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氣氛十分怪異,樓犀和左凌風都緘默不語,各自沉默,各自有說不出口的郁悶,葉星辰早就知道他們兩個人之間的別扭,所以一時間只以為他們是順不過來這個彎,也沒有多想,而且兩個人都是有傷在身,應該以身體為重,再說連思思都感覺出來他們之間的火藥味了,這樣下去實在是不好。
她拍了拍懷里的小丫頭,柔聲說道,「思思,乖,不要怕,爸爸和叔叔他們是因為受傷了,有點痛,你去親他們一人一下,好不好?」
思思一听受傷生病什麼的,立即心疼不已,乖乖點了點頭,然後去親了樓犀一下,天真地說道,「爸爸,不痛不痛,思思呼呼!」
說著,又賣力地對著他的胸口吹了吹氣,十分認真。
樓犀模了模小丫頭毛茸茸的小腦袋,不自覺地彎起唇角。
思思又扭著小身子下床,轉身又去左凌風床邊,如法炮制,嬌憨地說道,「叔叔,不痛不痛……」
小手握了握他的手,低頭親了一口。
左凌風的心里也是軟成一片,不過對于「叔叔」這個稱呼感覺有些怪異,他知道思思是陳舟的女兒,所以管他叫叔叔也沒錯,可是現在思思管星辰叫媽媽,然後又管他叫叔叔……這個輩分好像有點亂啊!
模了模小丫頭粉女敕女敕的小臉蛋,誘哄著說道,「思思,乖,叫舅公。」
舅公?
不光是思思睜大了眼眸,連葉星辰也有點懵了,而樓犀則是一臉鐵青。
思思眨巴眨巴眼楮,以她小小的年紀還不能搞清這麼復雜的關系,一張小臉上盡是茫然,于是扭頭向葉星辰求助。
葉星辰也眨了眨眼楮,想了好半天才轉過這個彎來,沒錯,是這個關系,從她這邊來論,思思是應該管左凌風叫舅公的,但是從樓犀這邊來論……他的輩分好像矮了一截啊!
偷偷瞄了某人一眼,他的果然臉色不太好看。
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有些同情,但又有點想笑。
「呃……時間不早了,該吃午飯了,你們想吃什麼?」她連忙轉移話題。
樓犀哪里有什麼心情吃飯,不過星辰肯定不會允許他餓著,于是應付性地說道,「隨便,什麼都行。」
葉星辰忍不住蹙眉,又轉頭望向左凌風,「小舅,你呢?」
左凌風也不想吃,而且也舍不得星辰太操勞,也隨意說道,「什麼都可以。」
葉星辰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下午他們兩個人都還要點滴呢,不吃好的話,藥物會刺激胃,她得馬上去弄點吃的來,不過看他們兩個劍拔弩張的樣子,她真怕他們會打起來,于是只好把思思留下,有這個小丫頭在,他們不敢動手的。[]
「思思,你留在這里,陪爸爸和……呃……陪他們,好不好?」
丫頭十分乖巧。
葉星辰這才放心離開,轉身去了醫院的食堂,買了三份飯菜,是不同口味的,樓犀和小舅的傷不同,所以飲食方便也要有所區別,樓犀現在適合吃一點清淡的食物,再有少許肉類補充營養,而小舅需要多補充一些鈣質和蛋白質,至于思思,跟她吃一份就可以了。
拎著香噴噴的飯菜回到病房,思思立即瞪大了烏溜溜的眼眸,還用力地咽了咽口水,葉星辰忍不住笑,卻又忍不住心疼,早上帶小丫頭出門的時候太匆忙了,沒來得及吃飯,只拿了一袋牛女乃給她喝,小丫頭這會兒肯定是餓壞了。
「思思,吃飯嘍!」葉星辰將一份飯菜裝進餐盤里,然後拿了小勺給小丫頭,思思立即握住,挖了一大口米飯,塞進嘴里,然後又挖一大口菜,吃得很香。
「慢點,別噎著了。」葉星辰叮囑著,小丫頭忙不迭點點頭。
葉星辰隨即起身,將又一份飯菜端給樓犀,樓犀心里面頓時一陣激動,瞥了一眼左凌風,目光里帶著得意,那種屬于勝利式的微笑,意思是管你是不是小舅,星辰還是先想著我!
