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夜小姐。」原本對兩人對話作默默作無視狀的習毅出了聲。
夜離影置若未聞,慕雪低聲嗯了下,視線卻始終未曾離開身側女子,習毅望著兩人,夜姑娘此時依然安全了,他的任務完成了,此刻心里又念著慕容王爺的安危,焦急無比,就道,「我出去看看。」不等回答,便離開了。
這次的計謀是一招險棋,大大的險招,王爺的兵馬要分作兩股,一股是潛在雲頂樓絞殺左相和二公子,另一股是擊破一個暗勢力,那是二公子多年來暗地培養冷面殺手的組織——饕餮,幫助左相虐殺朝中大臣,以及鍥而不舍的暗殺世子,個個都有要命的本事,習毅擔心王爺,那是他的救命恩人。
「娘親,你好厲害啊,居然從窗子飛下去了耶,居然從窗子飛下去了,哇哇……」阿尤亂翻著她的衣裳,「娘親長了翅膀呢?」
夜離影蹙著眉,沒說話。
「阿離,我們進去說好麼?」慕雪輕聲問她。
夜離影沒再看他,牽著阿尤進來廂房,坐在了桌旁的椅子上,窗子仍舊是敞著的,殘風卷著雪花落飄了進來,不知何時已經將窗前的地面的毛毯落了薄薄的一層,也像是在她心上覆蓋了一層,冰冷刺入骨髓。
手暮然有了一絲暖意,她側眸望去,是悄然坐在她身側的慕雪將手覆在她扣在桌面的冰涼手背上,細細的婆娑間,似要春日暖泉點觸的溫柔,他的手原本是常年冰涼的手,居然就是那樣溫暖了,雖是微薄,卻始終是真的,她要如何忘記是這個姓慕容的救了她?
「娘親,你看,你看……」阿尤眨著眼楮,高舉起一把彩繩在她眼前晃。
「這是?」
阿尤被她無知的表情打敗,不滿的撇著嘴,哼哼哼。
「阿尤,給我罷。」
慕雪輕聲說著,伸手拿過那些繩子,彩線如弦,他欣長的十指靈巧的擰編結扣著,夜離影盯著他的雙手默不作聲,這雙手曾經替她烤過肉,也替她梳過頭,還曾經喂過藥,這個男人很細膩,會的很多,的確很多,因為他手掌中已經躺著一只彩線編織的手鏈了。
「好了。」他說,然後看她,自然而出,「替阿尤系上。」
夜離影很听話的將彩鏈系在阿尤的白藕手腕上,不禁問道,「你居然會編這個,這是什麼?」
「哎呀,娘親真是笨,真是笨,我以為我是最笨的,嗚嗚,笨死了,笨死了!」阿尤懊惱重復的說,「這是阿尤的本命繩,本命繩啦。」
「這是習俗,每個孩子出生的時候,作母親都會編手繩戴在孩子的手腕,這樣這個孩子才可以茁壯成長,只是雲錦離開的匆忙,而我一直……」阿尤氣鼓鼓著臉,慕雪安慰著模他的頭,眸光有些歉意,淺笑著說,「我不曉得,阿尤居然知道,還留著繩子給你,我知你不會做,這東西作著復雜,你替他戴上也是一樣罷,總不能叫他等著明年生辰。」
夜離影的手頓住了,佛說,人生六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恨會,愛別離……有生辰,有死亡,她忍不住顫抖了,是了,她是忘不了他的好,但是,她更不能忘得是師父的仇,「雪,你一直當我是什麼?」
他愣了下,「我以為我剛剛說的很清楚了。」
「是麼?!」冷冷的聲調,她抬頭看他。
「是!」他忽而握緊了她的手,像是握著生命里重要的東西,不能丟失,「若是我說的不夠清楚,我在說一次,我想娶你,生老病死,不離不棄。」
她側眸看他,嘴角一抹諷刺,慢慢的抽回自己的手,「那麼,請你明明白白的告訴我,是不是你弟弟,慕容傾煜殺了我師父。」
慕雪的眸光在那一刻,是望著她身後的,正對著不遠的方向,是雲頂樓,那閣樓的熊熊烈火早就被人滅掉了,一切都恢復了平靜,仿佛人間本就該是一派祥和的,什麼也沒有發生過,可那是天空卻不知何時居然是如丹如血的紅霞了,像是人間沒有燒盡的火焰蔓延到了天上,又像是眼前女子紅衣燒了起來。
他有些分不清了,只曉得夜離影整個身影就在火焰里烈烈燃燒著,她的臉沒有任何表情,無喜無悲,似乎也沒有期盼,可是,他曉得,發生了,就是發生了,他伸手將一縷她跌落鬢角的發絲撩到她耳後,「阿離,為什麼你要這麼聰明,要是你笨一點多好啊,真叫人心疼,對不起,是我叫你受了這樣多的痛苦,其實我不能確定,大概也是我真的不願去想,有時候我甚至覺得你對我的試探,無意間的冷淡敵意,那些要只是一個夢就好了,可是,即便是在夢里,我也想著你會不會像書上說的‘愛屋及烏,憎瑕棄玉’,想了想你也許是不會的,要是那樣你早就不會理我的,在夢里輾轉安慰了自己,最後倒是忘了最重要的一點,既然只是夢境,哪怕是噩夢,也總會有破碎的一天……只怕你想的是真的,真的是他,我的弟弟。」
他的話輕的像是一縷風,在屋中繞著一圈,似要消散卻只能沉澱在她耳朵,這個答案,她猜到了多少?是因為他們第一次遇見殺手時候,她暈在他懷里听見習毅的那句,‘二公子,他為了一個爵位,什麼都做的出來。’還是從他听見自己提起紫色緞子那一刻流出的從未有過的慌張開始,還是從她打听到他居然有一個弟弟,一個從未听他提起過的弟弟,那是個人貫穿紫衣的公子哥!
