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屬于我的東西，要努力爭取。
有多少人知道，什麼東西是生來就屬于自己。多少人知道自己有這種與生俱來的天賦？感知命運與前程，福瑞與災禍。
她終究還是自私了那麼一點兒。
她正準備放棄，叫中成蘇青文或者端河打。
錦繡動作一僵。
按了呼叫。
不希望，他那麼快就找到她。
她眨了眨眼，眼尾不期然結出一串銀色的葡萄，新鮮出爐，還帶著點熱氣。
她仰頭，大大吸了口氣。
"爸，你不要擔心。她會沒事的。"錦繡道。
"誰是病人家屬？"醫生問。
"那既然小姐想剪去的話，那就剪去吧。"理發師道。
"其實，你倒不像你嘴上說的，多麼厭惡她。至少，還會跟來看看。"展愷鵬撇了撇嘴。
阮玲在客廳談起錦池。錦繡左听一句，右听一句。心里覺得不舒服，轉而回房休息。
繞過市中心馬路三圈，她終于在一處拐角緊急剎車。
在那里，她坐下來。
"在書房。"阮玲道。
急救已經結束，錦池被推出來，鼻口帶著氧氣罩。
"再短一點兒。"錦繡說。
錦繡開車送阮玲和穆天澤去錦池所在醫院，其間又通知了端河阿鵑，青文和中成。
"穆錦繡，醫生說，她的視覺神經已經開萎縮。慢慢的，如果不接受手術，她會看不見。"展愷鵬叫住急欲離去的錦繡。
"我這里沒有，如果你需要的話，我會盡快給你一份。"錦繡道。
呼叫他。
"錦繡？回來了？"
錦池微微低頭，一臉挫敗。
"穆錦池，你哪兒不舒服？"
"我上樓找他。"錦繡說。
"穆錦繡，你走吧，我不會跟你離婚。"展愷鵬轉而開了公寓門，她要是想離婚，不必多談，現在就可以走。
離開錦池病房，錦繡上車。她車子馬力往急速方向開，越開越快。
錦繡回過頭，注視著展愷鵬的眼，極為平靜道︰"沒有。"
在書房找到穆天澤，錦繡看他正在翻書。
"可惜？可是有人告訴我，碎了東西，不要再去撿。這頭長發，伴隨我的時間太長，對我來說，就像一個記錄片，一張長長地綿延不盡地膠卷。我現在，不想要這些記錄，也不想這些膠卷，定格我的過去。我想重新再來一次。既然老天爺，讓我活著。"
錦繡渾身一頓。
錦繡轉身，離開病房。
"把這頭長發，全剪了。"她失神地對理發師說。
"是她自己選擇不做手術。"錦繡道。
于是敲了敲門沿。
寶馬車的一邊車窗降下來，風從窗口猛烈地灌進來。
端河站出來，示意大家都出去。
沿著醫院正門右邊的馬路往前走，再往前走，最後往右拐。
這頭長發，及腰。
"穆錦繡，你找我什麼事？"跟前些日子的語氣一樣，透著濃濃的不耐與厭煩。
他果然離開，去抽煙。錦繡才從另一邊出來，走到急診室門口，透過門上的小玻璃往里看。
"我不這麼覺得，她如果死了，你不是正好有機會？"展愷鵬譏道。
"錦繡，要幸福哦。"
"無論如何，我希望你能夠，為錦繡好好想一想…….我……"
"她有腦血管瘤。"錦繡突然對醫生說。
"什麼叫很可能，她就這麼……孩子都快五個月了，她一定不會…一定不會……."青文泫然淚下。
錦繡點點頭。
"錦繡……"
"病人是由腦缺氧引起的短暫性休克，現在已經急救過來，暫時沒事。不過具體原因，需要做詳細的身體檢查。"醫生說。
"好了，穆錦繡，你走吧，我不會跟你離婚。"展愷鵬，再次聲明自己態度。
"我上次跟你說得很清楚，我不想再陷到婚姻這個泥沼，不管你答不答應，簽不簽字，我都會想盡辦法跟你離婚。"
