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兮楓月 第九節 啼血杜鵑

作者 ︰

夜幕降臨,所有的人家都已熄燈安歇,整個暗穹顯得靜謐安逸。

而位于繁華地段的侯爺府此時卻燈火通明,成為這黑夜里唯一的亮點。可這片光亮卻如院中焦急的人們一樣,顯得煩躁不堪。

侯爺的寢殿里外不斷的有丫鬟、內侍奔走,端進端出的熱水,成批的上好藥材,雪白和鮮紅的紗布以及侯爺不時的怒吼聲,一切都在宣告屋里的人危在旦夕。

然而這一切鸞嫣月都看不到,听不到。她已被鎖入侯府的地牢。周圍冰冷而潮濕,她蜷縮在角落,渾身止不住的顫抖,帶動手腕上的鐵鏈,磨得皮膚生疼。鸞嫣月想,再疼一點就好了,最好疼暈過去,這樣也好忘了發生的一切。

太陽如常升起,暗穹今日卻並不如常。

民眾傾巢而出!縱橫的大街被人群堵的水泄不通,人們手中提著準備好的菜籃子,籃子里放著各色發臭的菜葉爛雞蛋壞柿子,大家都翹首等待,等待那個妖女的出現!

人們的表現來自于今早震驚暗穹的消息!

騫王的愛妃居然是來自奴行國梡瓦城的三級獾奴!據說她借著與騫王愛妃有幾分容色相似,便殘害騫王妃,然後再假冒王妃,嫁入侯爺府,為的是謀殺侯爺和騫王。昨日,她已趁騫王不備,動手刺殺與他,現在,還無人知曉,騫王是否躲得過此劫。

而侯爺慈悲,念在此女與騫王拜堂一緣,不忍趕盡殺絕,遂命將她送回原地,重新做她的三級獾奴。

奴行國的梡瓦城,那個令聞者動容的地方!大陸上最低賤的奴隸所寄存的地方!

那里天高地闊,卻不生長任何東西,連年干旱,地涸溝壑比比皆是,是個真真正正鳥不拉屎的地方!

可就是這樣一個惡劣的地方卻有一種極其稀缺的東西,大陸上也只有那個地方有!

粉色天鑽!小小顆粒,價值連城!象征著尊貴奢侈華麗與神聖的鑽石!只有各國王和王後妃子才有權利配用的飾物!

可這粉色天鑽十分難找,有時候,一年都找不到一顆,有時候十年也找不到一顆,所以即便是王,也只是龍袍上瓖嵌幾顆而已!可大陸上,有近百個大大小小的國家,各國王與王妃加起來又不計其數,所以各個國家對于粉色天鑽的追求都是無窮盡的。

而這女子竟是奴行國梡瓦城的三級獾奴!也無怪乎人們會吃驚,因為負責找尋粉色天鑽便是梡瓦城三級獾奴每天要做的事。

鸞嫣月被鐵鏈鎖在木樁圍成的囚車里,她跌坐在四方囚車的角落,頭發散亂,衣衫單薄,神色恍惚,卻滿臉是淚,明晃晃的淚在淡淡的陽光下,閃出悲傷又無助的光芒。

人群騷動,議論叫罵聲四起。

隨著囚車的前行,民眾涌動如潮。緊接著,四面八方砸過來的東西伴著冰涼臭黏統統打向囚車中跌坐著的鸞嫣月。

她沒有任何反應,只是眼淚一行行的往下流…

拉著囚車的馬兒似乎都十分厭惡她,慢悠悠的行走在街上,讓大家一次性砸個夠,沒一會,砸進來的東西就將她裹住了,囚車里一層摞一層的臭物疊加在一起,散出無比燻人的味道,呼吸間傳入鸞嫣月的喉間,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她嘔的一聲,吐了一片。

圍著的民眾看她吐了,越發謾罵起來,手中的東西越多越重的砸過來,有的人甚至拉住囚車,直接把手伸進去撕扯鸞嫣月的頭發和衣服。霎那間的帶動,她仿佛跌入煉獄,無數只胳膊、手伸進囚車,用力捶打掐捏她,伴著一聲聲不堪入耳的叫罵聲。

忽然之間,鸞嫣月如炸了般尖叫了聲。

那滄桑深沉又充滿憂傷的叫聲中,滿滿溢出的都是無助。

若一切能夠重來,可以嗎?

