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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離冬入春時分,鵝毛般的白雪一直沒有停過,整個姑蘇城陷在一片雪白中,恍如一座雪城,因著尚陽日時的時局突變,加之慕容傾雪隨之而來的一場傷寒,夜離影忙著照顧他,又要照顧阿尤,一直都不曾出府。
慕容傾雪的病時好時壞,尤其受天氣的影響,陰天時候體質尤為羸弱,清瘦的叫人心疼,她便熬藥給他服用,他現在已經喝藥了,但是有一個毛病,只喝她煎的藥。
是以,現在慕容世子府里,最常見的情形便是白衣的男子斜倚在鋪著白狐毛的藤木長榻上,欣長的手指將狄草編織成蚱蜢、蝴蝶的形狀,那榻邊那碧荷色的小人兒,一邊啃著桃花糕,一邊玩著精致的草編,小人兒身側的女子,神色難辨的望著窗外發呆。
不知羞恥!不知羞恥!只是想著這話,夜離影就覺得不能呼吸,其實她不曉得為什麼自己會有那樣驚人的舉動,可是,更不曉得為什麼方九朔會那樣的生氣,她到底做錯了什麼,她只是想要對他好罷了。
「娘親,娘親?」在阿尤不知道是第幾遍的叫喚聲中,她啊了聲。
阿尤眨巴眨巴眼楮,扯了她的袖子,呵呵道,「阿爹說明日帶我們去靈隱寺啊。」
夜離影愣了下,看慕容傾雪,他朝她笑,欣長的指尖,指了指窗外,她順著望去,四方的窗戶,隔著一幕景色,皚皚白雪中,那一樹桃花,仿佛蒸蒸晚霞,浮在碧色的天空,有清風緩緩的吹過,那細枝隨風而動,帶著滿枝的花兒一起擺動,成了翩躚的紅菱……
「原來是雪停了。」她听見自己喃喃說。
「阿離你這些日子照顧我,也是悶的難受罷,天氣正好,不如出去走走的,散散心。」
她望著某一處,忽而想起了什麼,問道,「那個女子……你真的可以饒過?」那日,回府時候,她曾想過一萬中,他對待麗妃的方式,但是他那天卻對那女子什麼也沒作,之後的幾日也什麼都沒作,仿佛一切都和以前一樣,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她說的有點沒頭沒腦,可是,他了然了,目光悠遠,「她不過是做了一個女兒,一個痴心女子覺得應做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有什麼可以責備的,若是我只怕也會一樣。」
「那至少也要趕她走罷。」她有些氣惱。
阿尤將手中的一只蚱蜢遞給慕容,嚷嚷著他沒有扎牢,慕容接過,慢慢的折著,「她提出若離開,我不會阻攔,只是,恐怕她現在沒有什麼地方可去在,這里反倒是最安全的。」
夜離影覺得她懂了,這里至少有慕容傾雪的庇護,出去了就什麼保護都沒有了,左相又是那樣多仇家的人。
阿尤在一旁嘀咕著說,去靈隱寺,說有金燦燦的如來佛祖吶,要拜佛。
「你信佛?」她好笑的著看他。
他看她的眼眸,眸中閃著星辰,笑答,「以前不信,現在倒是真的希望有神听著我的願望,拜一拜也是好的。」
夜離影從沒有去過靈隱寺,竟是建在巍峨山巔上的寺廟,那青石的台階估計有上千個,一眼望去,只望見盡頭白茫茫的天,仿佛那台階是從白雲里伸出來的……
只覺爬的人腿都要斷掉,阿尤的精神倒是十分的好,一蹦一蹦前行在兩人的十步以外,她心有擔憂,偷偷的看了眼身側的慕容傾雪,見他雖然微喘著,臉上卻尋不出作罷的意思,只得咬著牙爬了。
只是一座普通的寺廟罷了,不單的是普通,簡直可以說是破舊,還是泥塑的佛像,一張磨損了的長案,上頭擺著一只青銅的香爐,插著幾支燒到了頭的慘落香……
阿尤似乎也不滿意,嘟了嘟嘴,跑開了,夜離影想著方才的千丈台階,抽著嘴跪在了案前的黃舊的蒲團上,不能白來。
夜離影閉著眼,默念了一會兒,睜眼正對上慕容傾雪的雙眸,一片柔和的望著她,「許了什麼願?」
「一生富貴,兩世榮華,三生安康,四畜興旺,五谷豐登,六六大順,七……」她很是隨意的說著,瞅著他嘴角寵溺的笑意越來越濃,倒是不好意思了,生生住了嘴。
