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孔熠仁都不敢開的太快。
他一邊扶著方向盤,一邊不時看看伊藍夕的反應。
她靠在座椅里的身子動了動,似乎漸漸有了些意識,只是臉色更加蒼白,眉頭也蹙得更緊。
她擰著眉心,兩只手在座椅上徒勞地抓握,像是憋著一股氣,一股極大的委屈。
他看到她的呼吸慢慢急而短促,放佛盡了最大努力在壓制什麼。然後,她就蜷縮起身子,好久好久都聲息全無。他只是看到她開始顫抖,一抽一抽,一次比一次劇烈。
孔熠仁看著前方的紅燈踩了剎車。
他伸手過去想給她一點支持。她已經抽的緊縮成一團,一直念念叨叨地嗚咽地叫著什麼。
她就像只無助哀絕的小獸,頭腦都被自己藏起來,只是心肺四肢百骸里燒灼她的悲憤和痛苦,一次一次沖破她的血肉襲來……
一個人從精神到都痛成了這個樣子,他卻只能看著而無能為力。
他不由自主握緊了拳。
孔熠仁把車子停進自己公寓的停車場,抱著伊藍夕下車的時候才發現她其實並沒有醒。她蒼白無華的面龐上泛著淡淡的紫色,兩頰上是兩朵燃燒的紅暈。
他知道她有低血糖的毛病,把她放到床上,蓋好毯子,他先到廚房里去沖糖水。
喂她喝了糖水和感冒藥,幫她吹干了頭發,他輕輕帶上了房門。
他點了一支煙,靠在窗戶邊慢慢吞雲吐霧。
窗外還是在下雨,近處是被雨水浸潤的綠油油的花草樹木,遠處則是迷蒙的樓群和遠山。
他的眼眸一低,看見自己的車子緩緩駛上樓門前的車道。
伊藍夕做了很多夢。夢里,一些奇怪的畫面和人的臉不斷出現。
而她就像是一只無力自主的小銀魚,一會兒被架在火上烘烤,一會兒又被投入冰冷的水里。
她也總是能在那些畫面背後看到媽媽的臉。隱在一片白霧中,那麼蒼白,一雙眼楮一直憐惜地望著她。
她記得媽媽的這種眼神。自從媽媽生病後,尤其到了後期,因為大量使用抗癌藥物她的精神已經非常差,通常在她不注意的時候,媽媽就會用這種眼神看著她。
而在和她面對面的時候,媽媽的臉上從來都是最溫和的樣子。
在夢里,她似乎一直跌跌撞撞,不知道在找什麼。或許是找她自己,她的親人,她的家,找她記憶中溫暖的所在。
那些,她全部擁有過。
在夢里,卻都化為了更為遙遠的夢境。
她不知怎麼就失掉了這一切。她沒有任何辦法,只有耗盡了自己在哭。
就像小時候,有一次逛百貨公司,她因為貪玩走失了。那天,在人來人往的百貨公司里,她就是這樣拼了全力在哭。
她丟了媽媽,她的世界就此坍塌。
可是那一次,媽媽還是找回了她。握著她,抱著她,擦干她的眼淚,帶她回家。
現在,她知道她是再也回不去了。
夢里的媽媽看了她很久,只是不說話。
她叫著媽媽,向媽媽伸出手去,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握在手里的只有一團白霧。
媽媽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些什麼。可是終究什麼都沒有說,甚至沒有叫一聲她的名字。
「媽媽!媽媽!」她哭喊著,不甘心地狂奔過去。
媽媽的臉就在她眼前散去了。她只听到一聲模糊的嘆息。那樣寒涼。
媽媽就那麼消失了。再不復見。
她徒勞地抓著,喊著。一滴灼熱的什麼打在她手背上,燙的她哆嗦了一下。
她驚恐地張開了眼楮。
她知道,她再也沒有媽媽了。她失去了,永遠地失去了媽媽的懷抱。
盡管,從小到大,在所有的夢境和真實里,她丟失過媽媽。可是這一次,她是永遠失去了。
因為那個人,她就這麼失去了最珍貴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