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作涼緣 第四百三十八章

作者 ︰

陳安揪住了母親的衣角,抬起淚痕斑斑的臉,身子還在抽搐,而眼楮里,閃著堅定的光芒︰「媽媽,我要去找立維!」

她一定要去找他,她要跟他說一句話,一句最重要、最重要的話。

董鶴芬怔住了,女兒剛才的舉動和話語,她怎麼不懂了,不過最後那句,她听懂了,也萬分理解。她握住了女兒的手,「孩子,媽媽支持你,我想立維一定也在等你,他心里,是放不下你的。」

女兒一定要幸福,無論如何,她不要女兒是孤單的一個人,安安應該比自己幸福百倍、千倍。

陳安抬起寬大的病號服袖子,拭了把臉上的濕意,愈發顯得眸子黑亮,她瘦削蒼白的臉上,滿是堅毅果斷的神情,然後她望著母親微笑,她要讓愛她的親人放心,她不會一蹶不振的。同時心里也在想著,不管立維原不原諒自己,這次,換她守候他汊。

她要追他去,然後象他那樣,守著他,感動他。

董鶴芬心酸又欣慰地看著女兒,「不過眼下還不行,你身子骨兒太虛弱了,等養好了身體再去吧。」

陳安點頭,目光里,有種一往無前的勇敢和堅定朕。

房門一響,魯正梅手里提了一個食盒進來,走到床前,「安安……」似乎欲言又止,又似乎很激動。

這些日子,她天天晚上和兒子通電話,安安每天吃了多少飯,睡了多長時間的覺,做了些什麼,她都詳細跟兒子說起……兒子在那頭,也不打斷她,只是沉默,她猜測著,自己的話,兒子一定是听進去了的。可當問起他什麼時候回來時,他卻顧左右而言它,不肯講。她在心里嘆息,怎麼就這麼別扭呢?大概天底下,再也找不出這麼難聚、這麼別扭的一對兒了。

母子連心,她能感受到兒子在想些什麼,為這個,她無可奈何,兒子有兒子的心結;可是當面對安安時,她又覺得兒子太不象話了,兒媳婦都這樣了,兒子卻跑得沒了蹤影,這不成體統,丈夫也成天在家里吼吼……她左右為難,誰也勸不了。

而眼下,安安是拿定了主意吧,他們兩個人中,總得有一個主動的不是,不然這樣拖下去……

「孩子,委屈你了。」她再也說不出別的。

陳安會意的,點點頭,眼底又有了淚花,「先別告訴立維。」

……

夜里下了一場大雪。

清晨,陳安站在臥室的陽台上,望著外面,白茫茫的一片,銀妝素裹的世界,那麼純潔,那麼干淨。

她提前出院了,因為不喜歡醫院的一切,總讓她想起失去的可憐孩子,母親了解她心思,便依了她,向醫生問詢了,醫生也同意她出院,並熱心地囑咐了一大堆。只不過,她出院回哪邊調養,成了暫時討論的焦點。董鶴芬想接女兒去她那里同住,順便照顧,魯正梅也爭著想接人,老太太那邊也打發了張阿姨過來……陳安的目光,一一在親人們身上掃過,這些人關心她、愛護她,她覺得心里熱烘烘的,只是……她的眼光落在虛掩的房門外,有個中年男子在外面徘徊,不時從玻璃門框上閃過頭顱,她的眸光頓時冷得象冰屑一樣,她不會原諒他,這一輩子,她都不會原諒他了,在心里,她已經和他斷絕了關系……她平靜地說,我想回我自己的家。

她哪里都不想去,只想回家,回到她和立維共同的那個家去。

家里布置依舊,她望著眼前的一切,覺得熟悉,覺得親切,仿佛時光荏苒,恍然隔世。阿萊把王嫂也接了來,照顧她起居。胖乎乎、好脾氣的王嫂看到她,開口第一句就說太太您瘦多了……那一剎那,她幾乎又有種落淚的沖動,她總是不經意間,想起立維,只要是沾一點兒邊的,有一點兒關系的,她統統都會想起他,想起那個孩子,然後忍不住潸然淚下。

外面的屋脊和樹梢上,落了一層銀白,太陽很大,光線也很好,耀眼的金光照著皚皚白雪,令人睜不開眼楮,鼻端是濕潤的清爽的味道,陳安攏了一上的披肩,心情雖有些沉重,但似乎很好。

兩腿有些發酸,她換了個站立的姿勢,回了一下頭,梳妝台上,放著兩張飛往上海的機票。明天早上,阿萊將陪著她乘坐第一班飛機去上海。

她有些雀躍的,等不及了。要不是母親一再按著,她早已經飛過去了。

明天就能見到立維了。

她把眼光重新投向窗外,上海也應該下雪了吧。立維,你好不好?

