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雕花的夾襖,略顯豐腴的體態,帶著溫暖的笑容,慈愛的目光,劉沁輕輕地將頭靠在她身上,那麼踏實那麼安寧。
「娘。」
柔軟的手掌,一下下撫模劉沁的發頂,透出滿心的疼愛與呵護,這便是娘親的感覺。這是長這麼大第一次見到娘親的微笑,她要牢記。
抬起頭,望向她。明眸曜黑,淺笑溫柔。
「你醒了。」
「沈天盈!」不是她的娘親嗎?那溫暖與疼愛都不是嗎?
沈天盈早坐起了身子,貪戀著劉沁遲遲未走。將黑氅給劉沁蓋了嚴實,道︰「我得走了。」
有必要一副悵然若失的樣子嗎?難道走了就不會再來了,就算今兒不來明兒個也會不來嗎?劉沁不信呢。「緊著點走吧。」瞪了一眼沈天盈,「好好地偏在這兒擠了一夜。」
原來看見她瞪他,他也會笑。俯身輕吻了一下她的眼楮,不理會她要殺人一樣的怒視,道︰「也許這兩天不能來看你,等著我。」不放心地又看了一眼她的傷腿,「將腿要養好了,別再傷著了。」
不習慣沈天盈像是生離死別的模樣,劉沁哧他一聲,「哼,只要你不在,我哪兒還會受傷。」心里的感覺卻怪的難以捉模,好像就要伸手牽住他,牽牢他。
隔間傳來些許輕微的聲響,應是碧兒就要醒了。劉沁忙推著沈天盈,「你快走吧!碧兒都要醒了,還說睡一會兒的呢。」
是得走了,不然客棧里又會翻天地找他。起了身,「等著我。」
「腿都斷了,我還會跑嗎?」。
微微一笑,便頭也不回地出了屋。
劉沁抬眼望了望,也沒望見個身影兒。不知沈天盈緣何突然改成這般性情,身心似都粘上了她,牽扯不開。竟讓劉沁都糊涂的擺不正心了。
剛穿好衣裳的碧兒,還有些睡眼惺忪著,拖拉地來到了劉沁屋里,見劉沁已醒。便道︰「原是你醒了。怪不得我像听見了什麼音兒似的。「兩手還使勁兒地揉著眼楮。
「嗯,是我。」劉沁偷偷吐舌,哪兒敢承認了是沈天盈在這兒,害她像賊一樣地緊張著,「一早上有些餓了,碧兒你先去準備早飯吧。」
「得先幫你將衣裳穿了,」走到床邊,突然眼楮瞪的老大,手指著床上,驚呼道︰「這,這不是沈少爺的那件外披嗎?」。
劉沁低眼一看,恨不得就將沈天盈打死了,他竟把黑氅落下。還嚴實地蓋在她身上,這可如何解釋說。
還沒到百客棧,沈天盈突地就打了個噴嚏,一早天涼,他又是個怕冷的身子,伸手想拉緊慣穿的外披,卻落了個空。回頭一想,怕是還蓋在劉沁身上呢,臉上不覺中已綻開了笑意。
天才要露白,沈天盈交代了白禮準備好他的馬車,便快步上了二樓,棋畫剛好是從他的房間出來,臉色慘白,見到沈天盈見禮道︰「少爺,一早上的您去哪兒了?」
瞥了眼棋畫,閃身進了房間,「自是備車去。」
棋畫也跟著進了屋,「早上天涼,少爺怎麼不披件外氅?」
「備個車的時分,涼還沒近身呢。」
「少爺,我幫您將包裹收了吧!一會兒便要上路了。」
「不用,」坐,倒了杯水,「你去伺候夫人吧。」
棋畫勉強地笑了笑,「是,那件黑絨氅衣舒服暖和,少爺別忘記披上,省的夫人見了也擔心。」
「下去吧。」沈天盈心下想,還哪里來的什麼黑絨氅衣。
夏青平托人送了藥進美湖園,宛姨听得自然是高興的,乖乖地吃了藥,心里舒暢著,便也有了精神頭。
天才剛亮,宛姨就下了床,已有幾日沒下床了,難得的身上有勁兒。看了一圈的園子,腳底下不自覺地就遛到了瞰湖樓下。沿著湖邊,抬頭望著那小樓,她的女兒在里住了六年。
從前她夜夜惦記,不敢尋從未尋。哪知道早早地就見到了,她女兒不待見她,從頭一次見面就是。一起住進園子里,她對她恭敬,也是因為少爺和青平的緣故,從不對她盛怒,委屈也不向少爺說,其實她的女兒那麼好,善良又懂事。可還是因為她偏見,讓她險些沒了命,斷了腿,如今再也見不到了。
原本她就虧欠女兒,從未補償過,只在不知不覺中,欠的更多。
依著湖邊兒一塊兒平石上坐下,早上的湖面兒碧得更透,托著陣陣涼氣,宛如寒冰玉石。
她不知道她的女兒是否坐過這兒,但定看過這早上的湖面。她也一起看看,就當是陪著她的女兒,也經歷了一些生命。
「宛姨。」
項藝一身風塵,直接跑到了湖邊宛姨面前,「沁兒呢?」
宛姨回身一見項藝,撲通便跪在地上,「少爺!」
「我問你沁兒呢!」項藝語氣寒過了湖面的水汽。
宛姨搖搖頭,眼淚跟著低落下來,「不知道。」
「你不知道!」項藝極力壓制著內心的火氣,怒視著宛姨,「不是你說的沁兒受傷了,沁兒腿骨斷了,那人呢?沁兒在哪兒?」
