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郁心蘭剛發完對牌,正指揮著丫鬟們收拾大爺先遣人送回府的行李,忽听得外面傳報︰「李大女乃女乃求見。」
郁心蘭心里搜索了一下親友名單,恍惚是二女乃女乃的娘家嫂子,她來找我做什麼?
忍著驚訝道︰「快請。」
錦兒立時引著一位貴婦進了堂屋,濃眉利眼,一身團花雲煙羅的深衣,看著貴氣爽朗。郁心蘭知道朝中多半是武官與武官結親,這位李大女乃女乃多半也是位將門虎女。
兩人客客氣氣見了禮,依次坐下。李大女乃女乃邊打量屋里的擺設,邊不住嘴地奉承,又感嘆︰「大女乃女乃的嫁妝真是豐厚。」
郁心蘭听得眼角一抽,聲音就冷了幾分,「我的嫁妝都在箱子里鎖著呢。」
的確是有很多媳婦用陪嫁裝飾堂屋主室,為的是在自己的地盤上多份尊貴,可我不用啊,侯府在吃穿用度上對我極大方,李大女乃女乃卻說這種話,傳出這院子還不得讓夫家埋汰死?
李大女乃女乃想是發覺了不妥之處,忙忙地道歉,話題卻還是圍著郁心蘭的嫁妝轉,忽地說到了果園上,「昨兒看到一處園子生機盎然,一打听才知道是大女乃女乃的陪嫁園子。我婆婆就愛吃果子了,所以今日遣了我來商量大女乃女乃的意思,想用四千兩銀子買下來。」說完殷切地看著郁心蘭。
郁心蘭卻只是淡笑著令丫鬟們換茶。心里還是在琢磨的,自己的嫁妝的確豐厚,但多半是現銀和器物,能出產的只有這麼一個果莊,離城區也遠,全靠陪房佟孝一家在打理。佟孝前幾回辦事很是妥貼,她也有意在城中再買個鋪子,把佟孝調到眼前來听差。
老實說,這年頭大戶人家都有自己的田莊、果莊,所以那個果莊每年並賺不了多少銀子,賣出去不是不行。可那果莊頂多也就折個兩三千兩銀子,李大女乃女乃開口就是四千兩,仿佛非要買下來不可。
加之錦兒、千荷打听回的消息,兵部尚書大人妻妾眾多,兒女成群,所以府上有些入不敷出,怎麼可能一下子拿出四千兩現銀?
李大女乃女乃這麼久等不到回復,不免有些急了,又說了幾句「若不是婆婆太喜歡那園子的柑桔,也不會出這麼高的價」,話里話外都是郁心蘭佔了便宜。
這個價賣的確是我佔便宜,可若是那莊子下有金礦呢?怕就是你們佔便宜吧?
秉承著謹慎的原則和天上不會掉餡餅的理念,郁心蘭仍是一口回絕了。吞吞吐吐的道︰「那莊子離京遠,京里若有個疫癥什麼的,總有個地方躲。」
李大女乃女乃直抽嘴角,嗔道︰「從來只有鄉野地方才會發瘟疫,京里怎會有?」
「怎麼沒有?去年西順街的和成布莊,就由兩個伙計得天花去了,要不是主人家馬上將人燒了,還不知會怎樣呢。」郁心蘭一副怕怕的樣子道。
李大女乃女乃一閃神,那不是赫雲三女乃女乃的陪嫁鋪子嗎?怎麼京里出了天花,居然沒人知道,大女乃女乃又是怎麼知道的?
