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女傳 第一卷 商第八章 路轉

作者 ︰

第八章路轉

天已暗黑,林安敲門喚我從父親的屋中出來,輕與我道︰「唐家老爺來了!」

我很詫異,甚至可以說是不敢相信,他是躲我們還來不及的,怎麼會自己上門?

堂中,方伯正陪著唐廣德說著什麼,我進門施禮,坐到了一邊。

唐廣德看了看我的臉色,道︰「月宸,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怎麼臉色如此差?」

我陪上一絲笑,道︰「多謝唐伯父關心,無礙,只是沒有休息好而已。」

唐廣德點了點頭,喝了口茶,道︰「月宸,你勿責怪伯父不幫你父親,伯父也是有苦衷的。」

我低頭道︰「月宸明白……」

唐廣德長嘆一聲,道︰「一切都是緣,我唐家終究欠你的恩情……」

我抬眸,望著面前的唐廣德,他穿了一身深黑長袍,披了深黑披風,這樣的夜晚,這樣的黑,我很想知道他此次來的真正目的。

他望著我,如一個父親對孩子,臉上流著些許的慈愛。

過了許久他道︰「我今日來就是與你們商量,若是能有一個兩全之策,即可以幫你們鳳家解燃眉之急,又可以對他們隱瞞我出手幫過你們,那一切的問題便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我許久反應不過來,如墜夢中。方伯也惑道︰「唐兄,你願意出手幫文騰了?」

唐廣德笑而望著我,慢道︰「就算看在月宸去歲為我開的藥方份上,我也該幫的,更況,月宸還喚我一聲伯父呢!」

我起身,垂淚跪于他面前,一時哽咽,竟不知該說什麼。

唐廣德扶我起身,道︰「往日我們唐鳳兩家只算是泛泛之交,從今日起,便算是至交。」

我拭淚點頭,道︰「唐伯父大恩大德,月宸無以為報,自今日起,便可將月宸視為自家女。」

唐廣德含笑點頭,皺眉道︰「月宸,方兄,你們可有什麼兩全齊美的法子?」

我坐回原位,拭干了臉上的淚,慢思道︰「兩位伯父,月宸心有一計,可兩得齊全!」

方伯,唐廣德聞言,俱都聚神的听我道著。

我慢道︰「織造局勒令鳳家必須于六月前產出百匹細雨錦,吳縣知縣卻不允伯父賣給鳳家一根韌生絲,他們既然可以官官相護,我們何不行個暗渡陳倉……織造局要鳳家于六月前織交百匹細雨錦,本意並不是細雨錦,也不是所謂的百匹,他們的目的只是為了鳳家知難而退,而後乖乖的入了織造局,而後他們便可徹底的將鳳家吞沒。既是如此,我們便就讓他們認為我們鳳家沒有從唐伯父這里收到韌生絲,也織不出那些細雨錦,到了六月,等將百匹細雨錦都交出時,一切都已成定局,他們就算想追究,還能追究什麼?」

