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亂世浮改而不爭
著名利與同而不惑
胸點萬般墨
唯曠世經緯難修
刀鋒劍刃過
倦容為何
轉身欲乘風
無奈總落空
誰道少容堪比老來難
是夜無寒
天下盡染
……
夜逢三更，正值人頭腦混沌思緒打結之時，然則暖閣內眾人仍是端襟就坐，誰也不敢流露出半分的困意。
碧嘉謙臥于暖榻之上，著人給自己和眾人備了熱茶。端著茶碗細品香茗，他是一副淡然自若的樣子。如不是看他此時臉頰上透著蒼白，眾人臉上賠著小心，只怕真要以為他們此時正在吟詩作對，群臣盡歡了！
手中的一盞熱茶不多會兒功夫就見了底，碧嘉謙將茶盞擱置桌上，一掃眾人，道︰「莫不是各位同袍嫌我這太師府中的茶葉已然過得時候不成？此茶可是陛下賞賜的貢品，就算不給本太師面子，也要給陛下幾分面子吧？」
啷！
隨著一聲瓷器跌于地上的聲響傳來之後，眾人都是將臉轉過去看著那個打翻茶碗的男人。
這一看之下才發現原來那人正是太常寺的唐元，此時他正低著頭面如死灰的看著那一地的茶湯與白瓷碎片發呆。
唐元這近乎痴傻的一面盡數落入碧嘉謙的眼中，他稍稍起了些身子，輕喝道︰「容卿何在？」
別人听到這聲輕喝只道是這碧太師恐怕要當眾給這唐元難堪，然則這四個字在藍無忌的耳中听來，那一日的凶人之像卻是在他的心中瞬時間回想起來。他和唐元雖說一為文官，一為武將，可是一朝為臣也少不了見上幾面。眼下看到這碧嘉謙竟要為了唐元只是不小心打翻了盞茶，便要喚出凶人將他斬殺，藍無忌的心里覺得他這個昔日里待人恭謙有禮的賢佷當真是狠辣到了極致，以後定當要好好的提防才是！
眾人尚在揣測著這容卿為何人之時，冷不防看見一道身影已然到了唐元的面前，看到那雙充滿戾氣的雙眼，眾人皆是感到有些頭皮發麻，唐元看著眼前站著的凶人更是幾乎嚇得癱在椅凳之上。
碧嘉謙此時已然明白這唐元是個生性膽小之人，這樣的人最是怕死，加上在眾人面前如此失態，此人斷不會有任何的心機。沒有心機的人是不可能為曾婉辦事的，這唐元身處太常卿之位，以後倒是可以為自己所用一番。
手臂半托著支撐起身子，碧嘉謙說道︰「容卿……給唐大人……奉茶！」
許是因的他真的是有些疲了，嘴里說的話也是斷斷續續的，眾人听到這最後的兩個字皆是感到渾身一松，整個東廂的氣氛也是隨著驟然一緩。
而容卿卻是疑惑的將手從腰間放了開來，他剛送完虹霜回來之後剛好听到了屋里那聲茶碗摔碎之音，又在此時听到了碧嘉謙的召喚，他可當真是以為少爺要他將眼前的這人給斬殺在當場，沒想到到了後來卻是听到了這「奉茶」二字。
奉茶？容卿還從未給人奉過茶，要怎麼奉？如何奉？
學著印象中丫頭的樣子容卿行至偏廳隨意沏了杯茶，而後放到了唐元身邊的茶幾之上，嘴里不能說話，他只好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
這會兒的唐元看到又有人端了碗茶來，哪里還敢有絲毫的怠慢？舉起茶碗就是將里面尚未泡開的茶葉連著冷水盡數灌了下肚。
「呃……這茶……」唐元臉色一苦，暗道。
碧嘉謙將他的這聲嘀咕是听得仔細，遂問道︰「此茶如何？」
唐元差點從椅凳上跌倒在地，定了定神，猛的將脖頸處卡著的茶葉用力咽了下去之後，道︰「此茶無怪是陛下賞賜的貢品，喝著順意，嚼著舒心，聞著生津……」
喝著？聞著？嚼著！眾人听著他這亂七八糟的話語是大搖其頭，怕是這唐元是真的被嚇傻了吧！
