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常是盼望著過年,不是因為有好吃的好玩的有壓歲錢,而是因為那個時候,不論多麼忙碌的大人們都會停止工作休年假陪著家人過年,那種濃烈的家庭氛圍總是讓我倍感高興。
大年三十的那天,王府的丫鬟奴才都是被許了特權的,齊王待人親和寬厚,給他們發了銀子,還讓他們單獨開了幾桌酒席,算是當做年夜飯,讓這些常年在外的人體會到過年的氛圍。
我們幾個人是一起吃的年夜飯,紫 、吳三爺和秦月都是有過來吃飯的,好不熱鬧,秦月在我面前的時候,話倒是很多的,只是,在這麼多人面前卻是比較安靜的。
一頓飯吃得極是高興,齊王尤是高興,他說︰「王府好久沒這麼熱鬧了。」
齊王妃附和︰「是啊,等灃兒跟歆兒成了親,有了孩子,以後就更熱鬧了。」
齊王哈哈大笑,其他人也跟著笑著,我羞澀的臉都紅了大半,說道︰「王妃怎麼能拿歆兒說笑呢。」
齊王妃笑意盈盈︰「這哪里是說笑,本來早該成親了的,卻還得讓王爺與我巴巴的等上幾個月,我們這是打心眼里著急,寧王爺您說是不是?」
她言語溫和,巧妙的把話轉到了我外祖父頭上,外祖父聞言,朗聲笑著︰「王妃說得在理,早些時候听見這消息我還覺得讓歆兒嫁人是早了些,現在想想,早些也好,趁我現在身子骨硬朗,以後還能抱抱曾外孫。」
我的臉更紅了些,嬌嗔道︰「外祖父,你們怎麼都喜歡拿我開玩笑呢?」
幾個人便都笑了起來,廳堂里笑語連連,我低垂著頭,嬌羞的笑著,好像自我住進了王府之後,就一直有人在我耳邊提起成親這事兒,都是一副著急的樣子,我暗自好笑,偏偏當事人不急,旁人倒是急了。
吃完飯後,幾個人便圍坐在一個火爐旁邊,吃著小點心,磕著瓜子,閑聊著,二十一世紀的人會看春晚守歲,現在的人便只是圍坐在一起閑聊著,聊得開心的時候便放聲大笑。
外祖父最近常去戲園子里听戲,便給我們講他听的戲本子,倒是有些意思,有個本子講的是一個有錢人家的公子愛上了一個平民女子,使盡了各種辦法去追求那女子,後來,兩人終于成了親。
這戲本子本是極簡單的故事,偏生里面有些極有趣的場景,惹得眾人連連稱贊,當然亦不乏凌虐的地方,惹人垂淚傷心,幸好最後是大團圓結局。
听外祖父講完,我便說︰「以前常看些書,有些故事的結局是極其悲傷的,每每都心有不甘,想著如果寫書的人把結局改改就更好,便順著寫書的人的思路去想結局,自己給它配個完美的結局,那樣才安心,想來,還是美好的結局惹人喜歡些。」
玉灃深深的看著我,眸子明亮︰「兩人相逢便是有緣,相守便是緣分,有情人能終究眷屬,是世人所常樂見的。」
齊王妃贊同的說︰「灃兒這話說得對,我就不願見那些凌虐的事情,悲慘的結局固然讓人印象深刻,卻比不上大團圓結局讓人高興。」
紫 亦含笑點頭,秦月突然說︰「如若將這戲本子里的兩人絕色互換一下,倘若有權有勢是那女子,那男子是一介布衣,這結局會這樣美好嗎?」。
眾人皆沉思下來,這個朝代,男子的地位始終是高一些的,女子家中富貴,嫁人的話,自是要嫁給那些權勢比自家高一些的人的,且不論這女子有多喜歡這男子,始終是拗不過家里人的。
思及此,突然想起在雲都見到的那位王小姐,她便是活生生的例子,暗自嘆了一口氣,那樣貌美如花的女子,不知道那時的她有沒有逃月兌險境,現在又身在何方?
