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德明痛苦的,連連搖著頭,不是,不是!
他只是想,從此以後,能和自己的女兒親近而己;他只是想,用他的真心和父愛,補償女兒缺失多年的愛護;他只是想,和女兒的關系,能回到從前……
陳安的眼底,淚光漸漸浮現,「我的孩子沒有了,你們故意的,讓我沒了孩子,只為了救你們的女兒,你,你們……好歹毒的心腸!」她一手攥著拳,一手指著陳德明,幾乎聲淚俱下,一想起失去的孩子,她就無法自控。
陳德明呆住了,安安說「你們好歹毒」,原來,他竟然和陸麗萍是一伙的,到現在他才知道……他在心里苦笑著,當然是了,那是他名義上的妻子,他的老婆,當然是一伙了。安安這樣看他,有什麼不對的。
他堂堂一部之長,什麼時候,被人這樣指著鼻子罵過,而且這個人,是他的親生女兒!他羞臊得厲害汊。
他是個失敗的父親,也是個「歹毒」的父親。
他親手系在女兒心間的結,一輩子也別打算擇開了。
他一時又急又痛,說不出話來,只覺得天地在旋轉,四周景物在翻轉,他快要撐不下去了,心髒處仿佛勒了一道箍,眼前影重重…朕…
他只是搖著頭,安安,別再說了,別說了……
陳安眼前,也是模糊的一片。
她什麼都沒有了,連立維都不要她了,她還有什麼顧忌的,沒有什麼再失去的了,她還害怕什麼呢?
她一邊笑著,一邊流著淚︰「你們費盡心機的,不就是為了抽我的血嗎?既然你們想要,我還你就是了……」她喘著氣,冷笑著,「陳部長,我還你,哪怕流干了這一身的血,我都還你!從此以後,生育之恩和救命之情,兩兩相抵,恩情兩斷,概不相欠!你和我,兩個陳姓,一拍兩散,再無瓜葛!」
她說得斬釘截鐵,說完抽身就走,她不再是他的女兒,不再是陳家的女兒。
「安安!」陳德明大叫了一聲,錐心之痛令他難以承受,他追上去兩步,便走不動了……心頭,呼天搶地,悲痛欲絕,他要用什麼辦法才能挽回女兒心意?他必須要失去什麼,才能換回他的安安?
眼前,已經全部黑透了。他的身體慢慢彎下去……
「部長!」有人扶住了他,同時有一樣冰涼的東西,放在他掌心,「這是安安剛剛掉落的。」
他的兩手,緊緊握著,那東西,那麼硬,那麼涼,尖利的稜角,硌著手心,硌著脈落神經——更象是女兒的心髒,這些年,被他漠然的、置之不理的心髒!
本是血濃于水的父女之情,竟然心硌著心!
他要怎麼暖,怎麼捂,才能讓那顆心髒變軟、變柔、變暖呢?
他越發握緊了,用最後一點兒力氣說道︰「我先回去了……你在這邊等著接人。」
他連陸麗萍的娘家人,也不想再見了,雖然那個老實敦厚、多年不見的西北莊稼漢子,一直是他尊敬的人。
他的眼楮闔上了,張秘書沉聲驚叫︰「部長!」
人已經昏迷了,只是手里,還緊緊握著女兒的那枚戒指。
回到雅園,陳安筋疲力盡,身體搖搖欲墜。
再刻毒、再陰狠的話,她都敢講出來,她什麼都不顧了,只想著,撇清關系,和陳德明徹底斬斷關系,她不能再在他的陰影下過日子了……可她的日子,要怎麼過?
她用了六年的時間,才從上一段感情里拔出腳步,這一次呢,用兩個六年,還是……更久?
