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一臉怒氣的閃了進來,柳婕妤大驚失色,自是住口不言,與大家一起行禮。秦王惡狠狠的看了她一眼,在主位上坐下,柳婕妤嚇得動也不敢動。
「我早就說過,你要收斂你的脾氣,如果你真的不會做一個稱職的母親,大可月兌了這責任,讓與他人撫養。」他的語氣篤定,絲毫不像在開玩笑,眾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在這宮里,向來都是母憑子貴,如今扶蘇已是太子,日後即位,她就是獨一無二的太後。這可是柳婕妤的命根子。
她「撲通」一聲跪下去,爬到秦王的身邊,抓住他的衣襟,淚流滿面︰「陛下,我知道錯了,我是孩子的生母啊,哪有母親不疼孩子的,我也是一時沖動,陛下你就放過我這一次。」
扶蘇也拽住了秦王,哭喊著不要離開母親,雪妮不知道听懂了沒有,受到感染,嘴巴一癟,也大哭起來。
看到這個場面,突然覺得孩子很可憐︰「陛下,柳婕妤不是有心的,孩子還小,不能離開母親。」我輕聲勸慰。
「今天,我就看在延兒的份上放過你,如果還有下一次,絕不輕饒你。日後扶蘇和雪妮來興樂宮,你若攔半步,你知道後果。」
「是,是!」柳婕妤只得含淚答應。
「還不快滾!」秦王一甩袖子,臉朝向旁邊。柳婕妤悉悉索索的起身告退,留給我一個惡狠狠的目光。
其實,我是理解柳婕妤的,在這宮里,尚且只是她一人有子嗣,她如何不寶貝自己的孩子。若扶蘇他們與我親,對她的地位無疑是威脅。而且,作為一個母親,也不會願意。
我嘆了一口氣,輕聲哄哭鬧不止的扶蘇和雪妮。扶蘇雖然懂事,畢竟年紀小,受了驚。
秦王看著我的舉動,臉上恢復了慣常面對我的笑。「你倒是個溫柔的母親。」
「陛下也不要這麼說,孩子還是最親娘親的。」我急忙撇清,不想他誤會我意圖不軌。
之後的一段時間,他經常帶著孩子來我的興樂宮,我雖然不親近他,但我喜歡孩子,每天變著法兒的逗他們開心,做出各種精致的吃食,陪他們玩老鷹抓小雞,給他們講故事。秦王在旁邊笑眯眯的看著,遠遠看去看不出隔閡,竟像是一家四口和樂融融的畫面。
「延兒,從明天起,你來咸陽宮為我磨墨好不好?我喜歡呆在你身邊那樣的舒服感覺,片刻都不想離開。」
我頓住給雪妮喂飯的手,輕輕的點了點頭。他的命令我沒有拒絕的理由,而且這就是「常伴君側」吧!我沒有想到這麼快就達到了呂不韋的要求。那麼我很快就能完成任務,離開皇宮,去尋找楚槐了吧!
之後的日子里,我不再無聊,終日在咸陽宮里磨墨,也見到了秦王凌厲的一面,對待政事,他的輪廓像一灘死水,面對我,卻立刻恢復了溫柔。讓我心生疑惑,他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他對我是真心的,還是一時之快。他的女人那麼多,他是以怎樣的心理面對我?他雖然終日與我一起,卻沒有任何越矩的行為。晚上也只是一貫的擁眠。
自然也見到了許多官員。他們都很驚訝,能入朝堂的妃嬪,恐怕只有我了吧!但是秦王為什麼要這麼做?他只是單純的喜歡我嗎?還是說他無條件的信任我?還是他認為即使我了解了朝中事宜也不會對他有什麼威脅。
最驚訝的恐怕要算呂不韋了,我看出了他臉色的變動,但是他立刻恢復了常態,果然是老狐狸。那天夜里,果然不出我所料,黑衣人出現了。帶來了我的新任務,要充分刺取有關軍事的情報。這個有難度,但是我每日近身伺候,得到只言片語也不是不可能。但是即使我獲得情報,我又如何傳達給他?