我想了想便說︰「若是兩人兩情相悅,即便是粗布麻衣,粗茶淡飯,那也是極其幸福快樂的。人生在世短短幾十載,權力地位金錢皆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倘若你能找到一個彼此相愛的人廝守終生,這才是人生的幸福,那你這一生也是圓滿了。」
秦月略有些憂傷的眸子突地亮了起來,笑道︰「歆兒,你說得好極了。」
玉灃有些動情的伸過手來,在無人察覺的情況下握住了我的手,我一怔,抬眼看向他,他正愉悅的看我,我嫣然一笑,心里漾起陣陣漣漪,如同看見嬌羞艷麗的桃花相繼盛開。
齊王的神色有些恍惚,似在想著什麼,齊王妃一雙如水的眸子深情的看著他,齊王像是感覺到了一樣,抬眼看向她,朝她暖暖的笑著,一邊伸手握住她的手,齊王妃巧笑嫣然,尤顯得嬌美。
大年初一的一早便醒了過來,外面已然銀裝素裹,陽光暖暖的灑落下來,映照出盈盈光亮,我心情極好的站在門口深深的吸了口氣,空氣是極清新的,放眼望去,雪壓繁枝,不時有人從樹邊經過,便有意的動一動它們,雪便揚揚灑落。
前幾日便听玉灃說北朝皇帝要在皇宮設宴款待我們,是以今天便起了個早,要早些準備跟玉灃他們一起進宮,想到要去皇宮見北朝皇帝司徒宇,便有些緊張起來。
「怎麼一早起來便站在門口,小心風大染上風寒!」玉灃關切的聲音傳過來。
我看著他笑︰「今天還好,沒什麼風的,不用擔心。」
玉灃溫煦的笑著,爭如這冬日的陽光,暖沁人心,他穿了一件深紫色的長衫,批了件黑色的大氅,整個人顯得豐神俊朗。
我猶自笑著說︰「今個兒可是大年初一,在我們那兒,見面的第一件事是說新年好,第二件事是發個紅包,以祝福對方在新的一年里身體健康,萬事大吉,你這一大早的過來看我,是不是得有點兒表示呢?」
玉灃滿面溫和,疼愛的看我,笑道︰「那歆兒想要什麼?」
我琢磨了一會兒,便笑著說︰「我還記得那時紫 說你的箏彈得極好,想听你彈奏一曲的,你卻直言拒絕,為此我還頗有些郁悶,一直記恨到現在,你且說說你該怎麼辦吧!」
玉灃撲哧笑出聲來︰「就這麼點兒小事麼?也難為你還記著,你若是喜歡,我便是天天彈給你听那我也是極願意的。」
我嗔笑一聲︰「跟你說笑呢!你若是願意,教我吹笛子吧,就吹那首《桃花雪》!」
他的笛子吹得是極好听的,而那首《桃花雪》又極其好听,意境優美,更何況是我自小便愛上了的曲子,自那晚想起了小時候得事情之後,便一直念叨著想要學的,只是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開口說這事。
他先是一愣,繼而又笑了起來,整個人神采飛揚,便越發的顯得清俊,紅唇微啟︰「好。」
我歡喜的笑著,定定的瞧著他,心中亦是無限喜悅。
我們是未時進宮的,不知為何,越是臨近皇宮心里越是覺得忐忑不安,等到下了馬車,看見那氣勢宏偉的皇宮,便越發的局促難安,幸好有玉灃陪在身邊,這才稍稍安心了些,他大概注意到我的神色異常,便找了話來寬慰我,大抵是想讓我寬心,這樣便也好了些。
北朝皇帝司徒宇與齊王司徒銘乃是親生兄弟,按理說,司徒宇改叫司徒銘一聲三哥的,可人家是皇帝,一國之主,該有的禮儀自然要有的,所以當司徒銘見到司徒宇的時候,還是要行禮的。而玉灃在子晟他們幾個堂兄弟之中,排行第四,所以子晟和靜兒都喊他四哥。
行完禮後才發現原來子晟和靜兒都在,旁邊還站了幾個其他的皇子公主的,我並不認識,但有一人穿著明黃色的袍子頗為惹眼,一雙陰鷲的眸子,似笑非笑的模樣,除了皇帝能穿黃色龍袍外,也就只有太子能穿這種黃色的袍子了,此人定是太子司徒子陽無疑。
我打量他的時候,他正好也看過來,眼神有些奇怪,嘴角卻是彎了一些,我被他看得頗有些不自在,忙是扭過頭不看他,卻是撞上了子晟的眸子,他的眸子深幽,我朝他微微一笑,他微怔,別開眼去。
靜兒穿了一件粉紫色的長裙,梳著雙髻,別了珠花,兩邊各插了一支朱釵,有珠子垂落,一顆偌大的珠子墜在額上,恰在雙眉之間,尤是美人痣,一雙妙目時不時的打量玉灃,深情而又憂傷。
我暗自輕嘆,這樣見面,真是有些尷尬,緩緩落座後,便听見司徒宇說︰「三哥,早先便听見皇後在朕面前夸贊寧王爺的外孫女,說其貌美如花,今日一見,果真是如此呢,與玉灃站在一起,真是郎才女貌,極是般配!」