不希望，她那麼快就見到他。
"我知道錦繡對你…….還是希望你能夠成全錦繡…"錦池想了想，沒有再說下去。她突然憶起，展愷鵬失控的那一天，她險些失去寶寶。是故，她提醒自己，對錦繡的事，她不要過多置喙。
"您是穆錦池小姐家屬嗎？病人突然陷入昏迷，情況很緊急，能不能來醫院一躺？"是女護士焦急地詢問聲。
"希望上天能眷顧她的一片痴誠，讓她們母子平安。"
欠你一輩子，幾輩子都可以，來世做牛做馬，再還你。
她望著那個號碼發呆，幾次準備按呼叫，最後都選擇放棄。
長時間以來，她曾經簡單地去理發沙龍打理，不過，即使修剪，也不過寸來長。
錦繡回家，阮玲在門口等。她一下車，她就迎出來。
錦池黯然神傷，但很快心情又雲開見月。
"謝謝。"
大家紛紛從病房出來。
"展愷鵬，你和錦繡，你們……"坐下來好好談談。
春風從窗口拂進來，一片柳葉，帶著一點兒意外的欣喜，落在副駕駛上。
"我回來看看不可以？"
手機信號，要跨過太平洋，到達彼岸的美國紐約。
"夠了，穆錦池，你那套不要用在我身上，我吃不消，也受用不起。"錦繡不耐煩一吼。
護士微微驚奇︰"五個月的肚子，像七八個月的。是雙生子嗎？"
不過，她倒沒有堂堂正正大大方方推病房門進去看。而是遠遠地瞅了一眼。
"有些人是不是在害怕？又出來，故作好心？那就不必了。"錦繡冷笑一聲。
理發師挑起她其中的一綹，頗為惋惜道︰"這麼好的發質，又這麼久，剪了會不會太可惜？"
畢後，錦繡離開。
錦池醒來的時候，感覺口鼻有一股風。
"不好意思。"
"你不做人，我照樣還你。"
"都有。"展愷鵬坦然道。
再辛苦也值得，至少，可以遇到你。
甚至他的連呼吸也听不到。
一頭長發，簌簌落地。
她摘去最後幾串銀葡萄，邊笑，邊往前走。
"你回來了？回來就好，要不要吃東西？"
她至少還有明天。
錦池忙解釋︰"錦繡，不是這樣，我只是希望你們能……"
"你最好不要死了！你要是死了，我跟誰去比………"
（二）
但依她的個性，必然是金色的大浪卷。熱情嫵媚又性感。
她似乎不喜歡剪短發，總是將頭發長長地留著，或者做成卷兒，或者拉直。
依是無人接人听。
"展愷鵬，你一定會跟我離婚！"她怒極轉身，準備離開。
一瞬間，錦繡啞然失聲。
"小姐，這樣滿意嗎？"
"穆錦池怎麼了？"展愷鵬連忙上前。
展愷鵬輕笑一聲︰"當然不一樣，你和武端陽，現在算是兩情廂悅。"
錦池被問住，愣了一會兒道︰"我跟你，不一樣。"
"錦繡，你不用著急……."見錦繡和展愷鵬談話火藥味十足，錦池出聲轉寰。
"醒了，不能把氧氣罩摘掉，你現在腦部供氧不足，所以才會昏厥。"護士耐心告誡錦池。
錦繡冷然挑眉︰"你還挺了解她的。"
展愷鵬抱起她，往外走。
"我離婚了。"錦繡對穆天澤說。
橡膠輪胎和柏油馬路磨擦出尖銳的驚叫聲，像一只豬被謀殺。
"不用了。下輩子，我可不想做人。"錦繡道。
電話那頭，寂靜無聲。
不過，他不會跟她離！
嚓 嚓 嚓……
錦池茫然問︰"我又暈倒了？"
電話被拒絕之後，又來了一個電話。
離開之前，理發師給錦繡一張名片。
"我現在，最擔心錦池，那孩子倔起來也跟你一樣………"
"小姐，你看這樣行嗎？"理發師問。
"你要是高興，回來，我自然歡迎，要是打算離婚！你休想！"
