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走了,她心里的那座城也徹底地空了。
下朝回來,秦天灝站在日居門下,遠遠地便能看到含宸殿的窗子大敞著,藍昕靜靜地站在窗邊,清麗如蓮的容顏,楚楚動人的風姿總能立刻吸引住他的目光,然而,那雙剪水的雙瞳卻是空洞無神的,眸光渙散地看向遠方,似乎是被遠處的什麼事、什麼人攝去了魂魄,空留一副虛殼在這里。
見她如此,他心里很不舒服,卻只能勉強忍下了怒氣。可一連三天過去了,她依舊這幅痴痴呆呆的樣子,對他更是不理不睬,他終于再也忍不下去,氣得闖進殿里,對她大聲叫著,「歐陽藍昕,你夠了吧?你整天擺著一張死人臉對著朕到底要到何時?」他怒喝的聲音嚇得伺候的奴才跪了一地。
藍昕茫然地將視線從窗外收回,愣愣地看著他,事不關己似地,許久才輕言,「你是在跟我說話?」
「歐陽藍昕」,他暴跳著徑直走到她面前,一手抓起她縴細的腕子,心里恨得想要捏個粉碎,「夠了,朕受夠了,你給朕適可而止吧,否則,無論那個家伙逃到何處,朕都會挖地三尺把他找出來,然後五馬分尸,挫骨揚灰。」
藍昕不懂他為何會生這麼大的氣,仍是目光沉靜,語調平平地問,「今日在朝廷上你是不是遇到什麼煩心事啦?拿我撒火就真地讓你這麼解氣嗎?」。
最大的煩心事就是你!
他深吸一口氣,稍稍讓自己平復下來,揚臂扯開她的手,轉身走向茶幾,抓起一杯早就放冷的茶,胡亂地喝盡,勉強忍著怒火,氣哄哄道,「前線送來捷報,趙翼打了一場打勝仗,奪回了邊關的幾個城池。」
「哦,這不是很好嘛」,冷冷清清地應了一聲,她一手撐著越來越重的腰身,一手按著近旁貴妃榻的扶手,慢慢地坐下。不解,既然前方傳來捷報,他干嘛還要大動肝火呢?藍昕苦笑地撇了撇嘴角,他果真是以折磨她為樂呀,好不容易清淨幾天,他還是忍不住要來找麻煩了。她不再說話了,靜靜地等著他的發作。
秦天灝心中雖是有氣,卻是拿她冷冷淡淡的性子一點辦法也沒有,斜眼掃過跪在外閣的奴才,冷吼道,「都下去準備晚膳吧。」奴才們得了他的吩咐,仿佛是大赦一般長舒口氣,匆匆倒退著出了房。屋里沒了旁人,秦天灝起身走向她,俯身在她旁邊坐了下去。藍昕見他如此,心里頓時一沉,惶然地抬頭看著他,不知道他又想干什麼。
「你的手好些了嗎?」。看著她仍是纏著繃帶的一雙手,他冰冷的眼神少了幾分寒意,輕輕地拉過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里,似是在細看她的傷勢,又似在把玩某件珍品。
「沒事了」,藍昕沒有抽回自己的手,而是目光微微黯然地低下頭,望著雙手被他捧在掌心里,頓了一下,又道,「只是季大人說,以後再也做不了什麼精細的活了,怕是連穿針引線這種事也做不來了。」
「自找苦吃」,想起這傷的由來,才稍有緩和的神情再次冷峻起來,「他走了,你的心也該收回來了吧?」
「嗯?」藍昕困惑地看著他,不解他口中的這顆心究竟指什麼?是要她安心地養胎嗎?「你放心,我答應過你會生下這孩子,就一定會好好養好身體,讓他出生時健健康康。」
他皺了皺眉,「除了這個,你就再也沒有其他念頭了嗎?」。
「什麼念頭?」他看著她的眼神很奇怪,怪到讓她覺得很不舒服。
「算了」,有些話,他始終無法說出口,只得換了個話題,「後天就是除夕了,到時會在日居宮正殿里舉辦國宴,按理說,是應該由皇後陪著朕一同主持的」,說到這,他的目光不禁睇上她的臉,注意到她臉上的表情仍舊是淡淡的,毫無變化,似乎那個皇後之位,和她半點關系也沒有,「你雖已被廢,但畢竟身懷龍裔,到時就在一旁陪坐吧。」
沒有歡喜,也沒有不願,她靜了片刻,輕輕點了一下頭,「陛下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吧。」
這樣听之任之的反應,讓他心里有些空空蕩蕩,他倒是更希望她會拒絕,如今這個全無半點斗意的樣子,反而讓他覺得,她的心真地已經死了。自問,他還有能力點燃起她心里的那盞燈嗎?從今後只為他一人而亮嗎?他對她,已經越來越沒有把握了。「如果你不想去,可以不去,不必勉強」,他起了身,靜待了片刻,沒有立即離開,而是等著她給個回答。
等了良久,她才慢吞吞回道,「沒關系,在哪里都是一樣的。」
果然,還是一個讓他失望的答案,雖是百依百順,可讓他感覺不到自己在她心里有絲毫的地位。「那就歇著吧,到時,我派崔明勛來接你」,說完,他頭也不回,帶著一種挫敗的苦悶走出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