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十多日了。
日幽堂內,玄衫大漢威坐于大堂之上,座下三人個個氣宇不凡,分別是喬木深、美艷少婦碧狒仙子、一身花色絲綢道袍的無花道人。
玄衫大漢面無表情,聲如洪鐘︰「各位,此次蠻荒之行就這麼定了,若無異議就各自回各自府內準備準備罷!」
座下三人起身,碧狒仙子和無花道人微微行了個禮便要離去,但見喬木深仍站著一動不動沒半分要走的意思。
一身花色道袍的無花道人目光陰冷,冷冷道︰「哼,好你個鬼見愁,又要暗地里使下作手段了。本道倒要看看你這無恥之徒還能玩什麼花樣!」
聲音雖小,但大堂空曠,既是走至門邊的碧狒仙子也是盡數听到,美目一閉,無奈搖了搖頭,不願再多留半分,快步走了出去,還不等她做法御器飛行,只听一聲「喬木深,你這狗娘養的!老子跟你拼了!」
碧狒仙子有些頭疼,立馬化作一道白光離去,身後又是一道速度顯然差一等次的紫光,估計就是白雨汐了。
一陣法器相撞聲,房屋倒塌聲…
遠遠看去,那山谷之處升騰起一團蘑菇狀的塵煙,眾鳥驚飛。
日幽谷弟子只覺一陣地動山搖,面面相覷,無奈搖頭。幾個道行淺的年輕小道童甚至嚇的祭出了法寶護身。
日幽堂已是一片廢墟。
塵煙褪去,情形詭異,那玄衫大漢依舊威坐在那把雕刻精致的香木椅上,其旁邊的木桌也完好無損。
無花道人手持三尺漆黑鐵棒,對著喬木深呲牙咧嘴。喬木深面前是一塊兩米來長的黃色方布,正左右漂浮著仿佛在防止那黑色鐵棒的襲擊。方布後,喬木深氣定神游,被方布遮了個嚴實,也不怕自己看不到無花道人的動作而被狠陰一道。
無花道人見喬木深這樣輕敵更是要氣炸了肺。
本來他今天來日幽堂之前被其妻蘇箐千叮萬囑,和氣生財,和氣生財,不可與喬木深動武。他也一口答應了下來。可剛進日幽堂時看到喬木深的所作所為就忍不住爆了幾句粗口。在日幽堂商議了十日之久也一直克制著自己的性子,忍著脾氣,不跟喬木深一般見識。可這臨走了,終又沒忍住冷言了幾句。
心里正犯疑,這喬木深今天怎麼這麼乖巧不還嘴。
哪知走到門口一不留神腳底一絆飛撲出了日幽堂,摔了個狗啃泥。
喬木深拍手大笑︰「無花老兒,你這是演的哪出?都百年道人了還這麼拙手笨腳的也不怕被小輩們見了笑話!」
無花道人惱羞成怒,也不管和什麼氣生什麼財了,立馬祭出法寶展開大戰。
其實這也不是什麼怪事了,日幽谷但凡有些歲數的都知道,無花道人和鬼見愁喬木深是相逢即打,每每都要把日幽谷打個人仰馬翻,不趴下一個絕不收手。當然,趴下的那個從來都不是喬木深,所以這日幽谷弟子才會個個懼喬木深如魔鬼。
可眼下大事在即,玄衫大漢也不等無花道人被打趴下了便出手制止了︰「無花、木深,馬上就要遠行蠻荒之地了,還是保留點力氣罷!」
無花道人心有不甘,可玄衫大漢都已這麼說了,也不好再打下去,冷哼了一聲,收了法器。
喬木深那邊泰然自若,長袖一揮,也收了那塊方布。
無花道人又狠瞪了喬木深一眼,才轉身化作一道彩色光芒就要離去。
喬木深對著無花道人離開的方向大喊一聲︰「無花老兒,小心不要再摔個狗啃泥啊!」
空中那彩色光芒一滯直直地摔了下去。遠處又升騰起一團煙霧,不過這團煙霧比剛剛日幽堂倒塌時升起的那團蘑菇雲就小很多了。隨即傳來一陣咆哮︰「喬木深!你這狗娘養的孫子!」
喬木深也不惱,仰天爽朗大笑。