"怎麼不進去？"
☆☆☆☆☆
錦繡一吼，錦池立即噤聲。
"那繼續打，叫他馬上回來。"中成道。
"有病歷嗎？"醫生問。
"什麼都不要說，快帶我們去見她。"穆天澤道。
"是的。你先生把你送到急診室，可擔心了？"
"你不是走了嗎？"展愷鵬突然出現在她身後。
他摒息了嗎？
第二天，錦繡又來看錦池。
電話被直接掛斷。
溫柔和煦的春風，在寶馬的急馳下，變得燥動不安。
錦池反被她氣勢洶洶的態度震住，微微低頭。
電話響了數聲。
眼前一黑，錦池沒有再說下去。
"不要用這種表情看我。穆錦繡，我是愛你，也想束住你。但是就像穆錦池說的，我若是愛你，就應該你快樂，我也快樂，你不快樂，我也不快樂。"
及至到醫院的時候，病房內，已經聚集了一大攤子人。
錦池搖頭︰"還沒有，快五個月了。"
"病人情況很緊急，陷入重度昏迷。希望家屬盡快到醫院？"
"孩子有七個月了嗎？"護士看錦池的肚子高高隆起。
"真幸福。好好休息。"護士道。
"不想進去，不想見到她。"
"又是她？"錦繡輕蔑一笑。
"錦池在醫院，病情惡化，陷入昏迷。你回來吧。"錦繡又重復了一遍。
"沒關系。"
她說得認真，又出神。
錦繡默不作聲，開車尾隨其後。
"我這就去打。"錦繡說完，就拿出手機。
她一醒來，護士正巧推門而入。
不怕，不怕，不怕。
"爸。"
理發師听得認真，又糊涂。
錦繡又打了過去。
"來之前打了他電話，沒人接。"錦繡道。
展愷鵬的保時捷在一家醫院面前停下，一下車就抱起錦池進急診室。護士出來，推來病床，幾個醫生護士相擁著，進了急診室的門。
錦繡猛地回過頭，冷諷︰"你想說什麼？"
手機，那個號碼，她最為熟悉，倒背如意。
嘟嘟………
"那就好，我就一直欠著。下輩子，我做牛做馬，再還你。"
"錦池在醫院，你回來吧。"
理發師最後再修剪了幾分。
錦池追上去︰"錦繡……."
而後，見展愷鵬迅速打開車門，將錦池抱進去，又連忙上車，發動車子，出了公寓大樓。
"我先生？他不是我先生，他是我姐夫。"錦池對護士說。
錦繡才上車，準備開車，就看到展愷鵬抱著錦池下來。心中一震，眼楮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展愷鵬，你必須跟我離婚！"
"是的，是雙胞胎。"錦池笑。
鏡子里，她的長發被剪去，削成單薄的一頭短發，及耳。
"滿意。"
阮玲見人就問︰"錦池怎麼樣？她怎麼樣？"
錦繡想，他是不是不在，或者已然不想接她電話。
錦繡愈加火冒三丈。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我也不打算再強求你什麼，離婚協議書，我已經簽了。"展愷鵬走上前，把離婚協議交到錦繡手上。
展愷鵬站在錦繡身後。
"那好。"
你說什麼……你再說什麼……
理發師又往短里剪，直到最後，理成約一寸長短的短發，像小子頭。但大抵有些女性留這種中性的發型就特別好看。
她扶著門沿緩緩蹲下來。
她邊說，邊失神地，伏在車方向盤上。
展愷鵬匆匆看了她一眼，就離開。
"小姐怎麼稱呼？"
錦池剛想說一句，就被錦繡厲聲打斷︰"你給我閉嘴！"
中成問錦繡︰"通知他了嗎？"
猛地下樓，抓住阮玲胳膊，失控道︰"錦池，錦池昏迷了。媽，爸，錦池昏迷了，情況很嚴重……."