她不要逃避比賽,不要來到這里,不要救下安王,不要愛上王,不要插手那些埋藏的殺人事件,不要不要不要…

那日,她看到小靜的帕子,明白她的提醒時,如果沒有看到紅色亭子下王和茹妃的身影,沒有听到王的一番話,她會及時離開,及時逃走,並不會遇到騫郡王,並不會失去清白,不會刺殺他爹,不會害了他…

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巧的像是精心策劃之作,可偏偏為何要她獨自承受!

人群看到反抗的鸞嫣月,越發火爆,黑壓壓的民眾上摞摞擠上囚車,四面八方拉扯著她。她的頭一下一下被重重撞在木樁上,流出一片片的鮮血,衣服一聲聲撕裂露出她潔白的沒有絲毫瑕疵的肌膚。不知是哪一下,或許是每一次,腦袋重重撞在木樁上後,她的眼前都會閃出王、安王、騫郡王的臉,變幻著各色神情,慰藉著她快要疼死的心…

王,他在哪里呢?她好痛,為什麼他不來救她?安王,不要哭,等這生命結束了,她會永遠陪著他,再也不和他分開了。騫王…抱歉,終究害了他,如果可以,請用她這殘破的生命去延續他的命吧。

昏昏噩噩中,鸞嫣月看到人群堵住囚車,黑壓壓的,即使守衛囚車的侍衛也攔不住,也許他們也沒想攔吧,畢竟她傷害了他們的騫王。

原來人快要死去的時候是這樣的感覺啊,鸞嫣月心里想著,並慢慢的笑了起來。開始只是牽動嘴角,漸漸笑容擴大,然後有低啞的笑聲傳出,最後變成了仰天大笑。周圍突然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停止了動作看著狂笑發瘋了的女人,即使很多年之後,有人問起當年這場轟動一時的押送時,經歷過的人仍是覺得歷歷在目。

囚車中的女人滿臉鮮血,衣衫殘破,手臂,肩膀到處是抓傷的痕跡,沙啞的笑聲不斷從喉間溢出,淒慘而尖銳,宛如杜鵑啼血的悲涼。伴著越來越大的笑聲,眼淚不斷的從她眼眶中滴落,劃出眼角,劃過臉龐,混著血水,形成一道道的血淚,和她上揚的嘴角形成鮮明的對比,襯得她的臉十分可怖,而那恐怖中又透射著妖冶的美麗,使人移不開視線。

那個瘦弱的身軀里好像填滿了世仿佛天塌了下來,鸞嫣月便在這寂靜中,如花開荼蘼,再也支持不住,昏倒了過去。

其實,從飛鏢穿進騫王的胸膛那一刻,她的世界就開始昏昏沉沉,騫王能躲卻不躲的求死神態像是一把不大不小的刀,來回穿刺她身體上的每寸肌膚!

她刻意支開他,就是不願當面傷他,她只想和侯爺同歸于盡,只要在他回來前,她殺了他爹,那麼她一定也死了,就不會看到他的傷痛,就不會那麼痛。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事不遂人願,偏偏要她如此悔恨,如此傷悲,如此不想繼續活下去!

天高遠遼闊,明亮清晰,暗穹那一方天地下,黑壓壓的民眾漸漸散開,像是退潮的海浪,漸行漸遠…

梡瓦城的天跟地同色,毫無生氣的灰黃色上布滿迷茫和單調!

風呼呼的刮!卷起的沙土飛揚在空中,懶散漫步。

這里只有兩種人,一種是監官,一種是奴隸!

奴隸每天的任務就是蹲在地上尋找稀缺的粉色天鑽,監官的任務就是監督與管理他們,並將他們找到的粉鑽奉送給每個國家的使者,企圖得到使者垂憐,將他們帶離這個生不如死的地方!

