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卯正,是為吉時,由李慕白跪拜致禮,將棺木請出靈棚,李家上下,先兒孫後親朋,按輩分大小依次繞棺行澆祭之禮,再由李慕白摔過喪子盆,這才正式升棺起靈,一時間鼓樂大作,哭聲震天……
所有程序和前世毫無二致,只是摔喪子盆的由慕文變成了慕白。
人生就像一局棋,給你重新下一局的機會,你定要找出最關鍵的那一子,那一步,方才有可能扭轉乾坤,李慕婉深信,慕白就是這顆影響全局,最關鍵的棋子,足以改變很多人的命運。
過度的勞累,過度的哀傷,等送葬歸來,沈氏終于支撐不住,倒下了。
前世也是如此,娘這一病就是大半年,反反復復總好不利索,也就是這大半年時間里,二叔完全接手了長房的產業,她和娘徹底喪失了掌控權。
出殯後第三天,李正德就假惺惺地交出了一直由他打理的綢緞莊和京郊的莊子。莫說沈氏眼下正病著,就算她沒病,想要順利的接手這兩處的生意也不是件容易的事。眼看著就要過年了,年一過,綢緞莊就要進新貨,他已經跟供貨商簽定了假合約,訂了一批去年積壓下來的過時的舊貨,而且是高價,如果沈氏敢接手,那麼就等著虧的血本無歸吧!至于莊子上,春天一到,馬上就面臨耕種的問題,瑣事一大堆,他就不信沈氏還有李慕白能應付得過來。而且他已經跟老許等人說好了,只要沈氏把生意接過去,他馬上就把他的人撤走,沈氏什麼都不懂,身邊又沒個得力的人,看她怎麼辦,最後還不得乖乖地求他?
沈氏這會兒正臥床靜養,李慕婉和李慕白兄妹一起來見二叔。
「這是綢緞莊和京郊莊子三年來的賬冊,慕白,以後就交給你打理了。」李正德慢悠悠地說道,神色間透著繼續傲慢與輕蔑,一副吃定你不敢接的樣子。
李慕白當真有些發懵,生意上的事,他可是一竅不通的,不由地為難起來。
二叔心里打的什麼算盤,李慕婉一清二楚,不就是欲擒故縱麼?他是把生意交出來了,可你敢接麼?若是前世,她還真不敢接,還得求著二叔幫幫忙,面子里子全讓他佔盡了。李慕婉也不懂經營之道,但她知道,錯過今日再想拿回來就難了,凡事都有個開始,不懂她可以學,最關鍵的一點,她知道今後五年綢緞行業的流行趨勢,這便是最寶貴的商機,只要她肯多花些心思,應該能應付得來。
「這些年多虧了二叔您幫著打理生意,娘都說了好幾回了,讓二叔這麼操勞,心里很不安,好在如今有了慕白哥哥,二叔也好卸卸擔子,松快些了。」李慕婉昂著小臉,一臉純真無邪地說,仿佛根本不知道其中的艱難。
李慕白心里著急,婉兒怎能就這樣答應下來了呢?怎麼也該先回稟母親再做定奪呀!關鍵是……他什麼都不懂,讓他接手生意,萬一虧了怎麼辦?
李正德則是愕然,婉兒她到底曉不曉得其中的利害?
李慕婉兀自天真地說︰「大哥,你讀書這麼好,這麼聰明,做生意什麼的肯定不在話下的。」
李慕白臉都黑了,這根本就是兩回事,而且,他還想考科舉的,如此俗務纏身,他還怎麼讀書啊?
李正德的臉色也好不到哪里去,這丫頭片子,也太想當然了,你以為做生意這麼簡單?是個人就會?
