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到了唐若痕的氣息,蘇默本緩緩回頭,只淺淺地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
突然,玄青色道袍後露出一個小腦袋,天靈蓋上一撮烏黑發亮的毛發,乖巧伶俐。
「師父。」垂髫小兒怯怯地叫了聲,從蘇默本身後鑽出來。
「初生?」唐若痕好奇,「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蘇道長帶我來的。」初生嘟著嘴巴望著唐若痕,粉撲撲的臉蛋像極了小女娃。
「唐道友。」蘇默本並無過多表情。轉過身正對著唐若痕,「我從蜂城出來,路上經過驛站遇到了唐道友新收的徒兒。正巧有事找道友,而這小娃又極想見道友,遂攜其到此。還望道友莫怪我唐突自作主張。」
唐若痕搖搖頭,雙眼有些發脹,數月不見,他更清瘦了,看上去很沒精神急需休息。
「靈兒如今雖無大礙,但魂魄依舊沒有修復完全,無法專心修煉。此次前來找道友,我只是想從道友這里打听一些消息,道友是醫者出身,想必……」
「呦!這不是冥王女婿蘇小王嘛!怎麼,今兒個蘇小王身邊沒個隨從?」墨石從客棧出來,目光戲謔。
昨日鐘恆托客棧老板交給墨石個黑色布袋,墨石本以為他是找到了什麼線索,不料布袋里只有一片竹箋一瓶丹藥。竹箋上刻著——蘇默本已到青雲鎮,照顧好我家小姐。
倒是簡單明了,一個廢字都沒有。
至于那瓶丹藥,墨石細聞了一下,應該是凝神定魄之類的藥物,想不到小小的一個青雲鎮居然有這麼多靈物。
蘇默本平靜地看著唐若痕,並不理會突然冒出來的墨石,道︰「道友可有別的法子救靈兒?」
唐若痕正欲回答,墨石嘴快搶過話頭︰「冥王可真是好笑,三番五次讓自己女婿出來找法子救女兒,救就救吧,為何非要找唐若痕一人?難道這廣袤大地再沒一個能者比得過唐若痕?還是你蘇小王對唐若痕有什麼念想?」
蘇默本眉間一擰,臉色有些難堪,只一句「擾煩到道友了。」便要轉身離去。
「辦法是有。」唐若痕努力讓自己保持平靜。
蘇默本回頭望她,表情復雜。他總是模不清這個女子做事的路數,她仿佛無所不能,可以解決這世上所有難題。
「只要蘇道友答應我一件事。」唐若痕抿著唇,她並不想與他存在利益關系,但如果沒有利益關系,她仿佛沒有別的理由去幫他。
墨石本想阻止,但听到唐若痕是要與蘇默本進行交易,便先保持沉默,靜候下文。
「好。」蘇默本的話永遠那麼少。
「我不喜歡冥界中人,更或者說是憎惡冥界中人。因為我唐家落到今天這種地步全拜冥界中人所賜!所以,我讓道友幫忙做的事只能道友去做,不能動用冥界中人。」唐若痕一面說著,一面想到底該讓他做什麼事幫什麼忙。
「好。」蘇默本點頭。
「即是交易,必求公平。如果我不能醫治好靈兒道友,我自然也不能要求道友為我做什麼。」唐若痕實在不知道需要蘇默本為自己做什麼,只好先留著這個人情。
要說沒忙可幫還真是可笑。尋找失散的二娘青華和三塊石頭,查出當年唐家被滅的幕後凶手,這兩件大麻煩,唐若痕是一件都沒解決,可她偏偏就是不願他來幫忙。
說不出為什麼,這是她的執拗。
「唐若痕!」墨石可受不了她的這種傻氣,咆哮道,「你倒是有原則。什麼即是交易,必求公平!說的上口,戒不掉了是不是?」
想起初遇唐若痕時,為了讓她幫自己控制冥蟲,他(她)救下采柳兒和竹小七,當時唐若痕便說了一句「如若交易,必求公平」。什麼公平不公平,那場交易里他(她)可是一點好處都沒撈著。
不過墨石也沒把這些陳谷子爛芝麻倒出來說事。他(她)還沒那麼傻,那場交易在交易之初本身就不公平,趁著唐若痕失憶救了倆人兒就要求人家幫他(她)控制冥蟲,這交易條件也未免太失衡了,根本就是不平等條約。如今再翻那些舊賬,他(她)不保證自己不會被反罵一頓。