碧嘉謙听後臉上卻是分明有了絲笑意，道︰「唐大人若是感覺身子抱恙的話，不如讓容卿先行送您回府吧！」
眾人心里，尤其是藍無忌，皆暗道︰「回府？讓這凶人送他回府？怕是要送他入那地府吧！」
唐元興許是因的那一盞涼茶給鬧的，肚子里是一陣的絞痛無比，听得碧嘉謙這般一說，他倒也不客氣，道︰「不敢勞煩太師府中的侍從相送了。」說罷對著碧嘉謙以及眾人一拱手，竟是真的起身離去了。
見他走後碧嘉謙卻是沒有任何的不滿，眾人是愈發得猜不透這人的心思。
閉目養了會兒神，耳听得外間已然更過四次，沒有多少時間了，他必須要在今晚找出那人的存在以及探出這些朝臣心中的打算。
輕啟星目，碧嘉謙強忍著身上的劇痛欲從軟榻之上下將于地，容卿見狀趕忙上前扶住了他的身子，這一輕觸之下，他立時便是感覺到了碧嘉謙竟是周身有些滾燙，額前的汗珠也是層層密布。
覺出他有異樣的不僅容卿一人，離得最近的藍無忌與劉沖也是同時發現這會兒碧嘉謙似是有些不妥，容卿身為侍從自是任何話都說不得，那藍無忌和劉沖也是礙于身份和對碧嘉謙的敬畏以及防備未說任何話語。
立于原地喘息了幾聲，碧嘉謙說道︰「多謝眾位同袍今夜相探，借得此機，本太師尚有一事需向眾位問個明白。」
眾人听他這麼一說，皆是出言回道︰「太師嚴重了，請太師明示！」
碧嘉謙剛要出聲詢問，門外卻是在此時傳來了宮中的急報。
前來通傳之人進得暖閣之後，興許是沒有想到在這里竟能見到這眾多朝臣，他忽而一愣。
碧嘉謙眼見這人竟是照顧李昇生活起居的舍人總管馬公公，隨即問道︰「出了何事？」
馬公公經他這麼一問，立時便是跪于地上，哭喊道︰「陛下……他……駕崩了……」
這話一出，眾人皆是感到愕然，揣測著方才碧嘉謙的問話，他們回過頭去，等著碧嘉謙的反應，然則當他們看過去的時候才發現，原來他竟不知何時人已然昏過去了。
眼見事情變作一團亂，他們這會兒留在這里只會徒增是非，眾人皆站起身來準備離去。
看到碧嘉謙終于不支昏倒，容卿本想遣人去宮中請御醫前來救治，然則轉念想到宮中此時遭逢巨變，誰能相信誰不能相信尚且模稜兩可，于是不理暖閣中的眾人，抱起碧嘉謙的身子竟不理眾人出了暖閣向著後院疾行而去。
眼看著容卿如此無禮，眾人心下雖甚感懊惱，但面上卻是不敢有絲毫的不滿，只得相互伴著行出了太師府。
這麼一夜的折騰下來，他們甚感疲累，然則卻不能就此回府安睡，這一國之君駕崩之後，整個南唐該做如何打算？雖然听碧嘉謙說過聖上屬意是將帝王之位傳與星鑾，可現在遺詔還尚未見著，其真意到底如何，誰也不敢妄加揣測！
藍無忌站在眾人中，現在碧嘉謙身有傷患，依著等級之階屬他最高，看著眾人臉上的遲疑之色，藍無忌咬了咬牙，舉手一招，道︰「隨本將進宮去，本將倒要看看，吾皇是因何駕崩的？怎的會如此突然！」
听他這麼一說，人群中都是附和同意，除了一人，其聲音雖小，卻是與眾人的意思大相徑庭。
「藍將軍這般帶領眾人進得那皇宮之中，又是在這個時刻，莫不是要別人以為你要逼宮不成？」這話一出，所有人都是聞聲望去，卻發現說話之人竟是那個慫人，鎮國將軍，劉沖。
藍無忌心里暗罵一句，道︰「好你個劉沖，你自己慫就算了，現在怎的還在這里煽動眾人？」
跟著的馬公公看事態似是要有些不妙，隨即賠笑道︰「藍將軍與劉將軍稍安偽造，其實奴才來這太師府中通傳乃是皇後娘娘的意思，陛下患了急病忽然崩逝，皇後娘娘一時已是沒了主意，本想著碧太師進宮商議國喪之禮，然則碧太師此時卻正值傷重，待奴才先行回宮通傳皇後娘娘，請御醫前來瞧過碧太師傷勢之後眾位再行打算，如何？」
