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四公子
這天二月八日,在蘇州城郊的一座無名山上,有個白衣男子在荒亭下彈著古琴,山上冬風肆虐忽急忽緩,他的琴音卻不急不促,沉著悠然著——身後不遠的兩座高山上還殘留著未消融的冬雪,皚皚的泛著些白色,此時晨陽已照在斜上方了。
寒風帶著些暖聲︰「葉兄依舊好風度!」白衣男子抬起眼簾上的睫毛,他冰霜的臉上露出難有的笑容。
對面緩步走來的男子依舊錦衣華服,精致臉龐下展露著絕美的微笑。白衣男子視線遠望,二十步開外的枯樹下有兩背對著身影︰一個一襲黑衣一身肅殺氣;而另一個身形瘦削,錚錚風骨。
「寒光的越來越冷僻了。」他說,混合著宏遠的聲調。
有馬蹄聲急促傳來,兩人見一綢緞絨衫男子從駿馬上一落,熟練地把韁繩往樹上一繞,利索地走來。
「君一虧得你能把馬騎上來,我那輛馬車只在半坡便跑不動了。」他提了提腰間的劍,帶著些山上石子的腳步聲︰「這是西域汗血寶馬。前幾天專門找人在這山上砍了一條道,就是雪融了上來時費了點時間。」先到的兩人暗笑這有錢公子勞民傷財。
「還有人沒到?」騎馬來的君一原想他應是最遲了,不料還有人比他晚。未等藍蕭回答,一陣清脆快節的笛聲傳來,竟像烈夏伴著初春歡快而輕娛。三人目光齊齊閃去,一男子騰空落下。
「間影?」黑衣男子輕轉身,他那妖嬈的臉上帶著些邪笑,是怎樣的歷練才使人笑起來都覺得有些危險?
「別告訴我你用輕功飛上來的!」剛飄來的人閃動著鳳眼,聲音笑謔︰「你猜對了!」說時還不忘用剛才吹奏的玉笛輕擊齊君一的頭,君一猛然伸手去抓,他卻已一個轉身飄然地落坐在彈琴人對面。君一指間尚觸踫到他的衣袖,只剩下一陣陰冷的風還卷在他臉上。
「君一別與間影計較。」絕色公子朝亭子走去,說話聲帶著不容置疑的優勢,「過去坐。」
騎馬公子邊走邊語︰「我出門了這幾個月,蘇州城沒什麼大事吧?」
葉公子已停止動弦,雙臂依舊輕攤在古琴上,冷而僵硬地說︰「林小姐五月初五結婚。」
「這我路上听說了,嫁的是那白豐樹。」齊君一把空缺的石凳填滿,那石凳長久暴露在寒山與冷風中浸染了四周的習性,微微抖起了齊君一的俏媚。「那天據說風流公子藍蕭也在?」風間影轉了圈手中的玉笛,笑問。
「藍蕭,你輸給白豐樹?」
葉方薄添加作料︰「听說,藍淑和田暄桐葉也都在。」
「藍蕭,蘇州城三大美女,你不會一個都看不上?」
風公子把玉笛放入空余的石桌上,那石桌砌的比平日用的略大,四四方方被罩在掉朱漆的八角荒亭下,「傳聞林小姐的表妹劉扇倒似乎更出眾些。」
「劉扇今年才十六,藍蕭,你不會」
藍公子優雅著身子,右手拇指與食指托著下顎,眉宇間帶著柔和的笑意︰「君一別听他們亂說。那次去意不在此,只為江飛去尋我堂姐。」
「君一,你不知道藍公子的艷福豈是我等人可享的?雖你我並稱蘇州四公子,但你志在巡游天下,我意是飄然于外練成絕世輕功,他嘛」風間影左肘搭在石桌一沿,微指對面眼神見不著焦點的葉方薄繼續道,「閑雲野鶴、隱姓埋名!由此可想藍公子艷裙圍繞,挑三挑四也屬正常!」
呼呼風聲擠進亭來,竟都有些笑意。半刻後齊君把頭湊前去︰「說正緊的,你最中意誰?不會真是那什麼田暄桐吧?」
未等藍蕭答話,葉方薄已說︰「听聞藍公子兩個月前在路上結識了一個女子,進城後便把她帶回自己的苑中,風流可見一般!」
「听聞那個女子自小不能講話,趣味可見一般!」風間影眨眨眼接話。
「」清冷的空氣夾雜著男子間的笑語,吸入肺腑。
「不知兩位還有何听聞?」藍公子全不在意。
「听聞那個女子身邊還有個少年。」
「听聞那個年身手不錯!」兩個聲音一個無調一個嬉笑,一唱一和竟像見慣似的。
藍蕭修長的手指輕點了下他那光潔額頭︰「兩位這都打听出來。藍蕭以為葉公子已超然不問世事;間影你冷艷絕跡江湖了。」
「藍公子說的沒錯,」風間影輕挑著,「恰巧是被我和他看了」
「幽姑娘很有氣質。」沒想到一向兩袖清風,不染紅塵俗事的葉公子也會夸人!