「是希望我好起來,希望阿尤快快樂樂?」他說。
「慕容公子你當什麼世子呢?不如去算命罷,」她瞪他,「不曉得說出來就不靈了麼?」
她氣鼓鼓著腮幫子,語調嗔怒,傾雪自然而然的伸出手,刮了下她的鼻尖,「但是我的願望,我卻是要說出來的,」夜離影眯了眼,他又道,「我的願望只有一個,那個是不需要神佛決定的,只需要你來決定。」
夜離影立馬明白了他的意思,有點訕訕,呵呵笑著,噌的起身,「我去看看阿尤,不知道他又跑到哪里去了?」
慕容看著她逃出門去,自嘲的笑了,眼前暮然一黑,遁入了無盡的夜,他本能的想要叫她,卻在出口的時候放棄了,放任自己在這樣靜默的叫人窒息的黑中,靜靜的等待,耳邊的,寺廟的某處懸掛著一盞風鈴,銅質的小巧鈴鐺隨著風,敲打出清遠空靈的聲音……
靈隱寺的後頭是峭崖,萬丈雲霧撩著一方凸出懸崖的斷石,夜離影從廟里出來之後,便坐在了上頭,嘆著氣,心下亂作一團……
山上生長著長青的松樹,高大的樹木在風中顫顫然,發出寂寥的箜篌之聲,有凌亂的發絲拍打著眼角,她忽而覺得有些冷,不由自主的扯了扯衣裳,隨意扯扯之後,她模到了什麼,眼眸一寒,急速的抬手將手中的東西朝一旁的高木擲去。
參差不齊的丁靈聲,一排銀針無力的散落在地上,此刻,她是真真正正的相信,她真的是身子全好了,因為武功丁點都沒有了。
「呵!」有人笑了聲,那樣的笑很媚,在寂寥的風中卻顯得有些陰森……
「誰?」夜離影站直了身子,只見一人影從高木後頭慢慢的走了出來,是一個身姿縴長的人,華貴的衣袍用銀線滾著衣袖和衣襟,胸前明明繡著一只凶殘的饕餮,那一張臉卻妖美絕倫,那桃花眼溢著笑容,叫人有被羽毛撫了面頰的酥麻的錯覺,可是夜離影絲毫任何酥麻之感,她只是死死的盯著此人衣袍,深紫色的繡著罕見奇特的暗紋,和她深藏的那片一模一樣,她月兌口而出,「你是慕容傾煜。」
那人看著她笑,沒有絲毫的掩飾,淡然道,「是啊,蝶谷神香-夜百里的好徒弟,我現如今的皇嫂。」
夜離影滯了瞬,強迫自己冷靜,問他,「你既然知道,那麼你該知道我一直在找你罷,」她從懷里掏出那片紫色衣料,拋到他腳邊,冷冷說,「是你殺了我的師父?」
他瞥了眼地上的紫衣,漫不經心的問,「點絳唇是不是在你手里?」
「我問你是不是殺了我師父?」夜離影冷冷又道。
慕容傾煜不答,緩慢的附身,兩指拾起紫色衣料,對著陽光眯眼看著,嘖嘖道,「都弄髒了?」然後將它合住掌心,再打開手的時候,手中只余下一堆紫色的粉末,他滿意的笑了,「這就對了,沒用的東西本就沒有留下來的價值。」
夜離影望著他的動作,冷笑道,「你以為我會怕麼?我師父到底是不是你殺的?」
「我憑什麼告訴你呢?嗯?」他笑了,拖長的尾音叫夜離影惡心,笑罷了,卻又說,「我只能說火是我放的,因為我找不著‘點絳唇’,不免有點生氣,老是殺人玩有無趣,就放了把火。」
夜離影抖了下,「那你能解釋一下,到底為什麼會有你的東西留在那里?」
「誰規定的,有我的東西,就是我殺了人,我只能告訴你你師父被殺的時候,我在那里?但是,我沒有出手,因為那殺人的和被殺的確實和我沒有關系。」
「那麼,到底是誰殺的?你現在找我是想如何?」
「我想要什麼,我已經說了,點絳唇,」他看向她,「你師父身上並沒有那東西,蝶谷里的每間茅屋我都叫人都搜過了也沒有,而你是他唯一的徒弟,所以那東西應該在你手里對吧。」他說著,對那粉末吹了口氣,粉末便消散在清冷的空中……
夜離影望著他,他側臉的輪廓和慕容傾雪有七分相似,這就是割裂不斷的情親,她從小就是個沒有父母的孤兒,也不知道有沒有兄弟姐妹的,離開月華山莊有時候也想起方九綾,那個女子像是她妹妹一樣,她道,「你想得到點絳唇是為了牽制慕容傾雪麼?你就那麼不想他好麼?我听說的,是你的父親故意放走你的,你既然走了,現在出現在我面前也不是偶然罷,你應該知道你哥哥的人就在山上,你冒著這樣大的危險就是為了‘點絳唇’麼,你想毀了它麼,慕容傾雪,他是你的哥哥,不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