郁心蘭又急急地抓住李大女乃女乃的手說︰「李大女乃女乃可千萬別說是我說的。」邊說邊眼神躲閃,似乎有什麼隱情。
李大女乃女乃當下覺得有八卦可挖,拍著胸脯保證︰「我必不會說。」然後又問︰「什麼時候的事,那鋪子的主子打點上下可花了不少銀子吧。」
郁心蘭支吾道︰「就是去年八九月的事……其實哪年不出幾個天花?只要沒傳播開來就行。」
因為醫療條件的限制,官府對天花、麻瘋這種病人,一般都是得知後立即隔離開來,並規定親人或鄰舍發覺有這類病人卻知情不報的,要徒一年。不過以三女乃女乃的身份,伙計又沒傳染給別人,自然不會有事。
李大女乃女乃听不到更多的八卦,又買不到果莊,只得起身告辭。
郁心蘭忙起身送客,笑問︰「李大女乃女乃去瞧瞧二弟妹麼?她雖被禁足,但您去,下人不敢攔著。」
侯府對下人的管理接近軍事化,因而辦事效率高,下人們也不碎嘴,私底下雖會議論耳語幾句,但出了府,卻決不會說府中的是非,是以二女乃女乃被禁足一事,她娘家人並不知情。
李大女乃女乃聞言一驚,這位姑女乃女乃可是婆婆的心頭肉,怎麼也得去打听打听是何事被禁足,于是匆忙忙地去了。
郁心蘭瞧著李大女乃女乃的背影淡淡一笑。二女乃女乃定會問李大女乃女乃都跟自己說了些什麼,自然會疑心嫡子的天花病是怎麼回事,加之前幾天就讓別人往二爺耳邊說的幾句閑話,只怕這夫妻倆會恨透了三女乃女乃。
以後二女乃女乃和三女乃女乃較勁,三女乃女乃因該沒有時間來算計我了吧?反正這兩兄弟為了爭爵位,日後也要斗的,我不過是將時間往前提了提。
回想起這幾天三女乃女乃對自己和順恭敬,郁心蘭心里頭就有些發毛,感慨有些人的臉皮真是厚比城牆,明知自己猜忌她,她還能言笑晏晏地殷切問要不要幫忙。等自己真拿廚房上的事去問,她又會拿些明面上的東西講來听,真需要提點的彎彎繞繞卻含糊而過,有的甚至一字不提。
這哪里是真心想幫忙?這分明是試探!
郁心蘭又不禁冷笑,還以為這侯府管的多嚴謹,還不一樣諸多貓膩?那些個管事媽媽打量我不懂行,什麼東西都多報了一兩成,也由得她們去,過些日子一並算總帳。
歇了午後,赫雲連城便回府了,是跟著十四皇子一同回的。
郁心蘭忙迎上前行禮,十四皇子卻又還了半禮,戲虐地叫了聲「表嫂」,郁心蘭忙應景地做出新嫁娘的嬌羞之態,實則在心底翻了個白眼,幼稚!
捉弄人是明子期的最愛,當下故意站在小夫妻中間,笑道︰「連城哥這回立了一大功,父皇想給升他官,將他調到宮里當侍衛呢。」
其實侍衛最高也就是三品官,象赫雲連城這樣剛調去的,多半是從四品,算起來只升了半級,不過侍衛是天子近臣,卻又不能與一般的從四品相提並論。
郁心蘭心里著實為丈夫高興,轉眸笑意盈盈地看向赫雲連城,正巧他也滿目溫柔地望過來,兩人的視線隔著明子期在空中交匯。
被忽視的明子期殿下終于識趣告辭,說改天再來。
赫雲連城只打發了賀塵送他,牽著小妻子的手進入內室,屏退了左右,方問,「家里好嗎?」。
本想是問「你好嗎」,卻有些說不出口。
郁心蘭邊服侍丈夫更衣,邊嘰嘰喳喳地說了上回之事,見他眸中閃過一絲心疼,卻並沒指責她不友愛妯娌,故作輕松的笑容便多了幾分生動,只是暫時沒想好要不要告訴他,自己調撥二女乃女乃和三女乃女乃關系一事,畢竟這種行為很不美。
想了又想,她決定先開個頭,「今日二女乃女乃的娘家嫂子李大女乃女乃說要買我在西郊的果莊……」
話沒說完,就被赫雲連城打斷,「你的果莊在西郊?」
神情很是嚴肅,還帶著一絲焦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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