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風塵三俠
上官通說到上官鼎和方嘉儀分開之後竟成了終身遺憾。
莊韻情動容道︰「難道他沒有來接她？」上官通黯然搖頭︰「我娘回到方家之後，將我爹的話對他父親說了，可是方氏兄弟並不相信，反而對她冷眼相對，想是他們以為我娘是受了我爹的欺負這才幫他說話－－－－這也難怪他們不信，我爹那樣恨方家的人，卻偏偏對我娘這樣好，還為她放棄對方家的報復，他們是無論如何想不通的。」
莊韻情道︰「那伯母一定很傷心。」上官通點頭︰「他們都用異樣的眼光看我娘，我娘也懶得解釋，一心只盼我爹爹來把她接走；後來，我爹爹果然來了，他們分開這一段時間，兩人都是相思欲狂，見了面自是難舍難分，于是他們便做了夫妻……」說到這里，想起父母一生淒慘，心中一陣難受。看莊韻情時，卻見她明玉般的臉頰倏然變得蒼白，不覺冷笑一聲，自嘲道︰「不錯，我是個私生子－－－－我爹娘沒有成親便有了我，方家兄弟對外也說是我爹強迫了我娘，他們……他們知道什麼？」
莊韻情听他聲音忽然提高，愕然抬頭。上官通觸到她的目光，在她冰冷的目光背後似乎看到一種痛楚的掙扎，心中的怒氣忽然平息，靜靜地接著道︰「我娘在方家受盡他們的冷眼，也傷透了心，本來便要跟我爹悄悄遠走，誰知方氏兄弟卻忽然出現，而且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他們對我爹爹說既然兩家的恩怨一筆勾銷，他兩人也不必再偷偷模模，但他要跟我娘在一起卻必須要明媒正娶，方家不允許有跟人私奔的女兒。我爹爹自然不相信他們，但他疼惜我娘，也不想讓她承擔與人私奔的罪名，一輩子抬不起頭來，便答應了他們。」他講到這兒，見莊韻情仍然臉色蒼白，有些神不守舍，便輕輕握住她的手，心中微感歉意︰「阿情，你怎麼了？是我講的故事讓你難受麼？」
莊韻情一愣，急忙搖頭︰「不是，－－－－後來怎樣？」上官通只好接著道︰「我爹爹雖然答應了他們，但仍是處處提防。方氏兄弟知他機警，以尋常方法終不是他的對手，竟然另生毒計，花言巧語騙得我娘親手端了一碗湯給他－－－－那時我娘幼稚單純，不知世上人心險惡，還天真地以為他們終是念著骨肉親情，果然將兩家恩怨一筆勾銷，便高高興興的給我爹爹端去。我爹見是我娘親手端來，便不懷疑，將湯一口喝下。哪里知道他們已在湯中下了烈性散功劇毒，我爹喝到一半便即發覺，當即質問我娘為何要害他？我娘嚇呆了，搶過他剩下的半碗湯，一口喝了下去……「
他說到這兒心中也是一陣痛楚，莊韻情卻是難以置信︰「他們竟真得這般狠毒？」上官通平靜了一下內心才繼續道︰「我爹爹大為震動，拉起我娘說‘好，要死咱們一起死！’兩人一起沖出門外。方氏兄弟見他中毒，早就擺好了陣勢等他，若在平時他縱然一時破不了陣，要月兌身卻也不難；可是他中了他們的散功劇毒，功力漸漸消失，最後終于不支倒地，我娘立時便暈了過去。當她醒來時我爹已被他們折磨的不成人形－－－－他們怕他逃跑，居然挑斷了他的手足的筋脈……」
莊韻情驚得張大了口，一時說不出話來，上官通咬著牙道︰「他們把我爹害得如此之慘，居然還妄想得到他的武功秘笈，厲逼著他去尋找；可我爹爹畢竟不是尋常人，不知怎麼竟在路上給他逃走了－－－－方家五個堂堂的當家人竟然看不住一個手足俱殘的廢人，說起來可算是奇恥大辱，他們盡管生氣，但回來後卻絕口不提，不過從此我爹爹也下落不明，音訊全無……」
他停下來，見莊韻情仍瞪著一雙美目似乎難以置信，握在自己掌中的一雙小手也是手指冰涼，沒有絲毫暖意，心中關切，問道︰「阿情，你不舒服麼？」莊韻情目不轉楮地盯著他的眼楮問道︰「世是真有如此殘酷之事麼？」上官通忽然後悔將如此殘酷之事講給她听，眼中不自覺得露出憐憫之色。
他忽然站起身來︰「我要去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忽又搖搖頭，「－－－－算了！你還是不要去了……」莊韻情道︰「你到哪里去？」上官通道︰「你听了我講的故事，難道你以為我還會放過他們麼？」莊韻情一驚︰「莫非你要去找他們報仇？」上官通劍眉一掀︰「難道不該？」
莊韻情想他爹娘都是為方氏兄弟所害，他要報仇理所當然，可是方嘉儀臨終遺願，要自己勸他放五老一條生路也是事實，只是父母之仇不共戴天，自己和他不過萍水相逢，他又怎能听從她的勸告？她剛說一句「可是你娘……」忽覺臉上一涼，有水滴落下。
「下雨了！」上官通只說了一句話，豆大的雨點已 啪啪落了下來。上官通詛咒一聲，只好道︰「咱們先避一避。」拉起她的手向前疾奔。遠遠只見前面有座茅亭，便直奔過去。
