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星辰的話未說完,病房的門再次被人敲開,李毅急匆匆地走了進來,向司令員匯報說道,「首長,凌少堂的肩傷不太好,主刀醫生派護士出來轉達,說現在有兩個方案,一個是保守措施,可以保住他的胳膊,但以後不能拿槍了,還有一個方案,是采取極端措施,但是有風險,一旦手術失敗,他的那只胳膊可能會廢掉……醫生讓我們馬上做出選擇!」">
李毅的話無疑是一顆重磅炸彈,司令員和樓犀都聞之色變,而葉星辰則顧不得其他,轉身就奔出了病房,直接朝著手術室的方向跑去。
樓犀也連忙下床,要追出去,雖然醫生叮囑過他,暫時不可以隨便走動,但他必須過去看看,左凌風,不,凌少堂在結束任務後,感覺怪怪的,對他說的那些話也莫名其妙的,之前他一直以為左凌風對星辰有什麼想法,可現在又忽然覺得不太對勁,而星辰這又是怎麼了,她怎麼一听到凌少堂這三個字就一副吃驚的樣子?她認識凌少堂?不,她認識的是左凌風才對。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樓犀的腦海里充斥著各種疑問,捂著受傷的部位,快速下床,直奔門口,思思卻忽然叫住他,聲音怯生生的,「爸爸?」
樓犀聞聲停下腳步,扭頭一看,瞧見思思扭著小身子從沙發上蹭了下來,仰著小下巴站在地上,一張粉女敕女敕的小臉上盡是茫然,烏溜溜的眼眸望了望門口,又望了望他,好像是說爸爸媽媽這都是怎麼了,又都要離開她了嗎?
樓犀輕嘆了口氣,頓時對思思心疼不已,他知道這些日子,小丫頭又寂寞壞了,元旦之後到現在,他已經許久沒見她了,星辰也因為去災區而離開了她好些天,小丫頭肯定想死他們了,可是他和星辰卻都不得不拋下她,就算心里再怎麼舍不得,再怎麼愛她疼她,可因為他們是軍人,軍令一下,他們都必須去堅守自己的崗位,而思思,這麼小,這麼可憐,這麼讓他們放不開,卻也不得不放開。
「思思,爸爸愛你,媽媽也愛你!」這是他唯一能告訴她的。
思思雖然不懂,但這樣的話還是讓她覺得高興,眯了眯眼楮,笑成兩道月牙。
樓犀單臂抱起她,用力親了親,然後帶小丫頭一起出了病房。
思思這麼一耽誤,樓犀就慢了一步,等他到了手術室門前的時候,只看見手術室的門一開一關,葉星辰穿著消菌服走了進去。
「星辰……」他還是遲了一步,一名護士攔住了他,「樓營長,你不能進去!」
樓犀很是無奈,卻又無可奈何,為今之計,只能等了。
他坐在走廊的長椅上,思思將小臉埋進他的胸口,兩只小手緊了又緊,一起等著。
◎◎◎
手術室內,外科醫生和骨科醫生正在合理施救,左凌風躺在手術台上,仍舊是清醒著的,因為是肩膀受傷,所以只采取了局部麻醉,他的意識依然很清楚。
醫生剛剛已經問過他了,他的選擇是采取極端措施,雖然有風險,但他依然還是想挑戰一下,因為他舍不得放下槍,不過這件事他自己做不了主,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屬于國家的、屬于部隊的,他是部隊培養出來的,他的未來也由部隊支配,他放下槍,或許還可以繼續留在軍營里干別的,他依舊是軍人,軍人的天職就是服從命令!
忽然,手術室的門輕輕響了下,聲音很小,或許別的病人根本感覺不到,但他不一樣,這些年來有任何風吹草動,他都能在第一時間察覺出來,就算現在用了麻醉,他的神經沒平時那麼敏感了,但還是可以听到,隔著屏風,那腳步一下下走來,有些急促,他微微閉上了眼楮,應該是護士回來了,他下意識地擔憂,不知道司令員他們會為他做出什麼選擇。
葉星辰走到屏風處,腳步忽然頓住了,不由自主地產生一種情怯的感覺,屏風後面,手術台上,躺著的人可能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有一點血緣關系的親人——她的小舅。
他們好像已經有快二十年沒見了,最後一次見面時,她好像只有5歲,比小惡魔還要小,過了這麼多年,她不知道他現在長什麼樣子了,她更不知道他怎麼會跟樓犀、跟任務扯上關系,如果他是特種大隊的人,為什麼她去了軍營那麼多次,從來都不知道?就算他們許多年不見,可能都不認識對方了,但至少是知道對方的名字的,特種大隊里每一個人都知道她的名字,可為什麼這麼長時間以來,他都沒有出現在她面前過?而他這突然一出現,就是遇了危險,受了槍傷?