唐廣德與方伯听我道完,二人默認的對看了一眼,唐廣德撫掌嘆道道︰「果然好計。」

方伯皺眉,擔憂道︰「當真乃兩全之計,可有一處不妥。」

唐廣德不明道︰「方兄,何處不妥?」

方伯道︰「如此,鳳家暗中確可得到織錦的韌生絲,可以鳳家之力,六月前如何織出百匹細雨錦?」

唐廣德聞言,也皺眉暗思,許久問我道︰「那以鳳家之力,六月前可織出多少?」

一邊的林安上前算道︰「回唐老爺,鳳家有高技者四十人,一人一機四月,頂多只可織四十匹。」

所謂高技者,乃織造技藝高超,織齡三年以上的織工。

若平常織戶家,最多只得二十高技者,鳳家有四十,已算大幸。

唐廣德思道︰「我們唐家雖以營絲為主,卻也有織錦,但高技者恐只有十人,四個月最多也只可織十匹。」

方伯思道︰「如此,四十加十,另五十匹又該如何辦?」

幾個人頓時陷入絕境。

唐廣德在屋中踱步許久,問道方伯︰「方兄,浙江尹萬貫你可知道?」

方伯惑道︰「可是浙江大商尹萬貫?」

唐廣德點頭,方伯驚道︰「唐兄的意思是?……不可不可,當真不可,那尹萬貫乃朝廷之人……」

唐廣德阻止道︰「非也,他乃我親舅父。」

方伯吃驚道︰「尹萬貫乃唐兄舅父?」

唐廣德笑笑道︰「正是。」

方伯接道︰「如此大事,竟從未听聞過?」

唐廣德嘆道︰「舅父與朝廷往來,難免不擔風險,與我關系從不外露,實乃護我。所以,外人從不知曉。」

听到此,我上前道︰「若是如此,伯父之意是?」

唐廣德頓了頓,道︰「舅父乃浙第一織商,有高織者數百人,若他出手,乃舉手之勞。」

方伯道︰「若然如此,恐沒人能比舅老爺更合適了,只是不知……」方伯猶豫不語,唐雲山笑笑道︰「方兄是怕舅父不可靠?」

方伯看了一眼我,憂思道︰「都道官官相護,這本是不能告人之事,舅老爺又是朝廷織戶,難免不會走漏風聲。」

唐廣德嘆道︰「若然是別人,我也不會有此把握,可舅父似我親生父親,對我從無私心;再者,若此事抖了出去,我與舅父就能月兌得了關系嗎?更況,現如今,除了我舅父,浙蘇兩地還有誰有此能力,于四月內織出五十匹細雨錦?……」

方伯聞言,松了緊繃之臉,無奈道︰「那也只有如此了……」

百匹細雨錦,就有百張圖樣,且張張不同,織造局早將圖樣留底後才交給了鳳家,就是為了防止我們為了交齊那百張織錦,東西湊買。

可他們沒想到,我們可以東西湊織,若然成功了,他們必無話可說了。

幾人又商量了半天細節之事,決定第一步該解決鳳家生絲之事。由兩家各自向外散布消息,嘉定鳳家從吳縣唐家沒收到生絲,絕望而歸。

唐家再暗中將生絲由鏢局護送至方府,而後,便神不知鬼不覺的再到鳳家。當然,與此同時,唐家已按照所給圖紙開始織細雨錦了,只等他日織好以同樣的方式,再運到鳳家。

而後便是要解決尹萬貫的那五十匹,唐廣德為了妥當,決定假借貿易之事,親自去一趟浙江。于是,我便也決定去一趟浙江,遂二人商量好了時間,浙江杭州相聚。

一切商量妥當,唐廣德起身告辭,將白日里邱氏要送我的那塊玉佩又拿了出來,對我道︰「月宸,這是伯母增你之物,你收著吧!」

我接過玉佩,盈盈而拜,道︰「月宸謹記伯父伯母大恩大德!」

唐廣德扶我起身,笑道︰「月宸,此後勿要見外了。」

我點頭,突思起一事道︰「伯父,白日里聞您有意要將寅兄送到沈夫子門下?」

唐廣德也憶起,笑了笑,「這事不能強求,得入他幸,不得他命……」

我道︰「若伯父不嫌棄,月宸願為寅兄引薦……」

唐廣德聞言,微愣了愣,轉而笑道︰「若是如此,便太好了……」

送走了唐廣德,我迫不及待的想去告訴父親這個好消息,可惜父親早已睡去。

遂出了父親的屋中,于苑中仰頭望著滿天繁星,默然而笑。

我相信,事在人為,天下沒有辦不成的事。

我邁著步子準備從父親的小苑中出去,卻不料,突然憑空掉下一塊瓦礫,不偏不倚的剛剛砸在我面前,我心一驚,後退了幾步,仰頭望往上空,只見屋頂上一個黑影猛的滑了下來。

我大驚,道︰「誰?」

黑影或是沒料到會被我發現,整個人摔在地上,痛哼著道︰「不要怕,不要怕,是我,是我……」

我只覺聲音熟悉,放眼上前一看,竟是孟是。

屋中的林安聞聲提燈跑了出來,驚問︰「小姐,怎麼了?」

我定了定神,低道︰「沒……沒……沒事……」

孟是看了看林安,又看了看我,忍著痛問︰「你……你……有沒有砸到你……」

我不悅道︰「你怎有爬牆頭的喜好?你難道忘了,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他忍著痛道︰「對……對……對不起……我只是想看一眼……看一眼……」