不容李慕白推卻,李慕婉上前抱了一摞子的賬冊,塞到他懷里,笑笑說︰「大哥,你好好看,若是有不懂的地方就問二叔,二叔做生意是最厲害的了,二叔一定會幫你的。」
李慕白捧著賬冊哭笑不得,婉兒想的也太簡單了,二叔怎麼可能會教他?二叔今日分明是來示威的。
李正德傻了眼,突然覺得自己找錯了時機,找錯了人,本想趁著沈氏臥病來個趁人之危,結果踫上個沒腦子的丫頭,好在他有兩手準備,既然他們不知天高地厚,那就讓他們受點教訓,于是,李正德淡淡說道︰「還有件事要先知會你們一聲,綢緞莊的管事老許早就說要回蘇州老家了,是我硬留他再幫襯一年,如今期限已到,怎麼也留不住了,你們耽誤之急是要重新物色一個掌櫃。」
李慕婉遲鈍了「哦」了一聲,繼而道︰「既然人家要走,也勉強不得,二叔認識的人多,還請二叔幫忙物色個合適的人選。」
李正德心底冷笑,開玩笑,讓我幫你們物色,我就是要你們找不到人才好。心里是這麼想,可嘴上卻說︰「這是一定的,我會幫你們留意,不過,像老許這樣有經驗的管事可不好找啊!據我所知,年後京城又有兩家綢緞鋪要開張,听說頗有些來頭,所以,這往後的生意越發難做了……」
李慕白心里暗暗叫苦,生意還沒接手呢!二叔這難題就一個接一個的拋出來,不懷好意啊!
李慕婉似無知者無畏,眨巴著眼說︰「大不了以後少賺些唄……」
李正德差點氣得仰倒,跟這丫頭片子沒法說話,什麼都不懂還要來參和。
送走面黑如鍋底的二叔,李慕白方才對慕婉道︰「妹子,這件事應該稟過母親再做決定的。」
慕婉收起先前的天真無邪,認真道︰「大哥,我何嘗不明白二叔的用意,他是在將咱們的軍,可是,又能怎樣呢?若是不趁著這個機會將產業拿回來,只怕以後再想要也要不回來了,娘眼下正病著,告訴她也只有讓她更添堵的,所以,還是等娘的病好些了,再找個合適的機會跟她說吧!其實,這樣也好,凡事總有個開始,咱們覺得做生意難,那是因為咱們還沒有接觸過,不諳其道,可話說回來了,誰又是一生下來就會的呢?無師自通這種人畢竟是少的。」
李慕白聞言不禁有些愧疚,婉兒比他還小四歲,看問題卻比他更透徹、更深刻,婉兒都能不畏艱難,那他也應該拿出點信心和勇氣來面對才是。
「好,就依你說的,我這便回去看賬目。」李慕白鄭重了神色道。
慕婉撲哧一笑,從他手里拿過賬冊︰「剛才那麼說是為了應付二叔的,大哥可是做學問的人,將來是要繼承父親的遺志的,大哥就專心讀書吧!這些俗事就交給我來。」
慕白一愣︰「你行嗎?」。
「不行也得行啊?不然怎麼辦?」慕婉故作輕松地抿嘴一笑。
「那還是我來,怎麼說我也是做過小生意的。」李慕白道。
慕婉忍俊不禁︰「哥,你那算什麼生意啊?再說了,照你那樣做生意,不虧本才怪,人家要多給你幾個銅子,你都不好意思要。」
李慕白窘道︰「那不一樣,我是不想別人可憐我,我只想憑我的真本事賺錢。」
瞧他臉都紅了,慕婉收起了玩笑的心思,認真道︰「哥,你知道我和娘為什麼覺得你好嗎?」。
李慕白怔怔,說真的他也想知道為什麼,僅僅是因為同病相憐?
「就是因為你身上有這份傲骨,貧而不自輕,貧而不貪婪,孟子有雲‘富貴不能yin,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也’,我希望大哥永遠保有這份傲骨,此心不改,此志不移,做一個頂天立地的大丈夫」李慕婉目含期待,緩緩說道。
李慕白再次怔愣,雙眸漸漸明亮起來,鄭重點頭,這個妹子當真是他的知音也。
李慕婉莞爾道︰「所以,大哥一定要好好讀書,妹妹的將來還要倚仗大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