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若痕是在靈兒房間休息的,她對這屋子也不陌生。畢竟之前也在這里住過一段日子。但那都是她未恢復記憶之前,現在她什麼都記得了,再呆在這間屋子里不免有些不舒服。
這是冥界未來繼承人的閨房。現在她睡在這里反倒讓靈兒搬去客房,未免太喧賓奪主了。況且,她現在也不大待見靈兒,自然也不待見與靈兒有關的人事物。
搬到客房後,唐若痕遣走了阿幽冥王派給她的女婢,坐在石榻上靜心運氣,體內一股熱流直沖腦門,唐若痕「哇」地一聲吐出口濁血,污了石榻上做工精細的錦緞。
看著血跡,唐若痕眉心處皺成一個結。這冥界果然陰氣太重,不適合正道修仙者修煉。蘇默本若是在冥界長久地待下去,那後果……
唐若痕搖搖頭,她竟忘了他還有那片桃林。桃木本就有驅邪佑體的功效,他修為極高應該並無大礙。眼前該擔心的是如何盡快提升自己修為,讓自己變得更強大才是。
雖然唐若痕面色看上去好多了,但她好不好有多好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當年那次魂魄轉移之術已耗了不少修為,她體質本就偏弱,施了這種逆天之術後本就留下了不少後遺癥。正因如此,喬木深才會不畏艱險進入蠻荒為她尋得海洋之心。她留了半瓶也就罷了,如今還為了救靈兒又搭了半條命進去,若是被喬木深知道這些,她不否認他會氣到想把她斬殺。
思緒紛飛。
想到前幾日喬木深暗地里擺了她一道,把大雄推給了她。她不在,大雄可是又打架鬧事了?
越想越亂,唐若痕踱步下床,這冥界她必須盡快離開。
阿幽冥王對她倒也放心,竟沒有一個眼線監視她。
如此甚好,唐若痕之身一人快速前往惡靈崖,如此到冥界,她本來只為了兩樣東西,一是絲雪,其二便是上次在惡靈崖與鬼才比攀岩時偶然發現的長尾蛇繩,哪料為了救靈兒多耗了不少時日。
輕車熟路走到惡靈崖下,唐若痕仰著脖子往上看了一眼,嘴角露出一抹輕笑,以前還當自己是雙橙的時候,沒有實力,什麼都怕,現在找了自己真身,這種小事根本難不倒她,盡管她體力尚未恢復。
左手掐指,默念咒語,右手虛空一抓,手里竟多了柄青光閃閃地劍,唐若痕嘴中仍念念有詞,嬌喝一聲︰「臨!」
那把青光閃閃的劍月兌離唐若痕右手,青光大綻,體型倍漲,靈壓穩定青光斂起之後竟成了一方小舟,停在她腳邊。
唐若痕調皮一笑,跳上小舟,開心道︰「媚青,我們走!」
遠處,一顆古樹上一玄衣少年輕飄飄地踩在樹干之上,面色凝重,她到底是什麼人,有時覺得她城府極深善于掩飾,有時又單純的像靈兒。
大略記得自己上次爬惡靈崖時只爬了三分之一就悲催摔下去了,她便是在那三分之一處發現長尾蛇蠅的。
于是,唐若痕便在那惡靈崖的三分之一處仔仔細細地找,一遍,兩遍,三遍,眼瞅著日落西山了,唐若痕氣餒地坐在了小舟上,看著遠方下落的太陽,真壯觀,冥界的太陽比人間的更妖艷,血色殘陽說的就是此刻的落日。
良久,唐若痕深深吐了口氣,站起身來又準備努力在尋。
「唐道友。」
唐若痕正專心找長尾蛇蠅,听到有人喚她轉頭俯視崖低。
蘇默本便那麼直直地站在崖底,面無表情正抬頭仰視著御器尋物的唐若痕,道︰「暮色將至,道友還是快些下來為好。」
唐若痕便乖巧地著陸了,落地之時略施心智收了法器。
「在找什麼?」蘇默本的聲音總是不急不徐的,不同于喬木深的戲謔,更不同于楊和玉的淡漠。
「長尾蛇蠅。」唐若痕如實回答,倒也不加掩飾。
「怎麼在這里尋那神蟲?」蘇默本問得極其平淡。
唐若痕垂著頭有些孩子氣地快速撇了撇嘴,道︰「上次在這邊和鬼才畢攀崖時發現的啊,誰知現在居然找不到了,也不過三四年的光陰,怎滴就尋不見了?」
不過三四年的光陰。
蘇默本抬頭望了望冥界的天空,霧靄沉沉,遠處的樹木傳來陣陣鳥鳴,婉轉如歌,他有些分神,靈兒每日一碗苦藥的日子也有三四年的光陰了麼?
