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夜行錄 (6)破盡萬難凌眾人

作者 ︰

讓我們把時光倒回到兩天前,看看這期間洛一夕到底發生了什麼。什麼,你在奇怪為什麼天香知道那些她並不在場的事情?拜托!現在不是天香在給你們講故事,而是我在給你們講我听天香講故事的情景好不好!這些天香不知道的東西,自然是我神通廣大的師父之後通過各種途徑補全的啦!他可不喜歡殘缺的故事……

話說,洛一夕出了家門就開始漫無目的地亂逛,最後不知不覺竟是走到了戶部。

有了那禮部侍郎的「特殊照顧」,吏部毫不猶豫地把他堂堂榜眼派到了戶部做最底層的七品小官。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咬咬牙踏了進去報道,然後被派去負責整理浩瀚的賬本庫。

這天剛好是戶部尚書來巡查賬本的日子,他默不作聲地按照上面的指令帶著最新一月的賬本送去給戶部尚書。

因為一會兒還要把賬本帶回去,所以他被留下來候在一旁。

戶部尚書皺著眉頭翻看了一會兒,然後開口詢問下面的人其中的幾處問題,看上去倒確實是個有點本事的官員。

倒是下面的人支支吾吾說不上話來。洛一夕立在一旁,剛才戶部尚書看過的賬本也被他全看了個遍,只是幾處很簡單的地方,連他都知道,這些人卻說不出來,想來也是些靠關系進來的。

尚書大人一時氣急,隨手指了一旁的洛一夕道︰「你說!」

洛一夕一愣,頓了兩秒,將自己的見解娓娓道來,下面的人見他淡定從容的樣子以及尚書大人逐漸舒展的眉頭,心里都暗暗松了口氣。

洛一夕說完,尚書大人甚是滿意地點點頭︰「你是誰?從前沒見過你啊。」

「下官洛一夕,乃是新科榜眼,今天剛來報道,負責整理賬本庫。」

尚書大人挑眉︰「哦?倒是大材小用了,一會兒我要去談其他幾個城市的稅收事宜,你跟著我一起去。」

「……是,大人。」

于是一頓晚飯下來,尚書大人對洛一夕甚是刮目相看,拍著他的肩膀意味深長地道︰「一夕啊,你是個人才,我很欣賞你。我家中尚有十七歲小女待字閨中,你……可曾婚配啊?」

洛一夕一愣,苦笑道︰「多謝大人厚愛,下官家中已有妻室,只是昨日吵了一架……」

「哦?敢跟夫婿吵架?這樣的女人未免太不識大體。」尚書大人挑眉。

「大人有所不知,賤內是制香師,我們此番就是為了她的工作吵得架。」

「那就更要不得了,女子不在家中相夫教子,反而在外面拋頭露面,成何體統?你們成婚多久了,可有子嗣?」

「……呃,結婚三載,未曾有子嗣。」

「這……一夕啊,听老夫一句,這樣不尊夫君,傷風敗俗又無力綿延子嗣的女人,還是盡早休了吧。」

洛一夕聞言臉色一變,看向尚書大人意味深長的笑臉——他知道那是什麼意思。

一邊是榮華富貴,一邊是撕破臉皮的糟糠,傻子也知道怎麼選擇。

洛一夕自然不是傻子。

所以他跟著尚書大人來到尚書府,寫下一紙休書,翌日,尚書大人便派人將其送去給了天香。

半月後,洛一夕與尚書之女成婚,同時由尚書大人舉薦,連跳數級升為戶部員外郎!