看著馬公公那張老臉上似是有些異樣，藍無忌原地一跺腳，人卻已是先行一步騎馬離去，其他人見這藍將軍都走了，自己還留在此地作甚，乘轎的乘轎，騎馬的騎馬，各自離去。
不會兒，只留下劉沖與那馬公公一人，二人互相使了個眼色，那馬公公將身邊的人盡數遣走，人跟著劉沖消失在夜色之中。
……
太師府西一破敗瓦房之中，容卿將碧嘉謙輕放于床榻之上，只覺他這會兒的面色比之那白絹尚要白得幾分，關切道︰「少爺，不如讓容卿去請得郎中來給您瞧瞧傷勢吧？」
碧嘉謙勉強睜開雙眼，輕聲道︰「不必，可有人察覺到我方才是假意昏倒？」
容卿回道︰「不曾有人留意到，看到少爺昏倒他們已是有些慌亂，加之容卿極快的將少爺抱出暖閣，所以眾人只道少爺當真是昏了過去。」
碧嘉謙因失血過多這會兒是感到有些口干舌燥，天旋地轉，定了定神，道︰「容卿，著眾人從明日開始加重府中的巡視，宮中出了巨變，怕是這府中也會隨著有些變化。」
容卿轉身倒了碗水遞到他的身邊，道︰「少爺可是怕那曾婉會找人來這太師府行刺少爺不成？」
將碗里的涼水一口喝干，碧嘉謙眉頭一皺，道︰「能防一手便防一手吧，明日，你先將霜兒送于那劉沖府上，這人生性膽小，絕不敢怠慢霜兒分毫。」
容卿听罷此言，渾身一顫，接過空碗的手也是僵在了冰冷的空氣之中。
碧嘉謙怎會不知他的心意？無奈道︰「容卿，此時太師府已不是全身之地，那劉沖在眾臣面前應允收霜兒為義女，他定會護得霜兒的周全，你與我現下皆是有麻煩在手，霜兒如還留在太師府中，只怕你我會分身不暇。加之我這身傷恢復也需時日，所以我才會讓那劉沖將霜兒收為義女，送走了她，你我二人這便能夠全然放手一搏，你可明白？」
瞧著他受了一身的傷仍是這般耐心的給自己解釋，容卿只覺得胸口有些隱隱發疼，如同那碧嘉謙身上所受之傷他也有感一般的疼痛難忍，緩了緩自身的情緒，容卿說道︰「少爺的打算必有道理，容卿以後不追問就是了，現下少爺身上的傷該當如何救治？這里雖安全，但卻是簡陋無比，加上天氣尚未回暖，少爺在此地……」
碧嘉謙歉然一笑，道︰「容卿，我倒是忘了，這里是你居住的地方，怎的你的居所如此簡陋？」
容卿听罷一滯，思量了半天才答道︰「容卿自小習慣了，住得過于奢華會讓人的心變得慵懶，吃得過好會讓人的身法過緩，這里雖是簡陋，卻是比之那高床暖枕要安樂得多了。」
眼中閃過一絲微笑，碧嘉謙說道︰「這不就是了，你自己都這般說，何況是聰明如廝的我了？」
容卿似是還不甘他就這麼窩屈在這麼個地方，隨即低聲道︰「少爺睡在容卿的床榻之上，那容卿睡哪里？」
碧嘉謙此時感覺倦意已然來襲，加之容卿這里似是甚合他的心意，閉上眼楮，淡淡的說道︰「你睡我旁邊……」
容卿聞言猛的抬起頭來，卻是听到了碧嘉謙傳來的輕鼾之聲，無奈下他只得和衣上床，躺于碧嘉謙身旁，卻不敢就此睡去，將腰間的軟劍解下放置枕邊，听著碧嘉謙似是已然睡熟，隨即回頭望去，在這一望之下，此人的面容雖透著倦，雖和自己無異，但那隱隱間的風姿卓越，卻是第一次讓他看得竟是有些……失了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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