「墨石,我做事自有我的分寸。」唐若痕低應一句。
「師……師父,這段日子我……我可以……可以……」聶初生小聲說著。
「明日墨石就送你回去。」唐若痕看了初生一眼,「這里不是你該呆的地方。」
「可是……可是初生想陪在師父身邊。」聶初生嚅囁著,上前拽住唐若痕裙裾,「初生會听話,一定不會給師父造成困擾。」
造不造成困擾不是你說了算的,孩子。唐若痕扶額。
墨石可沒那麼多柔情對初生發,右手一把擒住初生後頸衣領,將初生提到半空中,沒好氣道︰「讓你回去你就回去,一小毛孩子!我們可沒時間照顧你!」
「誰要你照顧?誰要你照顧?」聶初生蹬著腳,卻始終沒法觸及墨石分毫。
「要想呆在你師父身邊就努力讓自己變強,可以撐起一方天!」墨石嫌這小孩太煩,懶得再理論,隨手將初生一扔。
初生像個肉團子般在空中劃了個半弧就要落地,蘇默本右手小指微彈,初生又折了個半弧落到蘇默本臂彎里,一雙黑玉似的眸子驚恐地看著墨石。
「墨石!」唐若痕怒喝。
「嘁!我也沒用多大勁兒,誰知道你這便宜徒弟如此單薄不經折騰。反正他也沒受什麼傷,明日一早我就把他送回去。」墨石眼角余光瞥著初生,不屑道,「弱者!」
說罷,懶懶地回了客棧。
唐若痕干瞪著眼,十分憋屈。
「道友,從今天起我便與道友同住這間客棧了。」蘇默本淡淡道。
「啊?」唐若痕噎到。
「擾煩道友了。」蘇默本也隨墨石進了客棧。
唐若痕大腦空白,怔在原地。這是個什麼狀況?
直到回了自己住房,唐若痕仍無法相信蘇默本已住在自己隔壁的事實。她將與他朝夕相處數日,更或者,數月。
美色就在隔壁,唐若痕實在難以平復心情,輾轉難眠,直到天蒙蒙亮,她才腦袋瓜子一個靈光記起她那便宜徒弟來。
怎麼說徒兒遠道而來是惦記她這個有名無實的師父,不能負了徒兒一片孝心,總該送點什麼東西才是。唐若痕心里一盤算,打定好主意送什麼,起身出了客棧。
月黑風高,林子中的篝火暖紅的火苗子寂寞而張揚。
一老一少坐在篝火邊正等著火架上的烤兔出爐。
「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吃啊?」火焰熾熱的光鋪在小女孩稚女敕的臉上,讓人看著從心底里覺得溫暖。
老者正要為小女孩取烤兔,感覺到周圍氣流的微變化,白眉倒豎,騰地站起與此同時拔出隨身帶著的長劍,低吼一聲︰「什麼人?」
小女孩瞅瞅四周,也不起身,笑道︰「咯咯咯~不要那麼緊張,不過一個修仙者而已,修為還那麼低,沒什麼好擔心的。」
黑暗里,一人影郁悶嘆了口氣,現在的小孩都這麼不知天高地厚麼,如此囂張。
「哎呀呀,烤兔味兒可真香!」那人影愈來愈近,看身形該是個窈窕淑女,但口氣卻有著男人的懶散和霸氣。
素衣素面,篝火火紅的光鋪設在來者的臉上,眉眼如畫,俏麗可人,不妖艷卻奪目非常,讓人移不開眼。
老者一時呆傻在原處,怕是從未見過這麼靚麗的女子。小女孩看在眼里,怒在心頭,狠呸了一口,拍地而起,惡狠狠向那女子襲來。
這女娃雖看上去年幼稚女敕,所使得招數卻歹毒險惡,手持一把十寸來長的銳利彎鉤就要毀了那女子的容貌。
女子身子向後仰去,躲過女娃的攻勢,身體折成一個直角,本想趁女娃還為回過身趁機向上空的女娃來個飛踢,但念在女娃年紀尚小,僅僅只是躲過攻擊,並未及時回擊。
在一旁的老者卻出了一身汗,他清楚的看到女子在向後仰身子躲攻擊的時候右腿向上揚了揚幾乎踢到上空的女娃,在關鍵時刻她卻收起了攻勢。
女娃沒成功襲擊到女子,身子輕飄飄落在樹上,滿臉不甘,怒喝︰「哪來的妖女?趁著天沒亮出來勾搭男人!」
女子扶額,心道,現在的小孩可真是早熟,她到底知不知道勾搭的意思?