玄衫大漢站起身來,坐下那精致木椅和旁邊的木桌都化作了一堆廢柴,張嘴道︰「笨蛋木深,每次都使這種陰招欺負無花。」
竟是嬌滴滴的女兒聲。
喬木深「嘿嘿」笑了兩聲,一副奸計得逞的得意樣兒,左手食指輕輕勾了兩下,一道金色光芒遂從遠處飛射入了他袖中。
「金思芒這等聖物到了你手中竟淪為逗人之物,真是暴殄天物!」玄衫大漢滿臉肌肉七尺之身的模樣配上這嬌柔百媚的聲音還真是說不出的詭異。
喬木深也不反駁,反倒看著玄衫大漢不懷好意地笑了兩聲︰「媚兒,你扮岳萬峰的功夫可真是越來越深,假可亂真了,連無花老兒和碧狒都看不出來了。」
玄衫大漢皺眉︰「也不知道岳師兄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希望不要遇到什麼危險。」
喬木深不以為然︰「岳萬峰那人精怕是又尋著什麼厲害法寶,樂不思蜀了吧,也說不準是有了艷遇,正游戲花叢呢。媚兒,你可得小心嘍!」
玄衫大漢狠啐了一口,怒罵︰「放屁!岳師兄跟你才不一樣!」
話一出口,場面迅速冷了下來,喬木深也不再言他,面色陰沉,手中擲出兩個小黑瓦罐,冷冷道了一句︰「赤炎蟲和冰寒蟲,好好練級,可別浪費了那石岩水。」說完,便化作一道白芒離去。
廢墟之上,玄衫大漢的身形漸漸縮小,周身白霧散去,竟是個削肩細腰修眉杏眼的俏人兒。一身緊身素裙更是將其修長身材襯得凹凸有致,果真人如其名,千嬌百媚風情萬種。
媚兒櫻唇輕啟,微嘆一聲,玉手握著兩個小黑瓦罐,在這廢墟之上,更是淒涼無限。
再說這無花道人,一身狼狽進了自家府內,臉色不善,往那修身煉氣室內一坐,四個正修身養道的年輕俊男都聚了過來,面面相覷,互相使了個眼色,都道︰「爹,娘親萬囑千叮不許爹與那鬼見愁比試,您怎……」
無花道人心中有氣,又听到鬼見愁這一名字,心中更是惱怒,呵斥道︰「我乃堂堂無花道人,豈會與那狗娘養的下作小人比試!你們四個兔崽子,竟敢訓斥起老子來了,看我今天不好好教訓你們一翻!」說著作勢要取出法寶。
四個年輕後生見此抱頭四竄,邊跑邊喊︰「娘親救我,爹又動怒了!」
「無花,你這是作甚!」一婦人進屋見此,臉拉了下來。
婦人姿色平庸,衣裳樸實,身材微胖,雖無姿色,但那眸子卻分外明亮,精明的很,氣質溫和不失大雅。
四個年輕後生聞聲,忙紛紛向那婦人身後躲,小聲嘀咕︰「娘親,你看爹又動怒了。」
無花道人見婦人看他,忙換上一副討好笑容,上前握她手臂︰「箐兒,你回來啦。」
他本就生的一張討女人歡心的面容,這樣故意討好起來更是招人喜歡,還真看不出他竟是四個年輕後生的爹。不過,這婦人好生定力,見無花道人這副風流才子的俊臉,並不為所動。
婦人身後四子互相使了個眼色偷笑著退出了屋。果不其然,四子前腳剛出了屋,後面屋里就傳出了一聲巨響,之後是無花道人的慘呼︰「娘子饒命啊!」
四子相互看著,都是掩飾不住的笑意,其中一人說道︰「我們也快撤吧,不然等會兒爹出來又要找我們撒氣了。」
四子笑著四處走開。
說來,這無花道人也真是可憐。
當初無尚真人還未仙逝,座下還只有三個徒弟的時候,岳萬峰,碧狒,無花。無尚真人見無花人小調皮,頗為寵愛,這無花性子直脾氣爆,每每犯錯,無尚真人也不怪罪,只道︰「無花還小,先讓著他些罷!」
可惜,好景不長,某一日無尚真人外出雲游回來竟帶回一男孩,便是喬木深了。喬木深比無花鬼靈精怪了不知多少倍,那顆七竅玲瓏心更是比無花那直腸子靈了幾百倍。
