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臥于沙場。(听吶喊的沙啞。笑看人世間。火樹銀花。數風雲叱 。不過道道傷疤。成王敗寇。一念之差。生死一霎那。豪氣永放光華。江山如此大。何處是家。過重重關卡。看盛世的煙花。贏盡了天下。輸了她。……」
九重寶塔。那個雪汐辰曾經殞落的地方。刺骨北風狂亂呼嘯。冰雪如刀刮得臉龐硬生生的痛。
鳳碧清皇袍加身。站在高高的九重寶塔之上。臨風而立。眼神空洞地看著遠方天空飄飛的白雪。心頭恍惚。如壓巨石。悶堵刺痛。
「六王爺。你會娶我嗎。」
「瞳瞳。此生我只愛你一人。」
「碧清。你真的會娶我嗎。」
「瞳瞳。等我奪了江山。君臨天下。你就是我的皇後。」
「碧清。求求你。我們走好不好。我們遠離京城。遠離一切爾虞我詐的紛紛擾擾。我只想做你的小娘子。……」
「瞳瞳。不要任性。等我奪了天下。我就能夠給你前所未有的幸福。……」
「碧清。不要……我害怕……」
「瞳瞳。不要害怕。乖。听我的話。等我贏得了天下。我們就馬上成親。……」
如今。他已經贏得天下。
她。如今又在何方。
鳳碧清抬手撫上朱紅色的廊柱。遙望遠方朝陽冉冉升起。霞光萬丈。刺破雲層。穿透風雪的阻擋。照亮一方陰暗天空。
景依舊。物依舊。卻早已經人面全非。
「……顛覆了天下。貪一夜浮夸。人生只不過。一場廝殺。赤血染黃沙。青春成白。若是真英雄。怎會怕。快刀斬亂麻。金戈伴鐵馬。收拾舊山河。再出。不死的戰馬。心不會崩塌。若是真英雄。怎會怕。……」
鳳碧清靜靜地看著。只覺得心頭空蕩蕩的。時至今日。千帆過盡。身邊的人來來去去。等到最後。究竟還剩下了誰。
兄弟義絕。愛人情斷。除了那群貪生怕死阿虞奉承的小人。身邊還有幾個人值得他真心相待。
鳳碧清獨自茫然地沿著城牆向前行走。心底無限蒼涼與寂寞。他漫無目的地在重重宮牆之間穿梭。孤獨地、迷茫地、走著……
人生如浮萍。聚散天意定。緣來緣去緣已滅。他和她命中注定就只能有緣相遇而無緣相守嗎。
他不甘心。
他真的不甘心。
瞳瞳……
你在哪里……
我想你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鳳碧清停下腳步。眼前的冷宮宮牆。雖然有宮人刻意清洗。仍然殘留著濃濃的刺鼻血腥味。粗糙的牆壁上還有干涸的褐色血漿。宮門內白幡飄零。那奪目耀眼的白色刺得鳳碧清幾乎睜不開眼楮。
手掌輕輕撫上牆壁。輕輕地撫模著那上面粗糙的青磚。鳳碧清神情蒼涼。寒風卷起他明黃長袍的衣角。凌亂地翻飛著。
寂寞的黃。明亮的白。無限寂寞。無限悲涼。
「碧清。你在這里做什麼。」
身後。熟悉的聲音。無需回頭。他已經知道來者是誰。
「流月。你為何要來。」
等待了許久許久。蕭流月才輕聲答道︰「我不知道……在宮里漫無目的地走著。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這里。……我與冷君毅相識一場。我欣賞他的忠誠率直。我欣賞他的威武勇狂。如果我們不是站在彼此對立的立場。我們說不定能夠成為朋友。……但是。無論如何。我都不願意看見他今天悲慘的下場。……」
「你在責怪白碧落。」
「怨不得。也沒有理由怨。冷秋落害死了白蝶玉。我可以理解白碧落對冷秋落的憎恨。他跟冷君毅也曾經是摯交好友。親手殺了他。相信白碧落的心一定比我們更痛。要怪。就只能夠怪。他們都太疼愛他們的妹妹了。……」
「白碧落今天向我請求。以一品上將之禮厚葬冷君毅。我準了。」
蕭流月點頭。「如此。冷君毅也能夠瞑目了。」
鳳碧清的手指死死嵌在厚實牆壁的青磚縫隙中。整個人烏雲罩頂仿佛籠罩在極低的氣壓中。沉默良久。他忽然問道︰「流月。找到雪魅瞳了嗎。」
蕭流月緩緩搖頭。「御林衛翻遍了皇宮都每一個角落。都沒有找到雪魅瞳的蹤跡。她肯定已經離開了。」
「宮外可有派人搜過。」
「白碧落派錦衣衛全京城搜索。至今未有任何消息。」
掌心緊握成拳。狠狠敲在厚實的牆壁上。鳳碧清自嘲苦笑。「我與鳳傾歌爭斗了一輩子。終究。我還是輸給了他……」
「碧清……」
「我雖然贏得了天下。卻輸了她……」
雪魅瞳。這個他一輩子最愛的女人。
這一刻。鳳碧清忽然懂得了鳳傾歌的心……若然雪汐辰要他放棄江山。鳳家王朝拱手相讓又當如何。只要他的雪汐辰平安無恙。……
若要得到。便不要傷害。
他傷害了。最終只能夠失去……
「鳳傾歌……他竟然為了一個女人輕棄江山……」
鳳碧清感到前所未有的諷刺。萬里江山。在鳳傾歌心里。竟然比不上一個女人重要。
回憶往事。蕭流月深深感嘆。「那夜。雪汐辰重創鳳傾歌。縱身跳落九重寶塔。鳳傾歌醒來後。獲知雪汐辰身死的消息。萬念皆灰。那一刻。他臉上的頹喪痛苦和悲涼欺騙不了任何人。他握住我的手。告訴我。若有來生。他只願做一個平凡的男子。織布種地。笑傲山林。攜卿之手。與卿攜老。……」
或許正因為鳳傾歌如此執著的深情。最終感動了雪汐辰重展胸懷。這也是蕭流月一直覺得自己不如鳳傾歌的地方。
他不如鳳傾歌這般執著。他不如鳳傾歌這般瘋狂。他不會像鳳傾歌這樣為了一個女人而放棄江山。
鳳傾歌做得到。他卻做不到。
或許雪汐辰愛鳳傾歌。並沒有錯。
鳳傾歌確實是這個世界上最愛雪汐辰的那個男人。
「流月。你一定要找到雪魅瞳。」
無論如何。我都要親口問她。我都要她親口告訴我一個答案。
即使那個答案最後有可能會令我痛徹心扉。
我也一定要知道。
「她會出現的。」
只要雪汐辰還愛著鳳傾歌……
只要鳳碧清處死鳳傾歌……
雪汐辰就一定會出現。
她一定會為了救鳳傾歌而出現。
蕭流月如此深信。
狂風卷起漫天飄雪。冰冷地在他和他之間刮過。
「……生死一霎那。豪氣永放光華。江山如此大。何處是家。過重重關卡。看盛世的煙花。贏盡了天下。輸了她。……」
贏盡了天下。輸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