……

鐘立維呷了一口酒,漫不經心的,再度望了望高朋滿座的婚宴大廳——每個人臉上都帶了喜悅的笑容,或低聲交談,或踫杯慶祝。他的心情卻有些落寞,參加了無數次婚禮了,也曾夢到過相似的情景,但每一場里,自己都不是主角。而且眼下這樣喜慶的場合,難免讓他想起某個人來……他又喝了一口酒。

旁邊的金紹文看他情緒低落的樣子,不由覺得好笑,用手肘踫了踫他︰「哎,老弟,想什麼呢?」

立維瞥他一眼,能想什麼啊?于是靜靜地說︰「當然是看著高興了。」

每一場婚禮的開始,雖不是幸福的最開始,但更不是幸福的終結。他無端的,心里有些感慨,大煞風景的話,實不應該在這時說出來。

金紹文更覺著好笑,這家伙有時候吧,挺會裝大尾巴狼的。他點了一支煙,吐了個煙圈兒,笑罵道︰「我還不知道你?這會兒,只恨新郎不是你吧?我說,你著的哪門子急呀,你不也快了!」

立維听了,反倒笑了笑,也從桌上的煙盒里,拽了一支煙點上,吸了一口,然後拇指撓了撓眉峰說︰「我有那麼明顯嗎?」。

金紹文愣了一下,大笑,拍著他肩膀說︰「簡直太明顯了,你小子……唉,我說你多好呀,有時候吧,我挺羨慕你的!」

立維慢悠悠地吸著煙,「听說嫂子很賢惠,如今你連兒子都有了,還發愁什麼,你小日子過得多滋潤啊!羨慕我?我還是光桿一個,你打我臉吶?」

金紹文只管笑了笑,任指間的煙霧,裊裊上升,他過了一會兒才說道︰「我老婆,的確是很好的女人,可我就是一直沒感覺。不過,這都多少年了,已經習慣了……」他搖著頭,「沒什麼好不好的,馬馬虎虎過吧。」

立維沒有說話,老同學的心情,他或許體會不到,但自己的心境,也是別人無法了解的。

他悶頭喝著酒。

過了一會兒,金紹文又笑著說︰「新娘子挺漂亮的。」

立維「唔」了一聲,抬頭望去那邊,嘴角彎了彎,「每個新娘子在這一天,都是最漂亮的……」他一下子頓住了,那麼安安呢?他忽然心跳得急了,竟隱隱有些期待。

他又喝了一口酒,然而也就是興奮勁兒剛調動起來,他又立刻覺得沉重了……他剛剛,失去了一個孩子。

金紹文看他不停地喝酒,又捅了捅他︰「老弟你悠著點兒,晚上還有宴席呢,不怕沒酒喝。」他望著眼前歡樂奢華的場面,咂了咂嘴巴,「大小宴會連著慶三天呢,好家伙,快趕上皇帝嫁女兒了。」

「晚上我不打算去了。」立維說。他和楊家的公子,是經紹文認識的,並沒有什麼深交,一起喝過幾次酒而己,也算相識了。但一張請柬送到手里,總不好推辭,而且他需要時間緩解緩解心情。

「別呀,你回去一個人兒,多沒意思,我听說你那支基金,推行得也很順利,你還擔心什麼啊?再說咱們哥們兒聚一次也不容易,這往後,你也是拖家帶口的,老婆再好,兒子再親,總不能時時掛褲腰上吧,能行樂時,且行樂吧。」

立維笑了笑,沒有回答。

但晚上,他還是給老同學拉去了,心情起起伏伏,時好時壞,中間出去接了兩個電話,一個是母親打的,另一個是阿萊打的,不過說的內容大體一致,他還是如常听著,口里嗯嗯啊啊應著。母親這次,說得簡短了些,沒一會兒便掛了;倒是阿萊,有些嗦了,他耐著性子听完,說了聲「知道了」,就掛了電話。

他坐在外間的會客廳里,呆了一會兒,安安恢復得很好是嗎?阿萊和母親,都說安安很好……他抬手松了松領帶,有些寬慰,又有些不放心,就象被放在一個夾縫里,進退不得。連該高興還是該苦惱,也分辨不清了。

不時有服務生從身邊經過,男人們爽朗的笑聲,也一陣陣傳出來……他動也不動的,坐在那里,出了一會兒神,然後給秘書撥了一個電話,告訴她今晚,不用派車過來接他了,今晚他就在酒店的樓上睡下了。

只是睡一覺而己,在哪里,都是他一個人,沒有什麼分別。

他回到座位上,繼續喝酒,大概是想著醉一下吧。

醉一下也沒事的,反正是左右無事,而且,他已經訂了後天回去的機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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