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
「剖宮產?!」獨孤澈與李長風幾乎是異口同聲重復道,二人面上皆露出訝異。
而江暖心此話一出,四下也是一片靜謐,所有的人都滿懷期待望向她,除了初藍。
李長風眼中的死灰色迅速被希望點燃,慘白的唇角翹起,僵硬多時的身體似乎也有了知覺,然而他心中還是有些不確定,「什麼叫剖宮產?!」因為得知獨孤盈有救而狂喜失措的他疾聲追問。
「就是……」江暖心擰了擰黛眉,染了凝重的清澈雙眸掠過李長風的臉,最後落在獨孤澈面上,她嘴唇動了動,卻突然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因為她很清楚古代一直強調的是身體發膚受之于父母,平時連頭發都不能剪,他們又如何會接受剖宮手術?
就在這樣詭異的靜謐中,獨孤澈忽然開口,「你的意思是——剖月復取子?」他如冰凝結的雙眸定定望著江暖心,墨黑瞳中瞬間浮起閃耀的亮光,灼熱如斯,幾乎要比那明日還要耀眼。
「是!」江暖心亦是迎上他的目光,抿著唇重重點了下頭。
「剖,剖月復?」可是李長風卻在听到這兩個字時,剛剛回復了點血色的面孔瞬間再次變得慘白,就連唇上的血色也完全褪盡,他眼中倏地涌上巨大的恐懼,嘴唇翕動了下,突然就爆發了。只見他目眥欲裂,眼中陡地升起了血光,沖著江暖心厲聲吼道,「不行!我不同意!剖開了肚子,那她還要怎麼活?!」
「你可要仔細想好了!」江暖心黛眉蹙緊,明眸里布了一層徹骨的冷意,她的聲音亦是森冷寒冽,「剖,有可能大人孩子都沒事!不剖,只會一尸兩命!」
江暖心故意咬重了「一尸兩命」這四個字,李長風聞言,面上最後一點血色也頓時褪盡,他眼中仿佛失去了焦距,就這麼怔怔站在廊下,陽光落在他身後,本是和暖的天氣,可是此刻對他來說,卻好似進入了數九寒冬。
「想好了沒有?到底剖不剖?」江暖心望了望天色,銀牙暗暗咬緊,她在擔心,每多耽誤一秒鐘,獨孤盈月復中的胎兒就多了一分窒息的危險,然而她也明白,要讓古代這些人接受現代的醫療手術,那肯定比讓他們相信其實月亮上並沒有嫦娥一樣難上加難。
靜謐,公主府內,忽然陷入死一般的靜謐。
所有的人都不敢出聲,但幾乎是全部人的眼中都露出了驚疑。
除了獨孤澈,他從听聞江暖心提出這一大膽建議後,就一直垂著眸,長睫遮住了他眸中神色,讓人看不清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江大小姐,你是才華過人,可是如果你不懂醫,請不要隨便出餿主意!萬一害了公主,難道由你負責?!」原本聚攏在內室里的太醫們此時也都走了出來,有人率先提出異議。
「餿主意?」江暖心挑了黛眉,望向那名不過三十來歲的太醫,眼中掠過嘲弄,「難道你不知道剖宮取子古來有之麼?」
「古來有之?」那太醫隨即冷嗤,「肚子都被打開了,那大人豈不是直接喪命?!」
「哦?」江暖心忽而笑道,「那我倒要問問金太醫,依你看,又該如何做才能既保住大人也保住胎兒?!」
金太醫被江暖心反駁地說不出話來,他臉色不由漲紅,「那你這種棄母留子之所為就不殘忍?」
江暖心奇怪地望著金太醫,「誰說我要棄母留子了?」
金太醫一愣,「難道你要棄子留母?」
江暖心實在懶得再跟這笨蛋太醫解釋,她直接望向李長風,「到底決定好了沒有?」
「我……」李長風嘴唇翕動,囁嚅了半天,卻依舊什麼也說不出來。這樣的他,實在與江暖心所听說過的那位傳言中鮮衣怒馬的紈褲小侯爺完全不同。
江暖心不由凝了黛眉。
「剖!」
沉寂中,忽然響起一道沉穩的嗓音,是獨孤澈!