她甚至有點不敢去見他,不知道是該期待里面的人是他,還是該期待不是。是的話,她高興,但也會因為他的傷而難過。不是的話,她會松口氣,但也會空歡喜一場。
葉星辰的遲疑,讓屏風那頭的左凌風感到了不對勁,他本以為是護士回來了,可等了快一分鐘,也沒有聲音,顯然不是,所以是……
「星辰,是你嗎?」他忽然開口,聲音微啞。
葉星辰聞聲一愣,這個聲音,怎麼有些耳熟?
她下意識地蹙眉,腦袋里「嗡」的一聲,爆炸了!
左凌風?凌少堂?小舅?
她睜大了眼眸,快步穿過屏風,走到了里面,繞過兩名醫生和幾名護士,還有各種醫療設備,然後她清楚瞧見了手術台上的人,真的是他!
她的眼晴頓時就紅了,眼淚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大顆大顆地落下來,忽然間,她也全明白了,明白為什麼他們第一次在醫院的電梯里見面時,他會一直盯著她看;明白他為什麼一直對她那麼好;明白他為什麼會知道她是北京人,喜歡吃北京菜;明白他為什麼會知道她喜歡小熊;明白他為什麼會在陳然大鬧醫院的時候,他會那麼維護她;明白他為什麼會在聖誕節送星光手表給她。
原來,這就是真相!
他早就認出她來了,可是他因為跟那個任務有關,所以他不能認她,只能偷偷地關心著她。
他曾說過,他對她好是因為她長得像他姐姐,她還以為那只是巧合,世界這麼大,總會有人長得有幾分相似的,可卻從來不曾想過,他口中的姐姐,就是她的媽媽。是的,她和媽媽長得很像,她看媽媽年輕時的照片,就跟照鏡子一樣,她們的五官幾乎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還有,她也終于知道,為什麼那一次他受了槍傷,會偷偷跟她聯絡,原來他是在從事臥底的任務,不能聲張。
葉星辰下意識地咬住唇,只有這樣她才能抑制住自己不哭出聲來,而且她還努力微笑,並輕輕走近,握住了他的手,哭著笑了,「小舅……」
左凌風的上半身都是麻木的,所以感受不到她手上的溫暖,可她的眼淚與笑容是最好的證明,他抿了抿唇,一下子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忽然想起他去執行任務之前,去她家樓下等她時說過的那句話,「星辰,過幾天可不可以做飯給我吃?」
葉星辰破涕為笑,用力地點了點頭,聲音哽咽地說道,「我給你做金針雞絲!」
那是媽媽最愛的菜。
左凌風忍不住笑意,想起很多年前,姐姐生小星辰時的樣子。
那一天,他放學後直接去了醫院,站在病房里,看著姐姐身旁,剛剛出生沒多久的小星辰,忍不住好奇,伸手模模她的小臉,軟軟的,女敕女敕的,滑不溜丟的,他傻傻地說道,「妹妹真可愛!」
姐姐頓時就笑了,看著一旁熟睡的小星辰,然後又看了看他,目光中的寵愛是一樣一樣的,卻還是糾正他說道,「星辰不是妹妹,是你的小外甥女,你是她的小舅!」
「小舅?」當時他還小,完全不懂這是個什麼輩分,同齡的小伙伴們,有家里是兩個孩子的,都是兄弟或者兄妹的關系啊,怎麼到他這里就變成了小舅舅跟小外甥女的關系了呢?
姐姐淡笑不語,伸手揉了揉他因狐疑而輕蹙的小眉心。
在他的困惑與不解中,小星辰一天天長大了,她跟他一樣,直覺他是哥哥,剛剛會說話的時候,每次看到他,都是哥哥哥哥的叫,家里人每次听了後都哈哈大笑,不管糾正了他們多少次,但他們總是叫錯。
小星辰會走路之後,他就帶著她一起出去玩,跟左鄰右舍的鄰家小孩一起玩過家家,他們也總是扮演兄妹,那時候他們玩警察與壞人的游戲,他總是拿著玩具手槍,保護著身後的小星辰,小星辰也總是喜歡躲在他身後,被他保護著,那樣的日子特別簡單,特別快樂。
可他12歲,小星辰5歲那年,家里因為母親的去世而發生了變故,而後他隨父親離開了北京,此後再也沒有相見,而這一別就是快二十年。
一轉眼,當年的小星辰已經長成大姑娘了,甚至結了婚,做了媽媽。
這本來是好事,可是……她為什麼偏偏選擇了樓犀?