司徒銘朗聲笑著,外祖父笑言︰「皇上您過獎了,歆兒還是個孩子呢,只怕日後是要給王爺添麻煩的!」
司徒宇又說︰「朕還記得當日給他們兩賜婚,定的是七月十五,卻不知三哥為要推延婚期,卻不知三哥想讓他們何時成親呢?剛好今天人都在,又是新年的第一天,不妨湊個熱鬧,將這日子給定下來,你們看如何?」
司徒銘道︰「臣亦有此想法,皇上以為定在哪天較好呢?」
司徒宇說︰「前幾日皇後與王妃還商議過此事,特地找了人看過日子,說是三月二十日乃是黃道吉日,宜嫁娶,朕也問過禮部尚書,那日確實是吉日,不妨就定在那日如何?」
外祖父笑道︰「皇上親自給選的日子,這是對他們的恩賜,只是這前前後後的也沒多長時間了,只怕一來一去的頗為匆忙。」
我知道外祖父的意思,女子出嫁,男子自是要到女方迎娶新娘的,我若過完年趕回湖州,便要花費一個月的時間,玉灃過來也要一個月的時間,再迎我過去,便又是一個月的時間,算來,這路上的時間便是要三個月的,而現在到三月份,也就只有三個月而已,自然是匆忙得很。
玉灃站起身來,腰上環佩作響,清脆的聲音傳入耳中,我抬頭看向他,他目光深邃明亮,嘴角含笑︰「皇上,三月卻是是匆忙了些,這路上一來一回便也是要費上幾個月的,依臣之見,寧王爺與歆兒現在都在平陽城,我們便請蘇丞相他們來平陽,這樣一來便省下了路上的時間。」
外祖父說︰「這樣也好,不過,這樣好像有些不合乎禮儀了。」
「兩人成親便是要廝守終生的,只要有心變行,禮儀的事可以稍稍變通一些,應該無傷大雅,」玉灃笑說。
齊王妃盈盈笑道︰「看來咱們灃兒是著急了些。」
眾人便都笑了起來,我低著頭不說話,看著面前的酒盞,司徒宇含笑問道︰「玉灃有心是好事,只是不知蘇姑娘是不是答應呢?」
我微微一怔,發現許多人都朝我看了過來,面上一紅,慢慢的站起身來,抬眼看向司徒宇,笑道︰「婚姻大事,一切由皇上與外祖父做主便可。」
司徒宇道︰「好,那就按玉灃說的來辦。」
眾人皆是一片歡喜,當即便有人向齊王與玉灃道喜,我紅著臉坐著,杯中映照出我的樣子,面若桃花,笑若煦陽。
玉灃的手在桌下拉住我的手,他側過頭來看著我暖暖的笑著,我亦輕笑著。
子晟剛巧坐在我的對面,一抬頭時便看見他的目光,沉郁而又憂傷,我心下一痛,關切的注視著他,他拿著酒杯,一杯接一杯的飲著,我暗自喟嘆,想起那日他在斗雞山上許下的諾言,日後定要娶我為妻,一臉的堅定與興奮之色,心里便越發的不是滋味。
樂聲起,有舞者裊裊婷婷的出來,輕盈曼舞,衣香鬢影,好不熱鬧,其間笑語不斷,觥籌交錯,相較之下,便越發的覺得子晟憂傷落寞,憐惜之意更勝,只是,有緣無分,注定是要讓他受了傷。
吃完飯後,宮里有安排了戲班子來唱戲,請的是北朝有名的班底燕南春,唱的是幾出極有名的戲本子。
外祖父好戲,听得津津有味,我卻是心不在焉,玉灃目光銳利,一眼便看出我的心思全然不在听戲上,便拉著我出了戲園子。
「怎麼,有心事?」玉灃關心的問。
我笑著搖搖頭︰「也不是,戲曲這些東西,听得懂便是一種趣味,听不懂便是無趣了,我只是听不懂台上的人唱的,有些走神罷了。」
湖邊的樹木繁盛,樹枝上掛著燈籠,映照著寧靜的湖水,一片靜謐。
玉灃執起我的手,一臉的認真之色︰「若真是這樣便好了,我以為你在為我們的親事而發愁,我知道你並不願這麼快成親的,只是在那種情景下,迫不得已答應的。」
我輕聲說︰「不是這樣的。」
玉灃將我攬進懷中,低聲呢喃著︰「可是怎麼辦呢,我等了你十年,原以為可以等更久,可跟你在一起久了,卻發現自己已經等不了那麼久了,也不想再一直等下去了,只想把你一直留在身邊,永遠跟你在一起。」
這樣的話,大概是我這一輩子听過的最好听的情話,心里滿滿的都是感動,伸手抱著他,說道︰「玉灃,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
沒有一絲一毫的遲疑,話便月兌口而出,心里是極高興的,倘若能看見自己的樣子,定然是帶著笑的。
他松開我,定定的看我︰「歆兒,你說的這是真的嗎?」。
我笑著點頭︰「我向來不說假話,亦沒有必要說假話來哄騙你。」
樹下,樹影斑駁,衣香鬢影,他高興的吻住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