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青幽
進了屋中,順意有些意猶未盡的道︰「小姐,你剛才教訓的太好了。」
父親憂道︰「宸兒,桃源縣這地方什麼人都有,咱們惹不起……」
我扶著父親躺到床上去,笑道︰「無事,父親,宸兒心中有數,宸兒就是看不慣目中無人者。」
父親搖頭,迷茫道︰「宸兒,如今父親竟有些矛盾了……」
我幫父親蓋著被子,忙問︰「父親矛盾什麼?」
父親看著我,愁道︰「父親不知道,自小讓你過的與別人家的女兒不一樣,是成了你還是害了你……」
我吩咐著順意去將藥熬來,笑著對父親道︰「父親,你想多了……」
父親嘆了一口氣,閉目養神。
或是因為兩日來的連續的趕路,幾個人都累了,所以,大家早早的睡了。
第二日,我醒的也早,替父親診脈,喂父親服藥,又陪著父親說了好一些的話,直到父親倦了,我才離去,只命林安看著父親。
午後,在屋中看了一會書,推開窗,臨窗而立,外面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順意伸頭過來,也看了許久道︰「小姐,在看什麼呢?」
我笑道︰「你在看什麼?」
順意紅著臉︰「順意听聞桃源縣盡是翩翩公子呢,就看看是不是真的,等回到府也可在順心她們面前炫耀一番……」
我笑著敲著順意的頭,道︰「就你這點見識,說出來莫讓人笑話……」
順意聞言吃吃笑著,我道︰「好了,替我換身衣裳吧,我也正好想去趟這里的市集……」
順意聞言,趕緊替我換了一套男兒長袍,精心打扮起來。
事畢,順意圍繞著我看了一圈,嘖嘖嘆道︰「小姐,你女兒的樣子可以傾倒眾生,你男兒的樣子卻也能讓紅顏折腰呢……」
我笑著,照了照銅鏡,道︰「你以為桃源州的女子都如你一般沒有見識啊……」
順意笑著,也換了一套男裝,扮了一個小童跟在我後面。
可我們還沒走下樓,便听到一個聲音在背後低道︰「你們要去哪里?」
我回頭一看,竟又是那個孟是,他已丟了拐,直接行走在地上了,想必是傷口已經愈合了。
我低聲道︰「不要驚動,我們出去會,一會就回。」
他忙道︰「我和你們一起去,我可以保護你們。」
我不悅道︰「你能管好你自己,我就謝天謝地了,我不喜歡別人跟在後面。」
他愣了愣,我轉身攜著順意下了樓。
大概是因為這里從四處涌來的文人墨客太多,所以那些販賣筆墨紙硯,古玩珍品的商客也都聚集到了這里。
我與順意逛了幾家店鋪,無意之中看到了一方橢圓形的澄泥硯,乃嫦娥奔月之狀,我見刀筆凝練,狀物摹態,形象畢肖,便花了十兩銀將它買了下來。
順意拿著硯台,盯著吃驚道︰「小姐,這小小的硯台就要十兩銀子,竟抵得上順意一年的例銀?」
我笑笑道︰「你懂什麼?真正的珍寶豈是銀錢可以估量的?此硯雖外形好看,但也只是一個下下品,故而才需十兩的。」
順意瞪著大眼楮,小心翼翼的捧著手中的硯台,唯恐摔了去。
我低頭笑笑,心中卻有一股失望之感,嘆道︰「即使在桃源縣這種地方,珍寶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想著間,又與順意進了一家店鋪,鋪內擺設高雅,環境怡人。
掌櫃正在一邊和幾個客人講解著一架古琴的歷史紋理,小二頗有熱情的接待了我們。
我隨意看了看,並未發現什麼特別的心儀之物,倒是注意到了掌櫃正在介紹的那架琴。
我不禁的「咦」了一聲,走上前去,仔細的端詳著那琴。
掌櫃看我看得出神,笑著對我道︰「公子,此乃唐代古琴!」
我一看那琴,通長約三尺六寸四分,琴額約寬六寸,琴尾約寬四寸,琴面黑紅相間漆,梅花斷紋與蛇月復斷紋交織,龍池上方刻「青幽」,池內有「太和丁未」四字。
這確乃一唐時寶琴!