霎時間,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了他身上,而獨孤澈卻只是定定望著江暖心。
「剖!」他又重復了一遍。
此刻,江暖心也在看著他,她只覺得他眸中光亮灼人,全然寫滿對她的信任,有那麼一瞬間,她眼中有同樣閃耀的光芒掠過,粉唇一抿,她微微一笑,「放心!」
獨孤澈得了她這一句承諾,高懸的心倏地放松了些許,他亦是勾唇回了江暖心一個笑容。
彼時二人凝眸互望,視線交匯的剎那,空氣中似有電光一閃。
然而這幅畫面落在一直眼含恨意的初藍眼中,卻令她眼中恨意更甚,一顆心差點被嫉妒嗜咬殆盡。
「不過我丑話說在前頭,這樣的手術畢竟還是有風險的!」雖然江暖心上輩子做過很多次這樣的手術,但是這一回畢竟是在醫療條件落後的古代,所以她心里還是有些沒底。
「盡力就好!」獨孤澈沉聲道。
「對了!」江暖心轉身剛走了兩步,像是想起了什麼,突然回眸問道,「光陰子呢?」
「丹青,將段晏光叫來!」獨孤澈問都不問江暖心為何要找光陰子,直接就吩咐丹青回府抓人。
「江小姐!」就在此時,產房中突然傳來一聲女子的尖叫,是白露。
「公主醒了!」慕青的身影隨即出現在門前,她疾聲稟報道。
江暖心不再猶豫,急忙轉身朝室內走去,腳剛邁進去,她突地又頓住,爾後轉眸望著想要跟進來的李長風,狀似隨口問道,「如果只能保其中一個,你會選誰?」
李長風幾乎是毫不猶豫道,「公主!我不要孩子了,求你,一定要救她!」
「好,我明白了!」江暖心望著李長風瞬間灼亮的眼眸,眉心不禁攏了攏,怎麼她感覺這位傳言中花心的紈褲小侯爺其實是深愛獨孤盈的?
說罷,江暖心直接命令慕青將所有的太醫都趕出去,只留下兩名經驗豐富的穩婆,卻只是讓她們在一旁打雜。
江暖心隨即去查看獨孤盈的情況,也就在此時,內室的門被乓乒乓敲響,坑爹貨光陰子興奮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江小姐,在下來了!」
「進來!」
慕青去給光陰子開了門,他依然是一襲藍衫,十分招搖地走了過來,一邊走還一邊捋袖子,「有什麼需要在下幫忙的嗎?」
「站在那,別動!」江暖心頭都沒抬一下,光陰子果然就听話得站在那兒一動不動。
給獨孤盈把完脈,江暖心又取出一粒藥丸喂她服下,她起身,正要轉身去取藥箱,冷不防右手被獨孤澈一把抓住。
「求……你,保……我的……孩子……」因為難產,獨孤盈早已耗盡了心力,此刻的她面色慘白如雪,額上冷汗打濕了鬢發,雖然服下了續命丸,卻也不過是保了一口元氣,她很清楚自己的身體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而方才江暖心在外面說的話她全都听見了,她也听見了……他的話,如今她別無所願,只想能保住她與他的孩子,這樣即使她死,也無憾了!
江暖心安撫地拍了拍獨孤盈的手,微勾了唇角道,「放心!」卻不知是要她放心什麼。
「……」獨孤盈還想再說幾句,可是突然間,她感覺眼皮一沉,有睡意陡然襲來,毫不防備之下,她竟是就這麼睡了過去。
江暖心探了探她脈搏,確定無恙後,她便開始著手準備手術事宜。慕青幫她打開藥箱,江暖心打開最後一層,將那一排 亮的手術工具取出,隨即吩咐白露準備白酒消毒。
「這是什麼?」光陰子一看到那些形狀怪異的東西,眼楮都看直了。
「這叫止血鉗!」江暖心得意得拿起一把小鉗子,這可是她求老道士專門為她定制的手術器具,在這世上絕對是獨一無二!
「有什麼用?」光陰子依然保持一動不動的姿勢,但臉上卻露出了好奇。
「等會你就知道了!」江暖心神秘一笑,她又取出一包藥粉,化在了白酒里,讓慕青去抹在獨孤盈肚子上,這是她特制的麻藥,而且她有自信這麻藥的藥效絕對不遜于後世那種!