而在此期間,天香沒有任何動作。

她既沒有尋死覓活,也沒有跑到尚書府大吵大鬧,只是一個人躲在香料鋪的制香房沒日沒夜地研制新的香品。

洛一夕的事情爆出來後,老板便原諒了她,還憤憤地指責了他一通,十分同情天香的遭遇。

但是天香卻是前所未有地清醒了過來。

洛一夕從來都沒有放棄過追求名利,他帶著她在香州城奮斗,目的也只是三年一期的科舉而已。

如今他有了更好的選擇,斷然是不會再回到她身邊了。

這麼些年過去了,兩個人早已拋卻當年書畫琴棋詩酒花的浪漫,被柴米油鹽醬醋茶的生活磨光了所有激情。

她之于他,不過是黏在嘴角令人不快的白米飯而已,自然遠遠不及那高官厚祿,如花美眷。

可她卻不一樣。

她從一個懵懂的富家千金成長為譽滿香州城的制香師,全都是因為洛一夕。

縱然她在心里一遍遍地提醒自己,你已經不在那個男人心里了,但是她的心里,她的眼里,他們的家,每一件擺設,全部都是和他一起揮之不去的記憶。

所以她寧願躲在制香房,也不肯回去。

直到那日,老板推開制香房的門,小心翼翼地跟她說︰「姑娘,今日……便是他們成親的日子了。」

她一愣,像是終于回過神來,一把扔下手中的香料,一路狂奔去尚書府。

這一路,她腦海中飄過無數過去的記憶——

那年她躲在屏風後,第一次看見他;

那年他們花前月下,共談詩詞;

那年他淋了一夜的雨,笑著說「便是一輩子,我也是會等你的,香兒」;

那年他看著把房間整理的亂七八糟的她,無奈地笑,然後挽起衣袖和她一起重新整理;

那年她一身紅衣,與他月下宣誓,今生今世,永不離棄……

她猛地停下腳步。

尚書府門前張燈結彩,他笑盈盈地踢了轎門,溫柔小心地扶出那十七歲嬌嗔可人的新娘子,在眾人的祝賀聲中牽著她踏進尚書府,從頭到尾,不曾發現一臉憔悴狼狽,傷心欲絕地看著他們的天香。

吶……洛郎,你可曾,顧及過我……哪怕一秒?

天香面無表情地回到香料鋪,不理會老板伙計們的關心,徑直走進制香房,愣愣地注視了面前的香料半晌,突然猛地用力一拂!

「 當——」一聲巨響,上百種香料混做一團,紛紛散落一地,其中有不少混在了天香引的半成品之中,踫地一聲,猛地爆出一團如夢似幻的白色煙霧,緩緩將天香籠罩了起來!

天香嚇了一跳,回過神來時已被白霧所籠罩,透過那白霧,她隱約看見了好多仙氣飄飄的宮殿,飄渺如同傳說中的洞天福地,天界仙府!

一個道士迎面而來,天香定楮一看,居然是當年說自己「年過二十不嫁,恐余生多災」的瘋道士!

那道士似乎沒有看見她,直直穿過她,還在她腳邊掉下一張沒有寫字的白紙符,天香連忙撿了起來,剛想開口喊住他,白霧卻是突然散去,她又回到了制香房內。

她愣愣地看著手上那一張白紙符,突然意識到了什麼,連忙去尋那幾味混雜的香料……

半年後,香州城的幾大香料商聯合舉辦了一場盛大的香料比賽,天香帶著全新改版後,不再需要她的血為引的,制作工藝卻是要繁復百倍的米白色的天香引參加了這場比賽。當那飄渺怡人,如夢似幻的香氣惑得在場所有人如痴如醉的時候,她微微一笑道︰「各位,此乃我全新改版後的天香引,大家聞著,是否有一種身臨仙境的感覺?雖然我不能肯定,但若果真是有緣,說不定還真可借其窺測天界,追蹤上仙天神們的行蹤哦……」

且不論這是真是假,光是這全新版天香引的香氣,便勝過之前那個天香引數百倍,更遑論別的香料了。天香毫無懸念地取得了首屆香料大賽冠軍,被奉為第一制香師!

之後,她在幾位香料商的資助下,開了香州城最大的一家香料鋪——天香樓!

「這便是如今的天香樓的由來。」天香沖我和師父笑笑,神情間顯然是在回憶當年那段意氣風發的時光。

我不由贊嘆地看了看美人姐姐一眼——被深愛的男人拋棄後,不但沒有一蹶不振,反而重振旗鼓,置之死地而後生,破盡萬難凌駕于所有人之上,為自己狠狠地爭了一口氣!這姐姐簡直碉堡了!

就當我以為,故事到這里便算結束的時候,師父卻淡淡地接了一句︰「後來呢?」

後來?這故事還沒有結束嗎?我不由地撓了撓頭,啊!對了,她還沒說為什麼後來她又燒了天香引的配方,為什麼她明明自盡了卻還活到了現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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