掌櫃看我一眼心怡,立馬問︰「公子可是要試琴?」
我忙道︰「好!」
掌櫃聞言去將琴擺好,這時,邊上那幾人似是在低聲道著什麼。我偏身一看,有些吃驚,竟是那昨日的黃衣之人。
黃衣之人看著我,許久反應過來,眼里露出了些驚艷之色道︰「真的是你?」
我想這「真的」二字,可能是剛才他的隨從先認出我了,在他耳邊低語說是我了,他或不信,這番自己確定了,才會用了「真的」二字。
我微有些不好意思,畢竟有種奪人所愛之感,望著那琴低頭道︰「不知你可介意……」
掌櫃適時道︰「公子,琴已備好。」
我看了一眼那黃衣之人,他望著我,顯然是明白了我的意思,笑了笑,作了一個請的姿勢。
掌櫃已將琴擺好,我翩然落坐,隨手輕撥,琴聲如天籟徐徐響起,悠長不消。
我心頓撼,手不自覺的彈起《流水》之曲,幽幽之音如潮水般四溢散去,時而舒緩如流水,時而急越如瀑布,時而清脆如珠玉落盤,時而低回如喃喃細語。
我徜徉于琴聲中不能自拔,不想一曲已終。
幾人回神,黃衣之人低道了句什麼,我笑笑,極其喜愛的撫模著琴身。
掌櫃驚嘆道︰「公子竟能用此琴奏出如此絕妙之曲!」
順意見狀低問︰「掌櫃,這琴需多少銀兩?」
掌櫃回神︰「此琴本是一友轉于我手,今日它與公子有緣,就以兩百兩銀過于公子吧!」
我一听,兩百兩,這並不是一筆小數目,雖此琴必值此價,可此時鳳家正是用銀的時光,若然在一把琴上花費這般,未免有些太多了……
我起身,彎腰謝過掌櫃︰「此琴是一把好琴,可我囊中羞澀,注定與此琴無緣了。」
說罷轉身笑著與那黃衣之人道︰「這位爺若要買琴,此琴是佳品!」
黃衣之人微愣了愣,欲言又止。
我轉身,攜順意出了鋪中。
心中雖有些失落,還是強忍著回了客棧之中。
此時天已側黑,飯罷,服侍著父親喝藥,父親道︰「宸兒,明天就動身吧,時間拖不得的。」
我垂眸思了半天道︰「好,待會讓順意收拾一下。」
父親點點頭,看了我身上的衣服,輕笑道︰「剛才出去了?」
我忙掩飾︰「沒有……畢竟在外面,穿男裝方便一點。」
父親似乎早已知道,嘆著︰「吾兒,你就是主意太多,你若如別家孩子一般平庸,父親如何會憂心……」
我忙道︰「父親,宸兒就算主意再多,也不過是鳳家的小姐,翻不了天的……」
父親聞言苦笑了笑,漸而睡去。
這一夜,我睡得極其不安,或是心中還想著那琴吧!
翌日一早,周安就已將馬車備好,我扶著父親下了樓,無意之中發現了孟是的臉上不知何時竟又多了一些傷口,好似是被人打了幾拳,留下了幾塊淤青。
經過櫃台時,掌櫃突然喚住了我,道︰「這位小姐,小的有東西要交于您。」
我聞言停了腳步,讓順意扶著父親先上了車。
我走到櫃台,疑惑道︰「何物要交于我?」
掌櫃從櫃台下拿出了一紅長木甲,推到我面前︰「小姐,這是一位朱公子托小的給您的。」
朱公子?我何曾認識過什麼朱公子?
再看面前這木匣子,愣了愣,好似是一個琴盒,想著間伸手打開了匣子。
匣子內以織錦好好地覆蓋著,留有一張字揭。
我拿了字揭,打開一看,只寥寥數字︰寶琴增佳人。
寶琴增佳人?
我愣了愣,難道是那黃衣之人?
遂拉開了一直覆著的織錦,果不其然,是昨日那琴。
孟是從邊上湊上來,一看到琴,驚奇道︰「這琴怎會在這里?」
我聞言訝然的看了他一眼,他又如何知道這琴了?
我想了想對掌櫃道︰「掌櫃,麻煩你將此物歸還那朱公子。」
掌櫃面露難色︰「小姐,小的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怎能又將此物還回去?即便要還,也是您自己去還。」
我想了想道︰「好吧,你令小二帶我去此人的房中,我去還于他。」
掌櫃聞言笑笑道︰「小姐,那位公子于寅時就已離開了本店,臨行前特的將此琴托于小的,務必要交給小姐。」
我將織錦覆好,蓋上了木匣,推到了掌櫃面前道︰「即是如此,此物我也不能收。」
掌櫃作輯求道︰「小姐,小的做生意也是靠誠信為本,您若然讓小的失了誠信,小的以後還如何于桃源立足?」
孟是見狀,上來一把拿過了木匣,托在手上道︰「為什麼不要,前日我拿兩百兩銀買他都不願,今日卻白白的送了來,不要白不要……」
我道︰「無功不受祿,我豈能白白拿別人的東西?」
孟是笑了笑,從懷中掏出了一張兩百兩的銀票,扔在了櫃台之上,看著我道︰「這樣不行嗎?反正銀子我們已經給了,拿沒拿到是他的事。」
我還沒來得及問他一個小小的鏢師哪來的兩百兩銀,就已被他拖出了客棧,塞進了馬車之中。
順意看著被送進來的木匣,湊上問︰「小姐,這是什麼?」
我抱著木匣,雖覺得孟是的做法太可笑,也只能笑笑接受了。
或是此琴真的與我有緣,才會輾轉之下又到了我的手中,既如此,也就罷了,回去將那兩百兩還于孟是,就當是我那天買了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