只是夏天的雨來的甚急，兩人還沒奔到一半已被淋成了落湯雞。等到了亭中，兩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是十分狼狽。尤其已入夏天，身上衣衫單薄，淋濕了甚是不雅，上官通還不覺怎樣，莊韻情卻被她瞧得兩頰飛紅，忙轉過身去。
上官通瞧出了她的尷尬，當下只作未見，若無其事的月兌下自己的長衫，將水擰干，披在她的肩上，說道︰「別著涼了。」莊韻情瞧了他一眼，只要他微露輕薄之意當即便叫他好看，但她看到的只是一張漫不經心的臉－－－－這張臉她雖不喜歡，便至少也不討厭，當即垂下眼簾，低聲道︰「多謝你啦。」
她這懷疑、敵視的目光雖只一閃而逝，上官通卻已全看在眼中，不禁心中發笑，同時心中也一陣柔軟，只是不敢掛在臉上，免她誤會。正不知如何打破這尷尬之局，忽听來路上一陣嘻嘻哈哈之聲，三條人影你追我趕由遠及近，片刻已奔到近前，只听呼呼呼三響已先後躍入亭中，大袖飛舞中，水珠四濺。上官通一皺眉，本能地擋在莊韻情身前。
只听一個破鈸似的聲音叫道︰「媽的，這雨來得這麼快！老化子，你這次可看走了眼，叫我頭陀跟你一塊兒倒霉！」另一人哈哈笑道︰「我又不是天王老子，怎知這雨說來就來，要怪你只能怪老天爺，跟我可不相干！」第三人穿一件破破爛爛的僧袍，因為被雨淋濕了，他便不停抖甩，飛濺的水珠都飛到上官通和莊韻情臉上來了，口中還在不停咒罵。
莊韻情生潔，見這三人不但衣著骯髒，口中也是粗話連篇，粗俗不堪，不禁皺起了眉頭，上官通卻是看著三人沉思不語。
這三人撢袖踢腿，收拾完了似乎這才發現亭中還有兩人。那光頭和尚便道︰「小姑娘，你皺著眉頭干什麼，你看我和尚穿的破爛是不是？哼，你穿得好光鮮麼？」
莊韻情听他說話無理，干脆轉過了頭不理他。那和尚討了個沒趣，倒也不生氣，反而呵呵笑道︰「小丫頭還挺有個性，不理我！」
上官通沒有模清對方的來路，但也看出這三人非比尋常，只怕莊韻情不通世事而說出什麼不敬言語，得罪了哪能方神聖可是大大不值，當即輕輕拉住她的手，微微搖頭，叫她不要說話。
那頭陀卻是旁若無人，大大咧咧往亭中一坐，大聲道︰「我說老叫化，那個小小的龍游幫打家劫舍，殺人越貨，做了不少傷天害理之事，這江面上少了他們倒太平的多！你要再為他們抱不平，我胖頭陀可要跟你沒完！」那和尚也道︰「對對對，我看這件事不管是誰做的，都是做了一件好事！」那老叫化卻只是搖頭，顯然並不同意兩人的看法。
上官通听到「龍游幫」三字不禁微皺了下眉頭－－－－日前打劫龍德鄰的貨船及這次在方家討要黃金都有這龍游幫摻加其中，不知他們有何事要這老叫化打抱不平？
亭中三人說著話，眼見雨越下越大，絲毫沒有要停的樣子。一陣涼風吹過，莊韻情忍不住打了兩個噴嚏，上官通關切地道︰「阿情，你冷麼？」莊韻情抽了抽鼻子，說道︰「這雨怎麼還不停？」
那老叫化呵呵笑道︰「小姑娘家就是嬌氣，淋一點點雨就受不了……」說著不住搖頭。莊韻情橫了他一眼，說道；「受不了便受不了，礙你什麼事，要你來多口！」老叫化子道︰「咦！小姑娘還挺厲害，你知道我是誰麼？」莊韻情道︰「不管你是誰，隨便議論別人就讓人討厭。」胖頭陀和瘋和尚都是哈哈大笑，怪叫化跟著打了個哈哈，卻並不惱怒。
上官通見到三人的打扮和言談舉止，心中早就想到三人，便對莊韻情道；「阿情，別亂說！得罪了這三位前輩不要緊，萬一惹得天的大叫化、小叫化都來跟咱們為難，咱們可要吃不了兜著走。」莊韻情雖是初次下山，但對武林中一些主要門派還是知道的，她听上官通這樣說，再看三人的衣著，已知對方是丐幫人物，便說道︰「丐幫便怎樣？我又不跟他們打架，難道他們還能殺我不成？」
怪叫化看了一眼上官通，見他形容雖然狼狽，但雙目中神采奕奕，絲毫掩不住眉目間的英挺瀟灑之態，于是說道︰「我位小哥倒是好眼力，不知是哪一派的，尊師是哪一位？」上官通笑道︰「在下無名小卒，無門無派，叫前輩見笑了。」
那頭陀向他打諒了半晌，忽然叫道；「我認識你，－－－－你不是那個什麼，什麼‘浪子’麼？上次在武當山我瞧見過你，那個乾悟老道一瞧見你便破口大罵，尊嚴盡失……，你小子怎麼跑到這里來啦？」
上官通微笑不語，看著漸漸暗下來的天色，心中暗暗焦急。
這場雨足足下了半個時辰，才漸漸小了。上官通想到父仇母恨心中仍是激動難安，恨不得立刻到方家將那五個老兒一一抓來，向父母謝罪。只是一來今天天色晚了，他可不想叫五老糊里糊涂就死了－－－－他要讓他們死的明明白白；二來他和莊韻情二人都是衣履盡濕，他自己雖然不怕，但她形體嬌弱，時候一久只怕凍病了，只好先回客棧，其它事只好等明天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