「你,你到底在干什麼?!」那兩名被留下來的穩婆見產房里進了男人就已然大驚失色,無奈這是燕王爺放進來的人,她們無權質問,可是當她們看到江暖心鼓搗這些奇怪的物件,又要那名婢女掀開被子,在太安公主高聳的肚皮上抹,兩人大驚失色,忍不住就要上來攔阻,「快住手!你會害死公主的!」
「讓她們住嘴!」江暖心正在一邊等麻藥起作用,一邊給手術器具消毒,這兩個穩婆竟然想上來搶她的東西,頓時令她煩躁地一聲大吼。
「乓乓!」江暖心話音剛落,就听到兩聲重物落地的聲響,她蹙眉去看,卻見坑爹貨光陰子舉著一把榔頭,而地上躺著的可不就是那兩名聒噪的穩婆?!
「嘿嘿!」光陰子沖江暖心露出一口大白牙,傻乎乎一笑。
江暖心懶得再理他,她走過去又仔細檢查了一下,直到準備工作都做好了,又吩咐了慕青與白露幾句,便開始手術了。
「在下也來幫忙!」光陰子見狀兩眼發亮就往這邊躥過來。
然而當江暖心剛劃開獨孤盈的肚子,就听身後再次傳來「 」的一聲重物倒地的聲響,她眼角余光一掃,卻發現是那坑爹貨摔倒在地。
「在下……血……」只見那光陰子面色煞白,眼白猛地一翻,只留下了這三個字就厥了過去。
江暖心忍不住也翻了個白眼,這貨不是號稱神醫嗎,怎麼也會暈血?這樣一來,她還要怎麼忽悠他來交出制藥秘籍?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對于江暖心來說,她的每一個動作都已然做到小心得不能再小心了,而白露與慕青雖然心存疑慮,但二人面上卻不露分毫,而是十分專心地按照江暖心吩咐做好每一步。因為她們向來奉獨孤澈為天神一般的存在,所以他的話她們從不質疑,既然他如此信任江大小姐,那麼,她們也信!
此時,獨孤澈與李長風,以及在這屋外所有的人,幾乎都如坐針氈,焦急得等待著里面的結果。
只有初藍以及那名認為江暖心是亂來的太醫心中不以為然,而初藍則更是已經在等著看江暖心失敗之後被皇帝斬首的場景了。
半個時辰後,門,終于開了,江暖心從里面走了出來,她的衣襟上沾染了點點血漬。
所有的人都看著她,似乎尚未反應過來里面的手術已經結束了。
李長風第一個反應了過來,只見他猛地撲了上去,聲音急迫而焦急,顯然已經等到心焦,「怎麼樣?盈兒她沒事吧!」
獨孤澈也跟上來滿懷期待看著江暖心。
然而江暖心面上的沉重卻令獨孤澈與李長風心頭一凜,李長風臉色頓時變得慘敗,仿佛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他眼中亦是盛滿了絕頂的恐懼,好半晌,才抖著慘白毫無血色的嘴唇,掙扎著發出聲音,「她,到底怎麼樣了?」
「抱歉!」江暖心眼中掠過沉沉黯光,她面上的神色亦透著悲哀,「公主拼了命非要保住孩子……」
「不!」江暖心話未說完,便听李長風陡然發出一聲哀鳴,仿佛狂野間失了孤的蒼狼,有幾欲滅頂的絕望在他周身積聚,他猛地抱住腦袋,那一聲長嘯過後,他目中竟是有血色滲出。
「世子爺!」李長風的隨從忙上前想要扶住他,卻通通都被他打倒在地。
「我要見她!」李長風雙目呆滯,已然顧不得再去追究江暖心的責任,拼了命得就往屋里沖去。
獨孤澈似乎也根本就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他頓時愣在原地,一張曠世俊顏上的血色瞬間褪盡,他跟在李長風身後就想進屋,然而江暖心卻伸手攔住了他。
獨孤澈垂眸,卻見江暖心正在朝他眨眼,他眉心不由一跳。
「一定是你的那個什麼剖宮產害死了公主!真是庸醫害人啊!我要去稟明皇上!」金太醫面上露出憤慨之色,一甩袍袖就要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