鸞嫣月被扔進一個低矮又潮濕的小房子時還處于昏迷狀態,她一路上昏昏醒醒,滴水未進,此刻已經瀕臨死亡!

她完全清醒時,幾個圍著她看不出男女的人正眨巴著眼楮,一愣一愣不說話的看著她,狠狠嚇了她一跳。

這時!

一個滿頭白發的人,用他髒兮兮的手上前抓住鸞嫣月的胳膊捏了捏,轉身走到房子角落拿出一個破了角的碗從門外舀來一點水,端至她面前,示意要她喝。

鸞嫣月搖頭正欲拒絕,老人卻不容分說伸手捏住她的後腦,將碗里的水硬倒進她嘴里。

灌得有些猛,鸞嫣月爬在地上猛咳。

老人將碗口還未喝盡的水吸干,轉身離開,圍著的幾人也相繼走開,然後大家有序的睡在自己的地方,不過片刻便鼾聲連連。

在一聲接一聲的鼾聲中,鸞嫣月也昏睡過去。

次日,天還未亮,房門口便傳來喊叫聲,屋子里的幾人迅速起身並出門,那個老人正欲出門看到鸞嫣月還未醒,便走過去用力推了推她,將她搖醒後指了指門口,然後自己出去了。

鸞嫣月渾身酸痛,看到老人出門後並未多想,閉著眼楮繼續睡覺,就在她昏昏沉沉快要入睡時,一個人走進來,揮開手中的鞭子順著鸞嫣月的背狠狠抽了下去。

疼痛尖利!

鸞嫣月慘叫一聲驚醒,還未看清眼前的人,鞭子如雨滴般不間斷的落了下來,抽的她丟失呼吸。

「還不往出滾,等著我抬你啊!等死的狗奴,死在這里都無人知曉!」

鸞嫣月躲著鞭子,朝著門口方向爬,這時,先前給她水喝的老人跑進來,用身體護住她,求饒到︰「官爺,她是昨日新來的,不明情況,就原諒她這一次吧。」說著,他助著鸞嫣月一同跑出門。

冰冷的風灌入喉嚨,鸞嫣月虛軟的身體拖拉在地上只想蜷住取暖,一點都不想動。

老人邊拉著她邊說︰「還不快走,鞭子還沒挨夠嗎?」。

鸞嫣月一听他這樣說,強忍著寒冷,哆哆嗦嗦的站起來踉蹌著向前跑去。

在老人的幫助下,他們一路來到一個空曠的地方,那里站滿人,一個個有序的排著隊。

老人拉著鸞嫣月哈腰來到一個身穿黑色棉袍手握長鞭的男人跟前,恭敬跪地到︰「這個是新來的獾奴,還沒領到秋袍。」

官爺哼哼唧唧兩聲,看了眼虛弱的鸞嫣月,嘴里嘟囔著︰「瞧那死樣子,定活不過幾天,哪能挖出粉鑽!」他雖嘴上嘟囔,卻向身後招了招手,喊道︰「新獾奴的袍子拿來。」

不一會後,一個裹著大袍子的人胳膊上搭個長袍,匆匆跑過來看了看鸞嫣月,只見這女子臉上布滿血痂,看不出神色,雙唇被凍得哆哆發顫,在朦朧的天際下,女子破爛的遮不住軀體的衣服在風中嫵媚搖擺,將擋不擋的露出她肌膚的顏色,在這個地方早被大家遺忘的詞在那人的腦中閃過,潔白無暇!他心頭一顫,裹在大袍中的臉火辣辣的燙起來,他將衣服塞到鸞嫣月懷里,頭一埋,又返了回去。

老人急忙叩謝官爺,接到命令站起身後,先拿起鸞嫣月懷中的大袍子給她披上,然後又拉著她恭敬退身來到一個長隊伍的後面。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半兮楓月最新章節 | 半兮楓月全文閱讀 | 半兮楓月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