「尋得長尾蛇蠅後你又要往哪里去?」蘇默本問。
唐若痕恍惚了一下,呆呆道︰「去哪里?該是努力修煉去尋找我家那三塊笨石頭還有我二娘。」
蘇默本面色凝重,一聲幾不可聞的「那也好」之後,轉身便要走,走了兩步之後,回過頭見唐若痕還杵在原地,便道︰「蘇道友若不介意可否隨我去一個地方,夜暮將至,夜間惡靈崖上寄附的惡靈凶殘的緊。」
記得在世時,蘇默本幫自己行李上錯了樓層,也是這般兀自走了幾步後回過頭問︰「你還杵在那兒發什麼呆?」
兩幅影象一重合,唐若痕快步追了上去,與蘇默本一前一後走著,雖沒言語,心中卻十分安定。
「這里是……」聞到陣陣桃花香時,唐若痕愣住,他竟又帶她來了桃花塢,二人都是正道修行者,在冥界也唯有這里靈氣純淨適合修行。
「絲雪的驅使法,會麼?」蘇默本直入主題。
唐若痕搖搖頭,頗為無奈,絲雪這等聖物沒有古書記載的法咒,她哪來那麼大的本事立馬會用?
蘇默本倒像是料到她會這般,淡淡道︰「絲雪,拿來給我看看罷。」
唐若痕雖不明白他要干什麼,但還是很听話的拿出絲雪放在他手中。
只見蘇默本雙手合十,神情肅穆,輕念聲︰「去!」
突然間狂風大作,空中積壓的厚厚的雲層被吹散開來四周圍反倒更暗,唐若痕和蘇默本二人道衫被狂風吹的氣鼓鼓,唐若痕甚至有些站不穩,暗暗將靈力外泄護體,這才勉強睜開雙眼卻見方才厚重的雲層竟將二人團團圍住,仰天看去只有雞蛋般大小的天空,繼而連那丁點的光亮也消失不見,二人徹底被呈暗包圍。
「不要怕。」蘇默本低沉道,「這不過是絲雪的形態展示前必要的儀式。」
「嗯。」唐若痕低低應道,再長久的黑暗她都經歷過了,這麼點黑暗對她來說並不算什麼,不是不怕,只是早已習慣。
听到唐若痕言簡意賅的回答,並無慌張之意,反倒是讓蘇默本小小吃驚了一下。
不過他倒也沒怎麼細想,手掌翻下再掐法訣,黑暗中一點刺亮的光一閃馬上炸裂開來。
待唐若痕適應光亮之後才發現蘇默本手里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光亮如雪的長劍。長劍蒼白地光線映照在蘇默本臉上,唐若痕怔住,他的臉,他居然徹了易容術。劍眉微擰,星目爍爍,薄唇緊抿,這麼張絕美的臉龐此刻憂傷到另一側的美人兒心疼難忍。
她一直以為這個少年的傷痛是靈兒,所以她努力幫靈兒救靈兒,如今靈兒的傷也好的七七八八了,那他為何還是沒有笑容?