搖著頭,「老奴將她趕走了。」
再壓不住,猛地抬腿就踹到了宛姨的肩頭,宛姨仰著面就倒了地上,手已經觸到冰涼的湖水。
「你憑什麼!」
項藝心急如焚,竟是他走一次沁兒傷一次,且比上次更重。
宛姨奮力地撐起身子,依是跪在地上。「少爺,就算懲死了老奴也無怨言,求少爺千萬醫好劉沁的腿。」
「你也良心不安了嗎?如果沒有青平,你以為你還能活嗎?」。
俯身叩頭,淚水漣漣,「少爺不必為老奴留著命,青平也恨我呢。」
「青平在哪兒?」忽然想起,青平不會不顧著沁兒的,「他知不知道沁兒在哪兒?」
「知道知道!」宛姨緊著點頭,「是青平將劉沁接走的。」
項藝慌忙轉身向外跑去,終于得了沁兒的線索,心迫不及待地去看沁兒。
宛姨還沒斷了淚,身上被項藝踹的散了骨頭一樣的疼,掙扎著想要起身,或許能追上少爺看一眼她的女兒。全身都搖晃著,腳底下更是不穩當,一早上的水汽讓湖邊都有些濕漉,不在意就滑了個仰身,人直直向冰涼的湖水倒去。徹骨的湖水瞬間浸透了衣裳,嘴里也灌進了大口。宛姨原也是會水的,只是這幾日病都纏身,尤在剛剛項藝那一腳著實是用力不輕,渾身疼的早沒了那劃水的力,只得任由著冰冷的湖水浸了身子,沉到脖頸,伴著連串的水泡吞了她的頭臉。再眨眼之間,湖面已恢復了平靜。映著瞰湖樓,碧透照人。
百客棧門口,沈天盈已站在了車身前頭,棋畫正攙扶沈夫人下樓,春蘭春麗各拿好了包裹送到車上。
沈天盈忍不住回望了一眼那小院兒的方向,走的突然,好在懷里還有她的味道。
安晉陪著沈微也在門口,來送沈夫人。
擺了個小凳在車身前,供著上車時候墊腳用。沈微迎上沈夫人,滿臉不舍,「娘,一路上要小心。」
棋畫褔身,「家姐放心,棋畫會照顧好夫人的。」
沈夫人看了眼安晉,囑咐道︰「事事護著些微微,在家里百般嬌慣,且得些日子適應新的生活。」
安晉褔身,「岳母放心。」
「家姐。」匆匆趕到百客棧門口的華玉芷一見沈夫人等人正要上馬車走,連忙上前拉住沈夫人。
沈夫人驚喜道︰「玉芷!」
沈天盈也驚到了,「家姨。」
「盈兒。」看了眼沈天盈,已長大了。再看上一邊兒的沈微,已做了人婦,「微微。」
沈微忙拉上安晉,道︰「這是家姨。」
安晉躬身拜禮,「甥婿安晉拜見家姨。」
華玉芷微笑頷首。
「家姨,」棋畫低聲見禮,心里對華玉芷總是有些懼意。
「這是要走了嗎?」。華玉芷攙著沈夫人,問道︰「怎麼不多住幾日,我才回來,知心話都還沒說上。」
沈夫人嘆了口氣,「家里老夫人病了,這不才急著往回趕麼。」
「路上快走幾步,也不差一會兒。」華玉芷看向沈天盈,「我見盈兒臉色不好,先到屋里讓我看看吧。」
沈夫人看著沈天盈果真臉色發白,心里著急,道︰「先進屋里,多年沒見到你神醫家姨,這遇上了就給看看盈兒,可是好利索了沒有。」
搭一會兒話的功夫,白禮便只開了一間套閣,眾人進了屋里坐下。華玉芷借著查病,將沈天盈帶進了自個兒屋里。
探上脈,華玉芷淺笑,「盈兒見到劉沁了嗎?」。
沈天盈一愣,「家姨也看到她了?」
「我比你見的早一些。」收回手,道︰「脈很穩。身子調的很好,只是懼寒的癥仍是有的。」
沈天盈也清楚自己的身子,本就無礙。听華玉芷要給他看病,便知有話要提,倒不知是劉沁。「家姨是不是想與盈兒說些什麼?」
劉沁說過要用他完全信任的方式告訴他實情,如果是華玉芷的話,他一定完全相信。不覺中心提了老高。
「家姨也沒什麼說的,」淡淡一笑,道︰「只覺得與劉沁有緣,她離開盛城時最後見的應是我,要除去碧兒丫頭。」
「她為何離開盛城?」沈天盈追問。
「開罪了沈家,華家,你讓她一個小姑娘在盛城如何活。」
「華啟小舅不要她?」心越接近真相,仿佛越害怕。他怕他突然知道欠了她的,會償還不起。
華玉芷輕笑,「家姨不該瞞你,華啟可有一個院子只為了鎖住劉沁的。可是她逃了。」
所以,她根本不曾有神惡魔引誘之事。棋畫當著沈夫人的面兒說出來那些話,不過是堂而皇之的趕走了她。
「盈兒,」華玉芷接著道︰「家姨問你,其實休書不是你寫的對嗎?」。
沈天盈卻好像听到了晴天響雷,騰地站起身,「何來休書!」
華玉芷放心一笑,「劉沁那丫頭是拿了你的休書才走的。」
「家姨,」沈天盈再也忍不住,「你與我娘說了,我那件黑氅丟了,尋回就走。」說完,頭也不回沖出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