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里的氣氛讓我有些窒息,便倚在欄桿上看如洗的月光。月亮慢慢的變成了一張人臉,是楚槐在對著我笑,我也笑了,伸出手去,他卻消失不見。
「你在做什麼?」有一個人的手緩緩地攬上了我的腰。我下意識的回頭,對上一張在月光下有些分不清性別的臉。是他。
我覺得不舒服,扭身就要躲,他力氣很大,我睜不開他的桎梏,只得瞪著眼看他。
他突然笑了,像花開一樣︰「這才像你,這樣的倔強。你想家了嗎?」。
「是。」我在說謊,我臉別過去,掩飾自己的緊張。
「進宮這麼久,想念父母也是理所當然。我看過了,下月十八是個好日子,我陪你歸寧省親可好?」他的聲音充滿了寵溺。
「謝陛下!」他依舊攬著我看我剛剛看的月亮,不知道他把月亮的臉看成了是誰。
待到宴會結束,已是半夜子時,累得快虛月兌了,回到宮中,發現小高子風塵僕僕,早已等候多時,我頓時來了精神。
「可是案件有什麼進展?」
「是。奴才查到,當初告發玉大人,接替玉大人的位置,擔任少府至今的是柳崇三柳大人,也就是當今柳婕妤的父親。」果然不出我所料,果然是內外勾結,不僅自己升官發財,加官進爵,還在宮中,為女兒掃清了障礙,好一個一石二鳥的計謀。
「不過,奴才覺得不可思議的是,當年的柳崇山只是區區一個小官,即使他善于打通關節,玩弄手腕,他如何有如此財力,萬兩黃金並非一個小數目。結果奴才發現,當年同一時間,咸陽城當年的首富萬有,主營鹽商漕運的萬商人也在一夜之間家財散盡,淪為平民都不如。而他的死對頭柳運就一躍代替他的位置。而這柳運與柳崇山是堂兄弟。」
「萬有?他是我的公公。當年只知道公公生意受重創,為了救我父親也是到處打點,沒想到竟落得如此田地。」玉竹插了一句話,幾乎是哭喊著說出。原來玉竹家被抄時,萬有還沒有徹底落魄,萬貫家財也不是頃刻間就化為烏有的,但是內憂外患,不多時日就被掏空。這也解釋了萬有沒有能力救助自己的兒子和孫子。
他帶回來的消息和玉竹的話讓我震驚了,萬有是玉竹的夫君萬勛的父親。那這個案子就更加錯綜復雜了,還涉及到官商勾結。柳崇三自己、女兒、還有堂兄弟各自得利。這一石三鳥的算盤打得可真是精。
「那萬勛和寶兒呢?可有消息?」我追問,萬勛帶著孩子,照理說目標很大,很特別,查查官奴買賣的記錄,就能夠找到。
「奴才不才,還沒有消息。當年萬勛帶著嬰兒,做活不方便,主家不願意接受,經常被賣來賣去的,漸漸的就斷了記錄。」
「小高子,你太厲害了,找到了這麼多有利的消息,現在就要著重查柳崇三和柳運。還有,我們要找一個人,就是萬有,找到他,事情就好辦了。」
「是,奴才正在抓緊時間找萬有、萬勛和寶兒。請李傛華不要擔心。奴才告退。」
「嗯。」小高子一臉嚴肅的去了。
一回頭,玉竹早已淚流滿面,不僅自己家破人亡,妻離子散,連夫家也未能逃月兌厄運,這在她早已千瘡百孔的心上又灑了一把鹽。這時候說什麼安慰的話都沒有用了,只有陪著她坐著,告訴她希望來臨。
過了幾日,王公公前來傳喚,秦王邀我去後花園。我冷笑,這明明就是傳召,如何是邀約。後花園是專供秦王和妃嬪玩樂的場所,在初冬的日子里,菊花七零八落,梅花還是花苞,枯枝嶙峋,毫無美感而言。
那秦王竟然在放風箏,我啞然失笑,人們都是趁著春風放紙鳶,他倒好,趁著北風。走了許久覺得有些冷,便裹緊披風,席地而坐。他見我來了,對我笑了笑,不理我,徑自與那東倒西歪的風箏搏斗,旁邊只有一個小太監陪著。我也在冬日的陽光下,眯著眼楮看他。雖然是穿著厚厚的冬裝,卻絲毫遮不住他倒三角的身軀,高大威猛,遠遠看去,竟然像一幅畫,讓人不願移開眼。
許久,他終于把風箏弄到天上去,滿頭大汗的握著線軸跑過來,塞在我的手里。我便自顧握著,並不多說一句話。他竟然一骨碌躺了下來,頭枕在我的大腿上,我的身體像觸電了一般僵硬,任由他握著。他繁星一般的眼楮定定的看著我,嘴角帶著狡黠的笑。我一時臉紅,看向遠方。
他伸出手,撫上我的臉,我只是定定的看著遠方,沒有回應。
他收回手︰「你真的是很被動。」我身體抖了抖,我的確是一個很被動的人。在現代,對于生活我總是被動的接受,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夢想是什麼。到了古代,我被動的入宮,被動的被貶謫,被動的與呂不韋交換,為了救紅枕被動的「發明」五子棋,為了自救被動的獻上水餃,被動的被秦王呼來喝去,不像別的妃嬪一般主動祈求著他的寵幸。
這在這個年代,是格格不入的吧!為了自己的前程,誰都精心布置著棋子,一步步的謀劃、盤算。但是對于楚槐,我主動要與他遠走高飛,卻最終改變心意,回到咸陽。我,還是我嗎?