喬木深雖是四人中最小的一個,甚至岳萬峰的座下弟子都有數十個比喬木深年長。喬木深也不勤于修道,突發奇想便煉他幾日蟲子。大部分時間都是無聊的。于是,喬木深一無聊起來就想著法兒逗無花。每每無花都被整的死慘。
當年,無花少年初長成,情愫剛開,暗戀上了一名別派女子玉柯。很長一段時間,平日里不修邊幅的無花都是打扮的風流倜儻,整一個翩翩公子。
無花天生一副風流相,堪比女子的長眉長睫毛,一雙桃花眼更是輕易勾走多少無知少女的芳心,鼻挺唇薄的,年盛時也不知被多少家姑娘喜歡。只是偏偏無花這孩子有著與其外表極不相符的直性子,(說白了就是愣,腦子不夠使)也倔,就要往一棵樹上吊死。
而那玉柯卻是玄山派這等十分正派的玄山真人的愛女,他這等無名小卒哪能追求的上。何況,日幽派這等亦正亦邪的門派,身份本就尷尬。
雖被多次拒絕,無花卻是越挫越勇,直至有一日深夜偶然在日幽谷幽湖旁邊看到相擁的喬木深和玉柯,終究心灰意冷。
猶記當年,無花含淚逃開,少年傷懷,在幽谷深處大砍古樹,而喬木深只是怔怔地看著無花傷痛離去的背影,竟一時回不過神來。
頹廢了幾日後,無花找到喬木深,在幽湖旁字字費力地說道︰「喬木深,你若敢負了玉柯,我……我無花定與你勢不兩立!」
喬木深張了張嘴,終究什麼都沒說,又是一副玩世不恭的神情。
無花初戀完敗,之後便再沒了這種兒女情懷。至于他現在的夫人蘇箐,那完全是賴他自個兒沒事找事自找麻煩。
喬木深和玉柯始終沒能走在一起。玄山真人極力反對,喬木深又沒半分爭取之意,這段情事就算不了了之了。只是當年正邪大戰,玉柯不幸遇難,生死不明,喬木深頹廢了很長時間。
無花只記得喬木深當初的不爭不取,認為他對玉柯用情不深,連帶著也懷疑玉柯遇難是因他保護不周,至今心中仍在介懷。
正邪大戰之後,無花多次尋覓玉柯未果,卻一不留神落入一洞穴。見洞穴內靈氣甚好,還發現一處天然溫泉,突覺疲乏,二話不說月兌了衣服就往里跳。
這呆瓜也不想想,這等靈穴又有天然溫泉哪是無主之洞。再說,溫泉旁一堆女兒家的衣物擺在最顯眼的地方,他竟可以視而不見!要說他不是之徒,怕是十個姑娘九個罵,還有一個脾氣爆的直接剁了他!
偶然失足,偶然有了沐浴的沖動,偶然……就來了場鴛鴦戲水。
只是這場戲水里,無花非但沒有美人相伴還被打了個落花流水,光著身子抱頭鼠竄,場面何其壯觀!
最是難講姻緣事,居然這樣也可以成就一段婚事。
再說蘇箐這方,蘇箐父母幾乎是連推帶攆,硬把女兒塞給了無花。
蘇箐比無花大了整整一百五十歲,趕得早的,蘇箐這般年紀也有了無花這麼大的兒子了。無奈蘇箐姿色平庸不說,還偏偏道行高深脾氣火爆,哪個男人受得住這等強悍女,也就無花這種倒霉蛋有了非娶不可的理由。
為此,無花對喬木深又恨了一層。若不是喬木深對玉柯保護不周,玉柯就不會遇難,玉柯不遇難他也不會出來尋她,他不出來也就不會掉進這古怪洞穴,不會看到溫泉,也不會月兌了衣服跳進去,更不會遇到蘇箐,還娶了回來。
無花捧著這顆傷痕累累的心,帶著母老虎似的蘇箐萬分受挫地回了日幽谷。
剛成婚那會兒,無花和蘇箐是天天切磋法術,道行突飛猛進的代價就是日日有新傷。
好在後來蘇箐懷了孕為人母,漸漸有了些女人味,無花的日子這才慢慢好過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