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作涼緣 第四百三十七章

作者 ︰

忽然,一團軟軟的、噴香的東西砸在桌子上,哈哈,天上掉餡餅啦,她小鼻子比小狗子還靈,順手就抄起來,撕掉包裝紙就往嘴巴里填……雞腿好好吃啊,她開心地吃,吃……唔,把雞腿吃進肚去,就會做算術題啦。

最好,再來個兔子腿兒!

她樂滋滋的,美滋滋的啃著雞腿……立維站在她身後,一個抽冷子趁她沒注意,就彈了她一個爆栗,然後怪聲怪調地樂起來——那聲音,可夠難听的,說尖不尖,說細不細的,象鴨子叫。

她嘴里塞得滿滿的,小手也油乎乎的,顧不上搭理他,嘴上卻毫不示弱,冷不丁就爆出一句話︰「鐘立維,你是太監!」

他的笑立刻卡停在那,黑黑的眼楮轉到她面前,「太監是不能娶老婆的。」說得仿佛很認真似的汊。

她才不管太監娶不娶老婆呢,她眉眼樂著,小嘴兒里忙得不亦樂乎,還不忘拍拍他的馬屁︰「鐘立維,你對我可真好。」只有這個時候,她才會對他說軟乎話。

他「哧哧」笑著,坐到她身邊,瞧著她的吃相,不由模了模她鼓鼓的腮幫子,取笑道︰「你屬小狗兒的,誰給你好吃的,你就跟誰走,是吧?」

「才不是呢。」她笑,女乃女乃說她是一只可愛的小豬崽兒朕。

他有些泄氣似的,只管看著她。她吃完了雞腿,吮吮手指頭,又咬起了鉛筆頭——好吧,她是挺沒心沒肺的,吃完了就不認賬了。

「哎,小安子。」他在一旁捅她。

「干嘛?」她連眼皮都沒撩一下。

「去海子邊好嗎?我給你看樣兒東西。」他竟有些乞求似的說。

「又不是好吃的。」她咕噥著,揮揮手趕他,「不去不去,我要做作業。」

他搔著腦瓜兒皮,無措地發了一會兒呆,然後又恢復了平日笑嘻嘻的嘴臉︰「哎,小安子……」他一邊叫著她,一邊從口袋里模出張小紙條,在她眼前搖晃,「哎哎,瞧見沒有,小安子,你要敢不跟我好,我就跟別的女生私奔去!」

她立時來了興趣,不是對他有興趣,而是對那小紙條發生了濃厚的興趣。早就听說,男生女生之間有遞紙條的,她那時雖不明白其中的真正含義,但也懵懂地略知一二。

她伸手去夠紙條,他不給,她欲發好奇了,好奇上面,究竟寫了些什麼東西。「給我看,給我看……」她嚷嚷著。

他嬉皮笑臉的,「小安子,你得答應跟我好,不管別人給你啥好吃的,你堅決不能跟著走……」

「好好好!」她只管應著,翹起小腳去夠。

立維遞給了她,她哈哈笑著,跑到一邊,一個字一個字讀著︰「立維同學,我在小學時就偷偷喜歡你,現在上初一了,我們還是一個班,還是同學,我好高興,我想跟你好……」很工整、很秀氣的小字。

她抬了抬頭,見他愣愣的站在一邊,看著她眼楮發直,她跑過去,拿秀氣的手指戳他臉蛋子,「羞羞臉,羞羞臉,男生愛女生,不害羞,不害臊……」他忽然臉紅著跑走了,而她手里,還捏著別的女生寫給他的「情書。」

她咯咯地笑,笑得彎不起腰來,竟然有人喜歡鐘立維,長那麼丑,那麼瘦,聲音還那麼難听……她想不明白。

沒想到隔了兩天,上午第一堂課是語文,她從書包里掏出課本,打開,一張字條飄了出來,她心里頓時一慌,啊,也輪到她有小紙條了!她做賊似的,用課本擋著,手臂還圈了一個圈兒,把紙條兜在中間,上面字體很大,寫得也很工整,一筆一劃的,但沒頭沒尾的,只有一句話︰喜歡看你笑,喜歡你的大眼楮,我真的十分喜歡你。

她呆了一會兒,然後捂著小嘴兒偷笑,這算什麼情書嘛,這麼直白,而且還就這麼幾個字兒,情書應該是很長很長的呢。喜歡她?唉,好多人喜歡她好不好,都說這小姑娘眼楮水汪汪的,笑起來真甜,人也漂亮,比紙條上的詞兒好听多了。

傍晚放學後,她一蹦一跳回了家,在胡同口就遇到了鐘立維,門神一樣戳在那兒。不過她見過畫上的門神,盔明甲亮的,比他威武多了。她從來不怕他,但不知吹糖人兒家的小眯眯眼兒子,為什麼這麼懼怕他。