「不過,沒關系,我喜歡。」他是說喜歡我還是我被動的性格?「小時候我最喜歡的就是放風箏了,謝謝你今天的陪伴。」他如是說,閉上眼楮,睫毛像扇子一樣微微顫動,竟然亮晶晶的,好像是淚。
回到宮中,剛坐下喝了一口茶,突然閃進了一個人影,下了我一跳。現在紅枕和玉竹都不在宮內,他是刺客?我剛要張嘴呼叫,突然被他掩住了口鼻︰「李傛華不要害怕,我是奉呂丞相的命令前來。」我點了點頭,他放開了手。
「傛華娘娘今日與陛下相處後花園,丞相都已知曉,娘娘果然不負重托,請娘娘加緊動作,常伴君側。」看來這呂不韋在宮里安插了不少眼線,他定是認為秦王對我已經上心。
這人一身黑衣,只露出眼楮,說話低沉。能逃過那麼多守衛輕易入我宮門,想必輕功不凡。
「勞煩你回稟丞相,本宮明白了,你就是以後的信使?」我故意壓低聲音,以示誠意。
「是,末將日後定當小心,不驚擾娘娘,娘娘若明白,末將告辭。」此人拱了拱手,翻身上了屋頂,轉眼就消失不見了。
看來這呂不韋要開始行動了,他要我「常伴君側」,也就是要我盡可能的接近秦王。那他交派給我的任務到底是什麼?但我能得到的信息是他的陰謀已經開始運作了。
那天,我還在宮里發呆,見門外有一個小腦袋,探頭探腦的。我好奇的看,那小孩看了一眼,嘻嘻一笑,又躲到旁邊去。原來是柳婕妤的兒子公子扶蘇。
我笑著落了棋子,順手端起桌上今早剛剛炸的金黃酥脆的小麻花,躡手躡腳的走過去,在門邊悄悄躲起來。等到那小腦袋再次露出來,猛的蹦到他的面前,他又驚又喜的笑個不停。這才發現,他還有一個小跟屁蟲,小一點的公主雪妮,因為是在下雪天出生的女孩,所以取了這樣的一個名字。
兩個小家伙笑鬧一陣,盯著我手中的點心直流口水,我引他們在塌上坐下,看著他們一口一個。「謝謝李娘娘,李娘娘好厲害,有這麼多新奇好吃的點心。」扶蘇已經五歲了,已經知道道謝。雪妮還小,只有三歲,睜著萌萌的大眼楮看我給她擦嘴。這孩子一看就是個美人胚子,可人疼,扶蘇則更像秦王,幸好這兩個孩子沒像自己的母親。
「喜歡吃就經常來李娘娘這兒玩,李娘娘也很喜歡你們呢。」
扶蘇低下了小小的頭︰「我母妃不讓我們來。」原來如此,看來今天他們是偷偷跑出來的,難怪沒有女乃娘跟著。
我模模他們的頭,讓玉竹去將鹽酥花生等小吃端上來,還讓她煮了點餃子。玉竹看到這兩個孩子心情很復雜,一方面,自己的孩子算起來與扶蘇差不多大,扶蘇又乖巧,她如何不疼;另一方面,柳婕妤是她的殺父仇人,徹底害了她一生的人,面對她的孩子,她又如何平靜。將她打發了去干別的事,眼不見為淨,她心里也舒坦。
餃子還沒上桌,不速之客就來了,柳婕妤帶著一眾宮女,氣沖沖的闖進來,兩個孩子看到他來,顧不得吃,只知道往我身後躲,眼中滿是驚恐。
「柳婕妤有什麼事情,為何如此大動肝火。」我問。
她一把把我甩開,拉過孩子︰「你們兩個給我過來,我平時是怎麼教你們的,你們怎麼這麼不听話?「說著往兩個孩子上扇了兩巴掌。
我一看,架勢不對,她怎麼能夠對孩子動手,他們還那麼小︰「柳婕妤你不要這樣,孩子還小,打壞了怎麼辦?」伸手就要上前攔。
「你給我滾開,你算個什麼東西,我的孩子,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她眼楮瞪得大大的,怒罵。
「你給我住手!」門外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充滿了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