒人撐腰。」
李慕婉瞅著若蘭︰「若蘭,你跟著我有四年了吧!」
若蘭一愣,不知小姐這麼問是何意,本能地回答︰「是啊!奴婢已經服侍小姐四年了。」
李慕婉移開目光,當初有多少下人暗中背叛了她,已是不得而知了,她也不想再追究,沒有無緣無故的背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效忠,若不是她和娘太懦弱太無能,叫她們看不到希望,她們也不會投靠了別人,良禽擇木而棲,奴才也是有追求的,或是名,或是利,或者只是求一份安穩,求一個自保。李慕婉望著茫茫夜色,望不到盡頭的黑暗,如同她要面對的艱險重重的未來,可是夜再漫長,黎明的曙光總會來臨,心若迷茫了,沉淪了,那便永遠墮入無邊黑暗。
「走吧!去西角門,俞媽應該會從那邊回府。」李慕婉淡淡的語聲在夜風中低回,透著一份從容與篤定。
若蘭微微怔忡,今日的小姐真的與往日不同了,若是老爺還在,她一定喜歡以前那個天真爛漫,溫婉可親的小姐,但是今時今日,她更希望看到小姐這樣的轉變,小姐若不強勢些,連梁媽媽那樣的奴才也要蹬鼻子上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