「雪,謝謝你肯告訴我。」她說著,緩緩起身。
「阿離,你……要走麼?」
「對不起,我估計要食言了,我說過要幫你的,不過,像你說的那樣,左相已死,那麼你就不用擔心旁的什麼了,你和阿尤會好好的,我應該也幫不了你什麼了,我……我是一定要弄明白這事情的。」她轉身要離開。
「你知道他在哪麼?」
「總會打听到的。」
「不用打听了,」慕雪猛地扯住她的胳膊,她回頭看他,他眸間黯然,「方才我與你講的事情,在雲頂樓中,除了左相,我們還要捉的便是我弟弟,但是……」
她望著他的臉,他眉宇微蹙,有淡淡的憂愁籠著,那薄薄的唇,一張一合說著但是,她听著、等著他說出後面的話,可是,他望著她方向的臉猛地驚愕了,那眼眸里有一道銀色的光影劃過,耳邊傳來了速速鞭聲,來不及回頭,他的手極快的將她扯入懷中,眼前景物一陣旋轉,她和他的位置倒了過來,那極短的時候,那靈巧如蛇的冷鞭帶著陰厲的風重重的打在緊抱著他的男子身上……
啪的一聲響,艷紅的鮮血從他脊背白衣中綻出,夜離影瞪大了雙眼,看著手握長鞭的女子,臉色毒辣,滿目凶殘,已經不是第一次見面了,那女子尖削的手,手背還有她曾經扎過的洞,在她與女子對望的時候,第二鞭就要落下。
身側就是方桌,方桌上鋪著雪錦的桌布,夜離影一手抽去,在 啪伶仃的跌碎聲中,四方的桌布在她指尖旋動,然後牢牢繞上了女子的冷鞭,女子盯著她費力的扯著。
夜離影浮出一分歡喜,暗松了一口氣,可是,那鞭子暮地松軟如冬眠的蛇,那帶著譏諷的女子如一只紫色的毒蜘蛛撲到某個地方,在阿尤一聲驚呼的阿爹聲中,那手已經無情的扼住了他女敕藕般的頸脖……
「阿尤!」慕雪失控般大叫,卻激起一陣蒼白的氣喘。
「你究竟要干什麼!」夜離影攙著慕雪,朝女子說。
女子挾持著阿尤站在臨窗的位置,有雪花靜靜的瞟過她細長微抖的眉角,瞟過冰冷空洞的眼楮,她唇微翹著,冷冷說,「沒想干什麼,就想慕容傾雪死!」是的,她什麼也不想干,只想慕容傾雪死,這是她現在唯一的願望。
夜離影盯著女子,這個女子要殺方九朔,要殺慕容傾雪,可是她卻只剩莫名所以,什麼都不知,慕容傾雪蒼白的聲音響起了,「莫一,阿煜叫你叫莫一,對麼?」
被稱作莫一的女子目光暗了下,「與你無關。」
「其實,你知道的,這個是什麼意思。」
莫一的心顫了下,什麼意思,她再清楚不過了,這不是一個名字,只是一個代號,主人給她的代號,饕餮里的人都有自已的代號,以莫為姓,以數字為名,從一到白到千到萬,她只是萬萬千千中的一個,只是比別人厲害些狠心些,所以佔了‘一’字罷了,沒有什麼特別的,可是,她卻一直痴望她自己是那個特別的,即便是方才她仍舊是如此痴望著……她的手狠狠的鉗在那孩提脆弱的脖子上,「現在給你兩條路,要麼你自盡,要麼我掐死你兒子。」
「你這又是何苦呢?我死或者阿尤死,或者我和阿尤都死了,都不可能叫阿煜作世子,他永遠都不可能作世子的,你到了此刻都不明白麼?」慕容傾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