蘇默本意識到唐若痕在看他,知道自己失態,又換上了一貫平淡的神情。
「唐道友,認真看好,我只使這一次。」蘇默本的表情依舊很平淡。
說罷,低吟一聲︰「梅花開盡百花開,過盡行人君不來。」
劍刃忽得開出朵朵紅梅來,梅花艷麗的顏色漸而轉白,待完全變成白色之後,一瓣一瓣終而全部凋零,長劍白芒更盛,凌厲而噬血。
「散!」
四周厚重雲層頃刻盡散,蘇默本手持放著寒光的長劍在桃花塢中練起了劍術,行雲流水,剛柔相濟,吞吐自如,劍如飛鳳,使得好生美妙。
空中飄下朵朵雪花,落地無聲,卻並不見其融化。
唐若痕蹙起眉,縴細手指食指翻翩,周身靈氣實體化後形成一個透明的水晶似的棺櫃,完完全全將她護在其中。
只見這雪花落在桃樹上,雖無聲卻清楚地看到桃木樹枝上的桃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黃凋零,整棵桃樹頓時枯萎成一堆廢材。
這法器竟如此歹毒!唐若痕秀眉更緊。
一套劍術練下來,蘇默本收起長劍,運氣,默念發訣,長劍竟又化成一根銀針落入手中。
唐若痕收了周身靈氣,心情復雜,沉默半響只道了句︰「絲雪是蘇道友的法器吧。」
「從前是。」蘇默本將絲雪歸還,神色淡然,「現在不是了。」
「蘇道友……」唐若痕一時搞不清楚狀況,他到底在想什麼?
「絲雪的使用方法可記好了。就算是對唐道友救靈兒的報答。還有,」蘇默本從腰間儲物袋中取出一紅木盒子,道︰「這是長尾蛇繩的蟲卵,現在贈予道友了。」
唐若痕更為詫異,她此次來冥界要尋的兩種東西竟然都是蘇默本的!
仔細想想,那惡靈崖上若真有未認主的長尾蛇繩早在她發現之前就肯定被別人捉去了煉化了。哪還輪得她來煉化?想必四年前發現的那只長尾蛇繩幼蟲就是剛孵化出來被蘇默本放養在了惡靈崖上,讓它靠吸收惡靈、陰腐毒氣成長的吧。
唐若痕苦笑一聲,暗罵自己愚鈍,竟沒發現這一點。
「蘇道友可還有事需我幫忙?」唐若痕也不是小丫頭了,在外闖蕩多年該懂得人情事故她都懂。
蘇默本听她問得直白,也不再扭捏,開門見山道︰「靈兒服了道友所贈的半瓶海洋之心雖已無大礙但還未完全康復。道友若是還有另半瓶海洋之心,我願用各種厲害法器,珍貴丹藥與道友換取!」
唐若痕感覺心被狠狠揪了一把,眼楮漲的發酸,難以呼吸。
她若還有定會全部拿出,為了救靈兒她半條命都搭進去了還會吝嗇那半瓶海洋之心?她也是個有血有肉的人,她也有活下去的信念和夢想。
唐若痕抬頭望著天,生生把盈出來的淚給逼回去,聲音有些沙啞︰「怕是另道友失望了。」說罷,又欲將絲雪和蟲卵還給蘇默本。
蘇默本伸手擋下,示意不必了,背過身幽幽道︰「冥界靈氣晦暗,不適道友修煉,道友還是盡早離開為好。這兩樣東西已是道友的,還望好好珍惜。」
唐若痕懸在半空中的手頹然地放下來,他這是在下逐客令呢?
苦苦一笑,收了絲雪和蟲卵,唐若痕深深望了面前少年的背影一眼,更沒多言語,召喚出媚青踏在上面快速離去。
看著漆黑如墨的天空劃過一道青光,宛若流星,絢爛瑰麗,蘇默本凝視著那道光,陷入沉思。
夜,深沉而幽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