他欲還解釋什麼,但強忍不住腿上的傷痛,說不出話。

我心中一緊,覺得此人甚是奇怪,竟一時怒起,對林安道︰「將他扶回屋中」,說罷迅速轉身而走。

回到屋中時,順意已整理好了床鋪,道︰「小姐,洗漱一下便可休息了。」

我坐到梳妝台前,道︰「順意,你帶上藥材,去孟是的屋中,將他的傷口重新包扎一下。」

順意過來將我頭上的發釵卸下,笑道︰「不是昨日才包扎過嗎,明日再去也不遲的啊……」

我聞言胡亂的將頭上的發飾拿下,道︰「好了好了,叫你去就去。」

順意停了手上,愣了片刻,出門去了。

洗漱過後,我躺倒床上,腦中一片混亂。

我努力的回想,這個孟是看上去有些滯愣,卻讓我有種怪異的感覺。難道是之前相識?從途中的為我擋刀,再到今夜偷往屋頂,他的目的是什麼?

暗思許久,終不得答案,只有渾渾噩噩睡去。

又經過三四天的調養,父親的病已大好,我斟酌父親好轉的病況,重新開了藥,父親服過,竟已能下床走動了。

午後淡陽,我扶著父親在苑中散步,父親仰頭望著淡陽,嘆道︰「宸兒,父親還不知道,外面的陽光竟這般好。」

我扶著父親坐下,笑道︰「父親往日太忙,哪有時間來看日光。」

父親笑了笑,拉著我的手。我低去,望著父親,父親欣慰而笑,慢道︰「宸兒,這次若沒有你,鳳家恐度不過這個難關,父親從不知道,宸兒還有經商之才!」

我低頭笑笑,道︰「父親,一切都是巧合而已,是天助我鳳家。」

父親點頭,慢道︰「父親知道,我兒雖是女子,但胸中有經緯之才,絕非池中之物。」

我低頭笑笑,想著父親的病已大好,想著織錦之事已經定下,心中慢慢平靜了下來。

因為父親的病,之前我並未讓方伯與父親見面,今日剛好,林安將方伯請了來,與父親在苑中閑談。

我見狀,退了出來,只命周安守在旁邊。

只是剛好不巧的,踫到了孟是,他拄著拐,不好意思的沖我笑著。

我上前,看了他腿上包扎的傷口,淡道︰「怎麼,你的腿不想好了?為何不听勸阻?」

他低頭看了一眼傷口,抬眸與我相望,低道︰「那個……那個……前幾天……晚上……我不是有意的……」

這幾日我一直不願看見他,沒想到他今日竟在此截住了我,我不悅道︰「你來就是為了和我說這些的?」

他急道︰「不……不是……我……」

他吞吐半天,一個字也未說出,我走上前一步,低問︰「你我之前是否相識?」

他愣住,轉而開心笑道︰「宸兒,你記起來了?」

我皺眉,訝然的望著他,宸兒,這是我的閨名,他如何叫得?再,什麼叫我記起來了?

我反問︰「我們真的認識?」

他笑開的臉平了下來,失望道︰「…不……不是……」

我不悅道︰「那你為何喚我嫻兒?」

他抬了眸,斷續道︰「……沒……沒有……」

想著許久又道︰「我曾經到齊秦醫館治傷,听你師父喚的,我便也喚了……」

原來如此,初次相見便有種相識的感覺,原來他是師父病人,那有過一面之緣便也就不奇怪了。

我想了想道︰「我曾經為你治過傷?你就是因為如此,才為我擋了那一刀?……」

他看著我,想說什麼卻又沒說,低下頭去,不知在想何?

我笑了笑道︰「好了,不管如何,我都該好好謝謝你的,如果不是你,今日傷著的就是我……但是,你不該爬屋頂,不要以為我是醫者,便無所顧忌,若是摔斷了腿,我可無力回天。」

他依舊低著頭,點頭明意。

我笑笑,與他擦身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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