左凌風則敗下陣來,心里有點不爽。
葉星辰完全沒有注意到兩個男人之間的暗潮洶涌,將餐盤端給樓犀,然後拿了雙筷子給他,樓犀伸手接過,並順勢握住她的手,深邃的黑眸里滿含著溫柔。
葉星辰微微一愣,臉刷的一下子就紅了,想到小舅就躺在病床對面,不由自主地想要躲開他灼熱的視線,微微低頭,抽回自己的手,白皙頸間的一點粉紅落入了樓犀的黑眸,他的目光愈加灼熱,葉星辰懊惱地瞪了他一眼,然後轉身走向左凌風。
她將第三份飯菜裝進餐盤,然後搬了個凳子,坐到左凌風的病床邊,拿起勺子說道,「小舅,我喂你吃吧,醫生說你的右手不能動。」
聞言,樓犀立即瞪眼,警告的眼神射向左凌風,左凌風本來想說自己可以用左手吃,但看到樓犀惱火的表情後,立即改變了主意,故意說道,「那就麻煩你了。」
「不麻煩。」葉星辰微微一笑,拿起勺子挖了口飯,喂他吃了一口,左凌風故意細嚼慢咽,顯然是帶著炫耀,樓犀握著筷子的手指狠狠一緊,恨不得捏斷。
「咳……咳咳……」他故意咳嗽兩聲。
葉星辰聞聲回頭,「你怎麼了?」
樓犀暗暗垂眸,找了個借口說道,「我想喝水。」
葉星辰哪里會想那麼多,放下勺子,起身給他倒了杯水,然後又回去繼續喂左凌風吃飯。
樓犀忍不住郁悶,一口灌下整杯水,卻還是澆不滅胸腔里那簇狂燒的怒火,星辰都沒有喂過他!
左凌風斜睨了一眼樓犀,嘴角邊勾出一個細細的弧度。
病房里,只有思思一個人吃得歡暢,一頓飯就在這種要多怪異就有多怪異的氣氛中吃完。
◎◎◎
飯後半小時,護士進來給兩個男人打針,這是他們入院後第一次打點滴,所以要做皮試,看看是否有過敏的現象,左凌風先做,做完之後二十分鐘才能出結果,他趁著空檔去了洗手間。
樓犀隨後也做了皮試,護士轉身離開了病房,于是房間里只剩下了葉星辰,還有因為害怕打針而躲到沙發後面不肯出來的思思。
樓犀終于找到了機會,拉著葉星辰坐到自己床邊,床頭櫃上,他的餐盤還沒收,飯盒剩著一口飯,下巴努了努,卻沒有說話。
葉星辰秀眉一蹙,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干嘛?」
「喂我!」他霸道地命令說道,卻十分孩子氣。
葉星辰睜大了眼眸,像是不敢置信,臉隨即一紅,很是堅決,卻又語氣虛弱地說道,「不要。」
「星辰……」他的聲音里帶著請求,有點可憐,讓她的心湖微微一顫。
「我說了不要。」葉星辰尷尬地拒絕,他的胳膊又沒有受傷,又不是三歲小孩,思思都自己吃呢!
抓住她的手,微微收緊,樓犀沉聲說道,「你知道的,隨便浪費食物是要受紀律處分的,你舍得讓我受處分嗎?」
葉星辰嘴角一抽,隨便浪費食物是不對,可他分明是故意的!
她試圖抽回自己的手,他卻不肯放,目光如炬,緊緊地望著她,她猶豫著,有點不知所措,完全不習慣他這麼任性無賴的樣子。
「快點,就這一次。」他催促說道。
「真的就這一次?」葉星辰顯然是動搖了,不過還是有點遲疑,這才住院第一天啊,他要是頓頓這麼要求,那可如何是好?
悶悶地點頭,似乎有點不情願。
葉星辰听出了他的口是心非,秀眉微蹙,再次追問,「說話算話?」
「嗯——」他拖長了尾音,俊容那麼好看,卻又那麼幼稚。
葉星辰默了默,想起了他們在災區一起吃餅干的時候,于是心軟了,抿了抿唇,輕聲說道,「好吧,不過下不為例,如果你再跟小舅較勁,我就真的生氣啊!」
樓犀微微眯眸,不甘願地撇了撇嘴。
葉星辰很是無語,無奈地嘆了口氣,他怎麼比思思還要孩子氣!
樓犀干脆自己拿起筷子,交到她手中,眼神邪魅。
葉星辰局促地僵在那兒,握緊了筷子,仍舊是有些猶豫,一來是覺得這樣害羞,二來是怕他得寸進尺,遲疑了好一會兒,才磨蹭地將飯盒里最後一小口米飯夾起來,喂到他嘴邊。
樓犀的俊容微微緩和,張開嘴,將飯團吃下,一邊咀嚼一邊望著她,黑眸愈加深邃。
葉星辰忍不住懊惱,臉不由自主地又燒紅了起來。
瞧她一副難為情的樣子,樓犀的心中一軟,她柔順又羞澀的樣子,如此可愛,讓他忍不住想多欺負她一下,可是又怕欺負過了頭。
他拍了拍身邊的位置,讓她坐得更近一些,葉星辰狐疑地動了動身子,湊過去,他的大手立即摟住她的腰,她立即蹙眉,眼神里帶著警告,「你……」
「過年我們就回家!」他打斷她,沉聲說道。
葉星辰算了算日子,差不多,過幾天他就可以出院了,到時候就能回家了。
樓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沒理解過來,于是收緊了手臂,將她整個人摟進了懷里,葉星辰呼吸一緊,感覺到他全然的呵護,他溫熱的呼吸落在她的耳畔,磁性的嗓音徐徐傳來,「我是說,我帶你回北京,見我的家人。」
葉星辰微微一愣,他們認識這麼久了,他這還是第一次對她提及他的家人,她知道他離開北京好幾年了,很少回家,他們結婚也沒有回去辦婚禮,而這一次,意義顯然格外不同,她忍不住有些緊張。
不過,丑媳婦總得見公婆,她只希望自己能夠讓他的父母喜歡,她的爸爸媽媽早已經不在了,她會把他的父母當做自己的父母一樣孝順的。
還有,她也很久沒有回北京了,也該回去為父母掃掃墓了,而且也應該帶他一起去,讓天上的爸爸媽媽知道,她已經找到了歸宿,她會幸福的。
手下意識地抱緊了他,這樣的懷抱,真的好溫暖啊!