想到這里,左凌風的心又是一緊,眉心也下意識地皺了起來。
葉星辰以為他不舒服,連忙抹了把臉,擦干眼淚,問向兩名醫生,「他情況怎麼樣?」
醫生還沒來得及回答,手術室的門再次被打開,一名護士傳來了消息,「樓營長說服了司令員,讓采取冒險措施!」
左凌風勾了勾唇,果然,還是樓犀最了解他!
手術繼續進行,葉星辰始終陪在左凌風身邊,跟他說著話,一個小時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手術圓滿結束,接下來就要看他的恢復狀況。
◎◎◎
手術室門外,樓犀一直等著,心急如焚,終于,紅燈一滅,手術室的門被人從里面推開,幾名護士將左凌風推了出來,前簇後擁的,而葉星辰則握著左凌風沒有受傷的那只手,一臉溫柔。
樓犀「蹭」地站起,深邃的眼底掀起波瀾,這該死的到底是怎麼回事?
左凌風也倏爾凝眸,面上不動聲色,他仍就是在猶豫,到底要不要說出車禍的真相。
他抿緊了唇,不說話。
與其說是沉默,倒不如說是考驗,對樓犀的考驗,他要看看,在樓犀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他還會不會再像是那一次他們干架的時候那樣,如果他再沖動,再傷害星辰一丁半點,他決饒不了他!
兩個男人隔空對望,火藥味十足,甚至連周圍的戰士、醫生、護士都感覺到了氣氛的詭異,全都面面相覷著,不發一言。
樓犀下意識地就要發火,可是目光一掃,看到葉星辰那雙哭紅了的眼楮時,他胸腔里的怒火莫名地熄掉了,只剩下了費解。
雖然心里很不爽,但他還是硬生生壓下了那股情緒,他不能再沖動,不能!
咬了咬牙,默默移開視線,望著思思。
左凌風也暗暗咬牙,不知道是該欣慰,還是該怎麼。
醫生連忙安排左凌風進病房,一名護士卻忽然來報,說道,「剛剛那些個戰士處理了傷口,司令員吩咐他們住院修養幾天,現在單人病房都滿了。」
「這……」醫生一下子有些茫然。
左凌風卻是鎮定自若,不疾不徐地開口,說道,「沒關系,我可以跟樓營長擠一擠,我們倆住一間好了,我能將就!」
葉星辰自然是同意,立即點頭,「好,就這樣吧!」
護士推著左凌風往病房的方向而去,樓犀則是氣得牙癢癢,他x的,誰要跟你將就了?
「樓犀……」葉星辰忽然叫他。
樓犀連忙收回視線,還沒等說話,懷里就驀地一滿,她緊緊將他抱住,他定定地望著她,看到她黑發之間那個小小的、白白的發旋,那麼惹人心憐,他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模了模,柔聲問道,「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
葉星辰沒有抬頭,只抱著他,哽咽著,卻又是高興地說道,「我找到親人了……左凌風,不,不是,是凌少堂……他是我的……小舅……」
小舅?
葉星辰的話無疑是一枚重量級炸彈,讓人震驚不已。
樓犀直接傻住,他想過許多可能,可想破了腦袋,也沒有想出會是這樣的關系,什麼情敵,什麼小熊,什麼手表……他的醋全都白吃了!
可是,星辰是左凌風的外甥女?
這怎麼可能?
樓犀抬起葉星辰布滿淚痕的臉蛋,仍舊是不願意相信,問道,「你確定?」
「那當然了!這還能有假?」葉星辰沒有多想,理所當然">地說道。
樓犀的嘴角狠狠一抽,英俊的臉龐上浮現出一絲扭曲,星辰管左凌風叫小舅,那他……豈不是也要跟著她管左凌風叫小舅?
天哪,他已經預感到自己未來的日子有多麼難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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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里,兩張病床,一左一右,樓犀和左凌風各自佔據一張。
樓犀因為不听醫囑隨意下床走動,傷口又隱隱泛疼,而左凌風因為剛剛動過手術體力也有些不支,但兩個人都不肯在對方面前示弱,大眼瞪大眼地瞪著對方,不僅充斥著消毒藥水的味道,更充斥著淡淡的火藥味。
葉星辰無疑是最忙碌的,幫樓犀辦理住院手續,同時也幫左凌風辦,她忙活了一番後,又去兩人各自的主治醫生那里問詢了病況,然後才返回病房,可以推開門,就發現病房里的氣氛有些詭異,兩個男人似乎還是不太友善。
而思思坐在兩張病床中間的沙發上,小臉上盡是茫然,在看到她之後,立即像看到救星一樣地撲過來,抱著她的大腿就不松手。
葉星辰覺得奇怪,抱起思思,親了親,柔聲問道,「思思,怎麼了?」
思思歪著小腦袋,望了望樓犀,又望了望左凌風,小嘴扁扁,軟糯糯地說道,「馬麻,思思怕怕!」
兩個男人頓時都有些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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