還是他不相信了？
那時展愷鵬也在。
"那最好是馬上。我懷疑這種短暫性休克，是因為腦部腫瘤惡化引起的。"
"是不關你什麼事，甚至與我也沒有什麼事。我只是想告訴你，穆錦池，她把你當姐姐。"
錦繡冷冷勾嘴︰"不想，她死得太早。"
阮玲難以置信地瞪大眼︰"你說什麼？錦池昏迷了？在哪里，在哪家醫院？你怎麼現在才跟我說？現在才跟我說？"
"你對我就沒有一點兒留戀嗎？"展愷鵬問。
"不想見到她，那怎麼還跟到醫院，還熱情地向醫生提供她的病歷資料？"
"醫生說她現的情況不樂觀，最好盡快進行手術。它的腦血管瘤已經惡化。"
錦繡按住阮玲的手︰"媽，你不用忙，我剛吃過飯。爸，在哪里？"
"穆錦繡，她比你想象中的，要好很多。你知道，她上次為了勸我跟你離婚，被我推了一下，差點流產。"
他怎麼突然想通了？他昨天不還是固執如牛地，不肯跟她離婚。現在，怎麼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伸手摘下來，自由呼吸，果然要舒服很多。
"如果，我成全了她，你會成全嗎？"展愷鵬挑眉。前繡不瑞。
"那就好，從此以後，你要好好的。"穆天澤抿了抿嘴道。
端河靜靜地對大家說︰"已經惡化了，現在不是失明那麼簡單。醫生說，我們要做好最壞的打算，很可能，她就這麼……"
"對不起…….媽……."
"我是她姐夫。"展愷鵬道。
幾個護士和醫生，走來走去，穆錦池就躺在床上，接受各種儀器的測量或者治療。
錦繡故作冷傲，不以為然︰"她是死是活，跟我一點關系也沒有。"
錦繡嘶啞地結束了通話。
晚上保姆來送飯，錦池吃了一些，就被安排睡下。
錦繡微微抬起頭，副駕駛位上，居然出現一張朦朧的笑臉。
可是，他不再，他沒有接。
"不和錦繡離婚，是真愛她，還是就像她說的，你想束住她？"
那邊電話卻被接起。
"我知道。你別擔心。"
"從今以後，穆錦繡，你自由了。這份自由，就當，是我當年，不應該強迫你，所做的一點兒補償。"
錦繡努氣沖沖下樓，錦池憂心忡忡站在電梯門口，目送錦繡離開。
理發師問︰"小姐，要做個什麼發型？"
及至錦繡的身影被電梯載到樓下，她轉過身來，淡淡地問展愷鵬。
他準備再說下去，急診室病房門的從里由外推開。
展愷鵬在急診室外等，漫長的等待期間，他開始抽煙。不過，被護士發現，建議他去吸煙區抽。
她木然走進一家理發店。zVXC。
"可以。"
展愷鵬傾身，抓住錦繡胳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呵呵呵呵……"
眯了眯眼，醒來，發現帶著氧氣罩。
"他同意了？再讀讀小說閱讀網
"我……"
錦繡木然地，帶著一種不解地表情，看展愷鵬。
錦繡說完，轉身就要走。
最後，她咬了咬牙，啐了一聲︰"你最好要活著，最好好好給我活著！"
"她不做手術，是想把孩子生下來。"展愷鵬說。
"不需要。"錦繡嗤笑一聲。
錦繡抬頭望了望天，星空的眼楮，特別漂亮。
錦繡倚在病房門口看錦池。
"好……我……"
"補償？你永遠都不補償不了我。"錦繡冷道。
錦繡面色一緊，不自然地說︰"那關我什麼事？"
還是響了數聲，仍沒有人接听。
"我？"錦繡指指自己。
"是的。您現在消費滿…是我們的VIP。"
"我是穆，叫錦生。穆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