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的下午,野瞳才從房間里拖著身子出來,微微顫抖著的雙腿昭示著她此刻的虛弱。蝶衣沒有像往常一樣的調侃她,而是上前去扶住她,見她沒有拒絕,扶她坐進了早已準備好的軟塌里,而蝶衣則滿臉憂色的看著她。
「億雷,我餓了。」野瞳的聲音很輕,但大家都知道這聲音已是她的極限。
沒等多久,億雷便端來了熱騰騰的粥,放在她的面前。蝶衣伸手,想要喂她,卻被拒絕了。野瞳勉力支撐起自己,聞了聞粥里的東西,然後一勺一勺地吃了起來。
「我說,飛雪,難不成你還怕我在你的粥里下毒嗎?」。億雷笑道,「你現在可是不怕這些東西了呀!」
「即使是浸過了藥浴,要對付一種新的毒藥,也不是什麼可以一蹴而就的事情。」野瞳淡淡地說道,輕輕吹著碗里的粥。
「嗯?我倒不知道有這樣的說法。」億雷若有所思,「那你為什麼還要這樣折磨自己?」
「因為,這樣,就不會再有人可以用毒藥來控制我了。」野瞳的聲音里浸滿了恨意,雖然很輕,卻涼入了骨髓。
「你被人控制了?」蝶衣一驚,她當初完全沒有把到任何毒藥的跡象。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野瞳明顯不想談及這個話題,只是輕描淡寫的一筆帶過。蝶衣看見她開始靜靜地吃東西,就這樣困惑的看著她。
喝了藥粥,野瞳終于覺得自己恢復了一點氣力,她正了正身子,看向蝶衣︰「嗯?小妞兒,是不是看上爺了?」
蝶衣翻了個白眼,沒想到她剛剛恢復些就這麼不正經!
億雷在一旁哈哈大笑,看野瞳這樣還有力氣打趣,看來是沒有什麼了問題了︰「飛雪,我過一會兒再給你弄點別的東西吃,你可別急著吃東西,回頭自己的身體一時接受不了我可不幫你治哦!」
「知道啦!」野瞳噘著嘴,她自然知道現在就是再餓也不可以亂吃,但他干什麼一定要用這種吩咐小孩子的語氣來說?但是,不可否認的,听到他們關心的話語,不管是用什麼語氣講出來的,總是讓她的心里有一股暖流流過。
看著億雷搖著頭離開,野瞳兀自笑了笑,轉頭看回蝶衣。
「花花,我發現,我好像喜歡上司空淳了。」蝶衣鼓起勇氣說道。
「嗯,我知道。」野瞳毫無意外地回答道。
「嗯?」蝶衣詫異的看向她,「你知道?」
「看你的樣子就知道了。」野瞳聳聳肩,「完全就是一個情竇初開的小女生。」
「你……不會反對?」蝶衣仍舊很訝異。
「我為什麼要反對?」野瞳也很訝異。
「我以為……你上次說在秘部里的人都是單身……我以為你不會想……」蝶衣支支吾吾的解釋道,「就是……」
「嗯,我知道的。」野瞳無奈的表示,「我只是覺得這樣他們會方便一點,畢竟你們不太出入,而外面那幫子卻是常常進進出出的--秘部無論如何都是比較遠一些嘛!」
「啊?太好了!」蝶衣歡快地說道,「謝謝,花花!」
看著蝶衣無比愉快地跑開,野瞳一時間笑得有些尷尬。這家伙,就把她這一個傷員丟在這里不管了?也罷……野瞳趴在桌子上,曬著太陽,就讓她這樣等著億雷把食物送來吧!
暖暖的陽光曬在她的身上,使她渾身的酸痛舒緩了不少。重重地舒出了一口氣,現在的她才真正的放下了心里的負擔。自嘲的看著自己的手掌,即使這雙沾滿了鮮血的手上握到了權力,前世的記憶卻似乎仍舊在主導著她的行為走向,她做的一切有意無意地都在避免著重蹈覆轍。
但,這一世,她已經得到了很多了。島眾的關懷與忠誠,他們帶來的溫暖和友誼……他們,不過是一群生活在黑暗中的人互相取暖罷了吧?野瞳不確定的想著,她果然是貪心的孩子呢……她收起五指,試圖抓住陽光,卻只看見了自己的手指的陰影……她,大概是不該試圖汲取更多的溫暖的吧!
她果然是適合生活在黑暗里的生物呢……
在島上恢復到黃昏時分,野瞳大概的填飽了肚子,看了看天色,終究還是決定快些回到天城去。畢竟空稚影這天只是恰好趕上兵部放假,才有機會花了這麼多時間在島上。明天她可想不出什麼借口請假。
勉強的回到了相府里,野瞳悄悄爬到了床上,這才讓靈兒感知到自己的存在。
「小姐!」靈兒看到她,一副松了口氣的樣子,「您又有好幾天沒有回來了!再這樣下去,靈兒簡直不知道要怎麼辦了!」
「出了什麼事了?」野瞳皺眉問道。
「八小姐幾次來找小姐,都被靈兒以小姐身體不適推托掉了,但是她顯然不信,昨日派人來了好幾次,顯然是不相信小姐在府中。」靈兒滿是不滿的神色。
「嗯,我知道了。」野瞳放松了身體,躺回了床上,「沒有關系,反正我本來就不在房間里,她們即使是知道了又如何?」
「小姐……」靈兒跺了跺腳,這小姐怎麼這麼愛出門呢?