「嫣兒,你沒事吧?」老者急急呼喊。
女娃狠呸一聲︰「哼!不要你管!喜歡這妖女是吧,那你好好看個夠,管我作甚?我死了才好,你就可以到處尋花問柳了!」
「嫣兒!」老者急的滿是溝壑的老臉憋得通紅。
「妖女!」女娃不管老者呼喊,接著手持彎刀而來,在即將觸及女子之時,彎刀一閃幻化成數把利刃,握在手中如同一把鐵扇。女子躲避不及,左肩被利刃滑到,青絲落了幾許。
老者急忙再次出來勸架︰「嫣兒!你怎可這般魯莽行事!」
那女子心中也萬分郁悶,本以為只是一對普通的爺孫,哪料光是個小女娃修行就如此之高,怕是與她不相上下。現在甭說是搶那把彎刀,真正動起手來命都不一定保得住。
「唐若痕。」女子後退兩步,與那爺孫倆保持一定距離,又問,「不知兩位名號?」
「吳傲天!這是我師妹,蕭嫣兒。」老者倒是彬彬有禮,「不知唐道友到此是為了……」
「跟這妖女這麼多廢話干嘛?難不成你真看上了這妖女?」蕭嫣兒目光陰冷,一身戾氣與年紀極不相符。
唐若痕心中暗暗叫苦,本想將這爺孫倆在奪寶大賽上奪得的彎刀搶來送給小徒初生,哪料這爺孫倆是真人不露相,修為與她不相上下,是她輕敵了。
不過,唐若痕是何許人也,萬事「命」為重,世上再找不出第二個比她更惜命的人來了。見自己逮不到好處,她可不想喪命于此,于是萌生退意,微微行禮,擺出一副純良人的模樣,道︰「小女子也是一時貪玩,在林子里迷了路,找不著回家的路了,剛巧看到此處有火光,感覺到有同道人士在此,所以才……」
「撲哧!」黑暗中,一個熟悉的笑聲。
「是誰?」吳傲天再次警戒起來,瞪著眼楮看向四方,手心不禁滲出細汗,鬢角一顆汗珠落下。他竟沒感覺到附近還有別的靈氣,修行如此之高的修仙者,他還真沒見過幾個。
「小女子?多日不見,你臉皮又厚了不少啊。」
唐若痕心里狠狠咒罵著,再沒了剛剛溫婉賢淑的模樣,破嗓子吼道︰「還不快出來救我!」
「哎呀呀,臭脾氣也長了不少。」一道白影落下,白紙扇一折,青年眉目疏朗,風度翩翩,桀驁不羈,風一般的男子。
唐若痕白了來者一眼,恨恨道︰「喬木深,你看了多長時間的好戲?眼見著我吃了悶虧也不出來搭把手?你可真沉得住氣!」
喬木深嘿嘿笑了兩聲,戲謔道︰「吃了悶虧不也是你自個兒活該?對你而言,那女娃還算得上是個對手?是你自己手下留情,怪不得別人趁機使壞。」
蕭嫣兒听出了喬木深的鄙視之意,當下氣憤難當,指著喬木深鼻子凶狠道︰「這妖女手下留情?打不過便是打不過,說什麼手下留情!」
蕭嫣兒脾氣火爆又恃才自傲,可吳傲天心思縝密,看出喬木深不是一般人。本來一個唐若痕對他們二人並構不成什麼威脅,但加上這半路殺出來的喬木深,他就沒什麼把握可以打贏了。心中權衡了一下利弊,吳傲天抱拳笑道︰「不知有高人在此,晚輩失禮了。」
「哦,你這孩子倒是有眼力見兒,那你倒是說說看,你從哪里看出我是高人來了?」喬木深架子端的一直很足。
唐若痕剜了他一眼,心存怒氣,這廝明明就在暗處一直觀察著,眼見她處境危險也不說快些出來幫忙,非得讓她丟夠了臉才出手,當真可恨。
那廂,吳傲天心思百轉千回,見對方實力不差,也不願無謂一戰,便決定早點離開,又抱拳笑道︰「道友風度無雙氣質不俗,一看便知不是凡人,若不是我與嫣兒有急事在身,定會與兩位道友好好交流一下修行心得。只是此次外出時間有限,我們還得早些回去,不能與兩位道友促膝長談真是遺憾。」
說罷,吳傲天就欲拉著蕭嫣兒離開。唐若痕心中長舒了一口氣,她當然知道僵持著對她沒多大好處,為了一把破彎刀丟掉自己小命也太不值了。
「等等!」喬木深偏偏不如唐若痕的願,伸手攔下那爺孫倆。
蕭嫣兒本就心存不甘,見喬木深如此,哪能咽得下這口氣,右手一抖,小手中多了把彎刀,陰狠笑了兩聲道︰「你想給人家留條命,可人家偏偏就是不領情呢。」
「嫣兒,別惹事!」吳傲天拉住蕭嫣兒,擋在蕭嫣兒身前,表情依然和善,「不知道友還有何事?」
一旁的唐若痕也是記得只想拽著喬木深的衣袖把他拖走。
「回鋼刃,留下來給我喬木深做個紀念吧!」喬木深懶懶道。
爺孫倆臉色大變,對視一眼都不禁握緊了法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