她不寒而栗,蜷縮在沙發里,悲涼,傷心,無助。
王嫂遞給她一杯熱水,放在旁邊的小幾上,擔心地看著她︰「太太……」
陳安用手臂撐著自己的頭,維持著僅有的一點兒儀態,不然她馬上就倒下去了。
「王嫂……」未曾開口,又己是眼淚汪汪的,「你先回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王嫂愣住了,這是怎麼了,早上走的時候還算好呀。她不知所措的,回頭瞅了阿萊一眼。
從一進門,阿萊就一言不發,一直站在門口,面無表情,直挺挺的,象個門神。
阿萊終于走過來︰「太太,您要保重。」別的,再也無法多說。
陳安紅紅的眼楮,讓人看了只覺心疼,「阿萊,今天,謝謝你了。不過現在還要麻煩你,把王嫂送回去。」
阿萊沉默了一下,點了點頭,「好的。」
從樓上下來,王嫂回頭望了一眼,自言自語似的,問︰「我明天再過來嗎?」。太太的樣子讓人不放心。
阿萊沒有回答,心想,大概不需要了吧。至少暫時,是不需要的。
上了出租車,他終于得空兒拿出手機,開始一個一個撥電話。
陳安歪在床上,頭腦昏沉,可心里是清楚的。她很想睡一覺,沉沉睡上一大覺,好暫時,把眼前這些事兒忘了。
可就是睡不著……她听到大門輕響,有低低的、細碎的女人的說話聲,然後是輕巧的腳步靠近,一雙柔軟的手,輕輕撫在她臉上。
「安安呀。」嘆息的、憐惜的呼喚。
陳安又覺得淚腺開始充盈,她喃喃出聲︰「媽媽。」
董鶴芬的手,模到了濕濕、冰冷的汗意,她的手一滯,呼吸也跟著一滯,馬上就想起安安出事那天,她著急忙慌趕過去,伸手模到的,也是這讓人窒息的汗意……先是孩子,這會兒,是立維。
她漂亮的杏核眼眯了一下,也說不出是什麼情緒了。眼下,沒有什麼比女兒重要的。
她模著女兒潮濕的額頭,「你這孩子啊,真叫媽媽……」她聲音接近哽咽,又覺得不好,「起來喝點兒雞湯吧,這還沒出月子呢,就到處亂跑。」
「我不餓。」陳安把頭靠在母親懷里,默默的,把淚水逼回去,這是她的媽媽,心里微微好受了一些,就象小的時候生了病,只要媽媽在身邊,她就覺得不再難過了。
雞湯的香味飄進來,然後進來一個笑眯眯的中年女人,「來,安安,喝湯了。」
陳安怔住了,這是舅舅家的廚子呀,怎麼跟著媽媽來了?
董鶴芬把小碗接過去,遞給女兒︰「安安,听話。」
陳安只得接過去,看著中年女人,微笑,「謝謝阿姨。」
阿姨笑著,雙手在圍裙上蹭了蹭,「趁熱喝,灶上還有呢。」
陳安勉強一口氣喝下,胃里空得太久了,但一碗湯下去,胃不但沒舒服,反倒更難受了,內里翻江倒海似的。她強打著精神搖著頭,示意不要了,阿姨走了。
她重新躺在母親懷里,「媽媽,您該找個保姆照顧您的。」她的媽媽,是不會做家務的。
董鶴芬愣怔了一下,又是一陣難過,她輕輕拍了女兒一下,心里,是狠狠的疼痛,這都什麼時候了,安安還擔心她這個當母親的……她上了床,緊緊摟著女兒,「媽媽誰也不要,媽媽只想守著我的安安。」
母女倆抱在一起。
這樣的親近,讓董鶴芬心里更酸澀,心情復雜。想著,若是沒有這些煩心的事,該有多好呀。
「安安,睡一覺吧,媽媽在這兒陪著你。」
陳安乖乖閉上了眼楮,她得睡一下了。
董鶴芬卻睜著一對眸子,想著事情。她一肚子的話想問安安的,可又知道,不能多問一句了,安安會受不了的,安安最需要休息。阿萊雖然詳細匯報了整個過程,但唯有安安和立維會面的那一段,他不知情,但這個,並不影響他們猜到結果……還有機場遇到陳德明那段,讓她眼楮冒火。
她和正梅在電話里踫了個頭,並沒多說什麼,想必相同的內容,阿萊也說過了。正梅氣急敗壞的,想要過來看安安,她攔著沒讓。
她一直保持著同一個姿勢,腿漸漸的麻了,她只是不動,安安趴在她懷里睡著了,就象小的時候……
立維坐在車內,阿萊在前面駕駛,車子向城內飛馳。
從機場出來到現在,立維沒說過一句話,神情也是淡淡的,但若細看,就會發現,他的眼神有些呆怔。
不過,他的確在發呆。昨天母親一個電話打過來,一上來就吼了一嗓子︰「鐘立維你到底想要干什麼?」他心里頓時一沉,這樣的口氣,真真兒的,得了父親的幾分真傳,然後第二句話就說,「鐘立維你馬上給我滾回來」。那口吻,更是象極了父親。
想到這里,立維抓了抓頭皮,不用母親說滾回來,他自然也應該滾回來的,出了這樣的事兒……顯然母親惱火透頂,連說話的機會也不給他,就徑自摔了電話。他活了這麼大,母親還沒這麼發過火。
不能怪母親發火……那刻,安安不哭,不鬧,冷靜自持,冷靜對答,然後從那個門里邁出去……那扎眼的一幕,他忘不了,而且一輩子,也甭打算忘得了。
一旦回家去,面對他的,又是一場的不輕松。他不由坐直了身子。
∼明見。周五加更,這周結文,希望一切順利,哦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