她沖他頑皮一笑,一蹦一跳過去了,他從後面攆上來,「喂,小安子。」

她不理他,哼,又叫她小安子。

他伸過臉來瞅她,笑得好假、好丑,黑黑的眼楮眯成了一條縫兒,「哎,今天有啥新鮮事兒沒?」

「沒有,沒有。」她揮著小手。

他眨眨眼︰「真的就沒有?」

她明亮的大眼轉了轉,小鼻孔里哼了一聲,不服氣似的,然後小腰一叉,仰起小臉自豪地說︰「我今天也收到情書啦!」

他忽然忸怩不安起來,還有些緊張地問︰「誰寫給你的?」

她眼珠一轉,信口開河︰「我們班的學習委員,他成績好棒的,鼻子也高高的,挺挺的。」

「胡說,他是個大塌鼻子。」

她心里一驚,他怎麼知道的?她咬了咬嘴唇,計上心來︰「那就是生活委員啦。」

他一個爆栗敲在她腦門兒上︰「甭蒙我,她是女生!」

她捂著腦袋哼哼唧唧直叫喚。

他把手一伸,「拿來我瞧瞧。」

「什麼?」

「你的情書。」

她干脆說︰「扔了。」

「扔哪兒了?」

「忘了。」

他作勢又要敲她,她撒丫子往胡同里跑,一邊跑一邊喊︰「鐘立維,你這個大壞蛋,趕明兒,我叫我同學收拾你!」

他追在她身後,氣呼呼地叫︰「笨蛋,你竟然不知道是誰寫給你的,真笨。」

他氣了,她笑了,說︰「知道也不可能告訴你。」

「到底是誰?」他打破砂鍋問到底了,執著得很。

她被問煩了,跑得頭也不回,「不知道,扔廁所了。」

身後好久沒有動靜,她喘著氣停住,回頭一瞅,哪里還有人啊,立維不見了。

正巧晚上鐘伯母做了紅燒排骨,喊她過去吃飯,她挨著立維坐了,和他說話,他也不理人,沖他笑,他也不看她。鐘伯母說,甭理他,這個怪孩子,一陣一陣的……

他是一陣一陣的,一會兒高興一會兒不高興,莫名其妙的……她也沒有多想,因為隔不了多久,他總是會照樣的,和她有說有笑,好得跟一個人兒似的。

「安安,你怎麼坐起來了?」耳邊是溫柔的女聲,然後一只溫暖的手,柔柔的撫上了她的頸子。

陳安一睜眼,借著昏暗的光線一看,原來是母親。「媽媽……」她喃喃地叫。

「你呀,怎麼不開燈呢,烏漆麻黑的怪嚇人的……」董鶴芬按了床頭的銨鈕,燈立時亮了,目光再次落回女兒臉上,她吃了一驚,女兒一臉的淚痕,這是又在想念立維了吧?

她在心里嘆息著,開始整理床上的被子,並且一邊安慰道︰「安安呀,你要想開一些,上海那邊有事,立維拖不開身,若讓他看到你現在這副樣子,一定也很難過的,等過了這陣子吧,過了這陣子就好了……」

過了這陣子……陳安呆住了。

「安安,你怎麼了?」董鶴芬發現了女兒的異狀。

陳安張了張嘴巴,忽然出其不意的,抓住了母親的手臂,董鶴芬嚇了一跳,這一驚一乍的,她心里突突亂跳,「安安。」

「立維他……」

「立維怎麼了?」

董鶴芬就見女兒眼角,又淌下兩行清淚,只是眼神格外明亮,亮晶晶的,閃著耀眼的光芒,令人不敢直視。

陳安望著母親,笑了一下,又哭起來,「那張紙條,是立維寫的。」

是他,一定是他,他說她是笨蛋,他追在她身後,不停地問她,是誰,是誰……

她怎麼這麼笨啊!那天他站在胡同口,分明是在等她,還問她有什麼新鮮事兒。

陳安吸著鼻子,果然是她太笨了,她根本沒想到會是立維,竟然是立維。

她以為,今生今世,第一個說喜歡她的人,是喬羽;第一個說我愛你的人,也是喬羽。卻原來不是。

她弄錯了。

是立維,是少年立維。

這麼多年了,她很少回想起那一幕,幾乎是忘了,在她生命里,在她小小的年紀時,有一個小男生向她表達著感情,表達著愛意……盡管距離很遠了,但那一幕在此時,分外深刻起來。

只是那時她太年輕,她不懂啊。

現在,她還是明白得太晚了。

為此,她失聲痛哭,那是比立維頭也不回走掉,還令她痛心百倍。那立維呢,這些年,面對一份沒有回應的感情,是不是更傷心?

她哭泣的成分里,己不止是為了自己。

董鶴芬不知所措的,將女兒抱在懷里,眼淚也流了出來,「安安呀……」說不出話來。

陳安揪住了母親的衣角,抬起淚痕斑斑的臉,身子還在抽搐,而眼楮里,閃著堅定的光芒︰「媽媽,我要去找立維!」

∼明兒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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