「娘娘若得,只管派人去御膳房小孔子,末將自會出現。」果然,呂不韋在這宮里布下了錯綜復雜的天羅地網,而我也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
但是很遺憾,他的如意算盤沒有打響,我還沒設法得到有利的情報,便失了這御前磨墨的機會。
那日,外面下了初雪,竟然紛紛揚揚下了一早上,窗外變成了銀裝素裹,白茫茫的一片,我不禁多看了一眼。他本在專心于筆下,看到我的異樣,便擱了筆。執起我的手,我的手一到冬天就冰的似鐵,他的卻很熱,傳遞給我一種安心的感覺。「下雪了,听說後花園的梅花開了,我們去走走好不好?」
我點了點頭,他親手為我披上披風,攬著我往外走。雪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停了,踩在上面嘎吱嘎吱的響。後花園的梅花也開得異常嬌艷,好一片美景。
「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我禁不住輕聲吟道。
他握我的手緊了緊︰「你總能給我驚喜!」
這時一個咸陽宮一個小太監急急忙忙的跑過來,不知道對王公公說了什麼,王公公臉色變了變,過來貼著耳朵對秦王告知,他松開我的手,眼中露出凶殘的光,讓人不寒而栗。
轉而面對我,垂下眼簾︰「延兒,前朝有些事我要去處理,不能陪你了。」
「陛下自便,大事為要。」
「你自己小心一點,天氣冷,早些回宮。」說完急急忙忙的走了。
我信步在雪地里走著,走到小亭,居然偶遇了呂夫人。她在亭里焚著香,依著火爐,捧著一卷書簡,讀的津津有味。自從王後生辰宴上,見她展露不俗的琴技後,她便深居簡出,不得相見。如今她卻有如此雅興,倒也是一個雅致的人。今日她穿了一身白衣,裹了一個白披風,更加像一個聖潔的仙子,不食人間煙火。
她沒有發現我,我也不好去打擾,破壞這樣的一副美景,便悄悄的離開了。
晚上,正當我們圍著火爐下棋的時候,王公公卻來了,請我去一下長楊宮。我有些緊張,長楊宮是蒙昭儀的住所,如今蒙昭儀懷著孕,肚大如籮,本就嬌氣的不得了,她宮里也是個敏感地帶,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不去那兒,如果出了什麼閃失,傷了肚里的孩子,皇家子嗣,自己難逃干系。而我,這段時間,更是與她沒有來往。
「公公,可是出了什麼事?」我問。
「哎!蒙昭儀見雪景甚美,去後花園賞雪,中途失了帕子,便讓凌衣去尋,這一眨眼的功夫,就被人推下了河里,撲騰了好一會,幸虧衣裳穿得多,沒沉下去,恰巧啊,柳婕妤的宮女小聞打那經過,這才給救了上來。蒙昭儀雖然只是嗆了幾口水,但這冬日的河水是何等的冰冷,娘娘嚴重受驚,動了胎氣,怕是要早產。那小聞一口咬定是傛華您推蒙昭儀入水的。現在陛下龍顏大怒,傳娘娘過去對質。」
「怎麼能這麼誣賴人,今日在後花園,我寸步不離娘娘,娘娘從不曾見過蒙昭儀,更不可能推蒙昭儀入水。」紅枕听了萬分生氣,義憤填膺,大聲反駁。
的確,這肯定是一個陰謀,我當時身在後花園,這是很多人都看到了,抵賴不了。但是賞雪的人多了去了,為何偏偏說是我?但是蒙昭儀落水的後河地處偏遠,常人多是賞梅,沒有人去那個地方,沒有目擊證人,這小聞的口供是最最重要的證據。
如果我沒有猜錯,害我的一定是柳婕妤。蒙昭儀就要臨盆,如今上演了這一出,搞得不好就要一尸兩命,給她和自己的孩子拔去了爭奪王位的眼中釘肉中刺。然後把這事嫁禍給我這個如今正受寵的妃子,嫁禍給我這個意圖「搶」她孩子的女人。她的心還真是狠,為了自己的利益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但是,我沒有證據,空口無憑。如今,只有先去長楊宮看看情況,再作打算。
這長楊宮早就亂作一團,一盆盆的血水端出,夾雜著蒙昭儀淒厲的叫聲,格外恐怖。大殿內,早站了一屋子的人,秦王黑著臉坐在座上,旁邊是焦急地王後。
柳婕妤見我進來,沖過來揪住我︰「你這個女人好狠的心,大家同是姐妹,怎忍心傷害蒙姐姐和她肚里的孩兒,你已經是最受寵的了,你為何還不滿足?」我冷笑,害姐妹和孩兒的是她自己吧,難道她忘了當年的玉婕妤?
「你給我退下,這個事還沒有定論,一切等蒙昭儀順利生產後再議。」王後出言制止,座上的秦王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大殿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大家屏住呼吸,靜靜的等待。這里有人在滿心期待著這個孩子的出生,還有人在心里恨恨的詛咒著,為蒙昭儀的遭遇幸災樂禍。
蒙昭儀的叫聲一聲高過一聲,一聲尖過一聲,最後戛然而止,換來一陣嬰兒的啼哭。寧靜突然被打破,我長吁了一口氣,還好沒有釀成大禍。
產婆抱了孩子過來,是個公子,我看到秦王和王後的臉上露出喜色,「蒙昭儀如何?」王後迫不及待的問。
「回娘娘的話,昭儀娘娘只是太累了暈過去了,休息一陣兒就好了。」
母子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