「噓,又有人來了呢!」野瞳淡笑,听見門外傳來的腳步聲,道。
「是……」靈兒也听見了,乖順的開門出去迎人。
「靈兒,你不會還不讓我進去通報吧?你這小院里的規矩可真大!」月兒傲慢地說道,看著靈兒和一旁的玉兒,作勢就要走入房里。
「小姐身體不適,你們為什麼要這樣相逼呢?」靈兒阻攔道。雖然小姐此刻在房內,但是她這種仗勢欺人的感覺還是讓她覺得不爽到了極點。
「靈兒,讓她進來。」野瞳在房里開口吩咐,月兒得意地看了靈兒一眼,見她為她開門,昂首挺胸的走入了野瞳的房內。
「不知八妹有什麼急事,要派人幾次三番的來找我?」野瞳淡然開口,語氣虛弱。
月兒困惑的看向她,她此刻的虛弱不像是裝出來的,那她難道真的身體不好嗎?
「小姐說了,明日午時,大夫人會帶著家里的小姐和公子們入宮,來通知七小姐一聲,以免七小姐不在府外而誤了大事。」月兒的口氣倨傲,看她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什麼不干淨的東西似的,「由八小姐負責帶領府內各個小姐,是以讓月兒特意提醒。」隨後幾個字她咬的極重,想是宗祺雪特意要警告她的。
「我知道了,明晚我自會記得。」野瞳的口氣仍是十分的淡漠,見月兒轉身就走,補充了一句,「不要忘記了,不管我如何,我仍是主,你還是僕,靈兒和你的身份是一樣的。如果以後我再听見你用這種口氣講話,我不介意使用一下自己身為主子的權利。」
月兒的腳步一頓,這才想起來,按府中的規矩,任何的主子都有懲罰僕從的權利,這宗祺瑤若真的想要懲罰她,根本不需要什麼理由,只要宗祺雪不在場,沒有人給她撐腰,那她就相當于砧板上的豬肉,任人宰割。
「是,謝七小姐提醒。」月兒恭敬的回答道,但這筆帳,她記下了。
「嗯,你走吧!」野瞳看著她離開,嘴角勾起一抹輕蔑的笑容。
「小姐,為什麼要這樣?如果月兒在八小姐那里說些什麼,以八小姐的受寵程度,小姐會很難辦的。」雖然看到月兒吃癟靈兒也開心了不少,但還是憂心的問道。
「你不是看她不爽嗎?」。野瞳淡淡的回答道,「宗祺雪又怎麼樣?就是再鬧也不會出什麼事情的。我的人,即使我不在,也不是她可以欺負得到的。」
「小姐……」靈兒感動地說,「但是……」
「沒什麼可但是的,我自然可以處理好。你只要做好你的事情就可以了。」野瞳微微一笑,「以後如果有人刁難你,就來跟我說。你是我的手下,我自不會虧待于你。」
「是,小姐。」靈兒听了,略一猶豫,說,「小姐,環兒最近有些奇怪,不知道是不是靈兒多慮了……」
「她已經另覓新主了,你不要理睬她就是。」野瞳冷冷的回答。環兒應該慶幸,野瞳一開始就沒有把她當作自己的屬下,否則她現在可就不會這麼完好無缺的呆在那里了。「不過你沒有什麼事情還是少跟她有交集,她對你一定不是很友善,畢竟我要了你之後,她基本上就被冷落了,再加上我這里本來就沒有什麼事情,她閑不住也是正常的。」
「……是,小姐……」靈兒躊躇地說。
正如靈兒所料,月兒此刻也確實是滿腔怒火。想她是八小姐最信任的心月復,幾時受到過別人這樣的威脅?即使是二夫人自己生的十二小姐也是對她恭敬有加。
回到了宗祺雪所居住的院子里,月兒匯報道︰「小姐,話已經帶到了,但是這兩天看那宗祺瑤應該真的是出府了,今日奴婢看到她的臉色並無恙,說不定在外面夜宿不歸呢!月兒不過是多說了兩句,她居然敢回嘴,當真是不把小姐放在眼里呢!」
「哼,那個賤女人養的孩子也不過如此,說不定不甘寂寞,在府外已經與哪個野男人暗結珠胎了呢!」宗祺雪不屑的說道,「反正她明天在我的手里,敢不把我放在眼里,她就要敢于付出代價。」
這廂宗祺雪計劃著明天怎麼讓野瞳出丑而不讓父親責怪她看管不利,那廂野瞳陷入淺眠,完全不受剛才那小小插曲的影響。只是在入睡之前想到明日要入宮,然後再無下文。反正這種小事,她全然不放在心上,還是休息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