◎◎◎
一連數日,樓犀和左凌風都住在醫院,病房里的氣氛從來都沒有正常過。
樓犀對此十分郁悶,其實他已經不想再跟左凌風對著干了,以前的恩恩怨怨都過去了,吸毒事件,左凌風也是為了去臥底而故意謀劃的,而且是司令員下的任務,至于多杰和陳舟他們犧牲的那一次,左凌風也不是故意的,知道他為了給兄弟們報仇而潛伏了好幾年,他心里也不好受,臥底不是誰都能干的,需要足夠的能力,足夠的耐心,那其中的艱辛完全不能用言語來形容。
他真的想兩個人握手言和算了,不為了別的,為了星辰也不應該繼續較勁下去,可左凌風對他的態度仍就是那樣強硬,總是存心挑釁他,讓他想友善也友善不起來,他不明白,就因為星辰嫁給了他,他就罪該萬死了?別說星辰只是左凌風的外甥女,就算是女兒,也不帶這樣的吧?他到底還有哪里得罪了左凌風了?
樓犀百思不得其解,在日復一日的郁悶與納悶中,終于到了出院的日子。
左凌風也一起出院,他的胳膊恢復得很好,醫生說半年之後就可以重新拿槍。
一大早,葉星辰就幫兩人辦好了出院手續,雖然是出院了,但樓犀和左凌風都不能立即回家,而是各自還有各自的工作要去完成,樓犀要回特種大隊,總結這次行動,還有安排一些春節期間的事項,而左凌風要去處理凌風集團的事情,「左凌風」這個人,以後就不會再存在了。
部隊特意派了車接樓犀還有那些一起住院修養的戰士們,所以樓犀先行一步,葉星辰送他出了病房,樓犀說一忙完就給她打電話,然後兩個人一起去提車。
葉星辰目送他離開,直到走遠,然後轉身又回了病房,左凌風也收拾好了,準備離開。
兩人一起下樓,葉星辰還要繼續上班,所以不能送他了,揚手攔下一輛計程車,左凌風彎腰坐了進去,他對司機說了個地址,葉星辰听了後忍不住蹙眉,小聲問道,「小舅,你住的地方也是組織安排好的嗎?」
左凌風勾了勾唇,「以後我會換自己的地方。」
葉星辰抿唇一笑,揮了揮手,目送他離開,可是車子剛剛開出去幾米,她就又忽然想到了什麼,連忙追上去,問道,「小舅,過年我要和樓犀一起回北京,我想帶他去給爸爸媽媽掃墓,你到時候能忙完嗎,可以要跟我們一起去嗎?」
聞言,左凌風的心忽然一沉,表情也驀地僵住,葉星辰不由得擔心,「怎麼了?」
左凌風微微斂眸,搖了搖頭,推開車門,下了車,輕輕摟住她的肩膀,心疼地問道,「星辰,這些年來你很想爸爸媽媽吧?」
葉星辰的雙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掌心微緊,輕聲說道,「當然想了,他們去世後,我甚至不敢留在北京,總覺得呆在那里很悲傷,于是我來了雲川,上了軍醫大學,這樣不僅離開了北京,而且還能成為軍人呢,我努力學習,過得很好,不讓他們擔心,而且以後會更好的,因為我現在不是一個人了,有好朋友,有親人了,還有……」
頓了頓,有點不好意思,靦腆地說道,「還有樓犀,還有思思。」
左凌風胸口一熱,心底百轉千回,情不自禁地伸手抱住了她,輕輕地,小心翼翼地,生怕傷到她一星半點,滿滿的都是呵護疼惜。
葉星辰愣了愣,微微笑了。
「星辰,如果……如果樓犀做了對不起你的事,你會怎麼辦?」
啊?
葉星辰訝然,思忖了片刻後,微笑著說道,「他不會的,我相信他。」
左凌風內心里苦笑,傻丫頭啊,這個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事情用一句相信就可以抹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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