「我不會相信你對只見過一面的女子感興趣。」藍蕭定定地語。
「藍公子不知當你玩轉于花叢中之時,幽姑娘正在舍下的心無軒喝著茶听著琴?」聲調是一慣的平和,藍蕭听來卻有些不順耳。
「恩?」他輕哼。
「你的幽姑娘貌似對我的琴藝非常感興趣。」
看著一慣文雅儒靜的藍公子也會有這般黑濁的表情,三人各自禁笑起來,「藍蕭也有今天!」齊君一全然不顧他那威脅般眼神,「改天我也要去見見!」
「旁邊的少年身手不錯哦,對我的笛音一點反應也沒有,」間影對葉方薄瞥瞥眼說,「你跟他?」
「稍遜于我。」
「什麼時候蘇州城有了這樣一號人物?偉大的藍公子麻煩請解釋一下,嗯?」
「三年前冷藏刀與北方的一個青衣少俠決戰而輸。三年內未踏入江湖,正是阿青。」
似乎略微帶著些回憶,三年前他們正遇上。他們都各自遇到藍蕭吧。
「這麼好的才人藍公子沒用?」葉公子問。
「這麼好的人才我已經在用了。」他端倪了會藍蕭後似笑非笑︰「藍公子果然」
「你們在打什麼啞謎,為什麼我跟風間影不知道?」
「君一,你智商比較低,不要把我也當成你哦。」
「你!」他剛伸手去抓,卻警覺地閃回,雙腳踩上身後的木柱騰空一轉「啪啪」兩道暗器釘入。「風間影!你別怪我不客氣!」君一已經氣急敗壞。這邊葉公子又撫起了琴,不知是在輿情還是煽風?
「哦?我要你對我客氣嗎?」。話還未說完,又兩暗器摔出,齊君一輕松避過。
他已沉下臉來,左手大拇指已翹住劍把,風狂亂地吹著。荒亭內凝結起一股戾氣,無息地旋轉在八角亭下嗷嗷待發。齊君一右手正要拔劍卻被藍蕭話語止住︰「間影你是不是又輸了?」他話像一個錘子壓打住了一人又激痛了另一個。
「原來如此,看在你又輸的份上我就不和你計較!」此時風間影也已坐回位置上,冷哼兩聲。
「好,說正事。」藍公子正色,「又收到那人的信連續三年。」
「拒絕!」君一躥起來喊。
風帶著些號角,吹響了序號,一章的開幕總會有許多的渲染。
「葉兄稱病三年,間影隱跡三年,我玩世不恭三年,君一還有什麼好點子?」
「直接拒絕,不需要借口。」
「貌似那人也沒耐心了。」葉方薄加上些冷氣,「信上寫這次再拒絕就直接請我們回去喝茶!」風間影那華美的臉上透露出疑惑︰「不知藍公子一直在猶豫什麼?」
「間影。我們不應該太過問江湖事,不然遭殃的會是身邊人。」
「是啦,獨來獨往的我們怎麼沒想到藍公子苑里僕人三四十,桃花七八枝呢?」風間影依舊冷嘲著。
「藍公子考慮的必然有理,只是那天到來藍公子未必就保的全。」
「方薄,你說要怎麼辦?」齊君一探問。
一陣沉默的冥思後。
「現未正面交鋒,必然各自禮尚往來。若有天決裂,定是置對方于死地。避免最大限度死傷,只能挫其氣焰,先下手為強且為妨其再三反復必得將其消滅。」
「呀呀呀,沒想到一向坦蕩蕩的葉方薄公子也會想出這等計策?」
「藍蕭,如何?」藍公子展望著遠山背脊,從容道︰「葉兄想的不差。」
這一年四公子鋒芒微露、少氣勃發。若之後無名山上的情景可以重現,藍公子是否會如此輕屑?
「呵,」風間影嘴角微翹,「藍公子可要保護好心上人哦。」
「君一這年你就暫時先不要出去了。」
「好,我且當留下來喝喜酒看看美人!」
交談完已近晌午,冬陽正頂在上方。齊君一策馬而去,風間影也一個轉身消失在茫茫山崖樹梢間。藍蕭他們閑談間下得山來,此時已行至山腳之下。卻見一鬃亮寶馬拴在路邊,齊君一和風間影正各自候著,道上橫亂躺著四具男尸,肥胖不一,彌漫著僵硬的氣息。看地上全無血跡,應是從別的地方下手移入。
「發生何事?」
「血掌印!」君一用未開封的劍撩開其中一人的胸口,「剛下來就看到他們趟在這。」
「血掌印乃是隱跡江湖二十年的南山老人的絕招,」身後令羽解釋,「這南山老人對四個農夫下此重手」他話隱而不露。
齊君一也有耳聞︰「听說這南山老人重出江湖便被那人收買,想是那人要給我們來個下馬威。」
「哼,就憑他?」風間影一點沒放眼里。
四周生著許多茂樹,品種不一,全不像山上那般枯荒,此時都好著眼看著他們,搖搖擺擺,簌簌私語。
「二十年前南山老人退隱之時身邊跟著思慕童者,而那思慕童者功夫更不在南山老人之下,他原是南山老人的師兄。武功卻越練越年輕,傳說二十年前他只七八歲的模樣。現在更不知具體年齡,這血掌印我看用了不到一成功力。」
「葉兄對江湖之事如此明了,真讓藍蕭佩服。」
「葉某小時跟人閑听些江湖趣聞罷了。」
「葉兄依你看,勝算幾成?」
「四人聯手十成可贏,以一對二便不可知。」
君一拉著韁繩過來,馬蹄一嗒一嗒響著︰「藍蕭,該不會這麼兩下子就把你嚇著了吧!如果真是這樣你四公子之首的名號要換換人了。」說話聲驚著些細草,藏頭遮身。
「君一的劍術天下第一,但依我看思慕童者的功夫又奇又怪,不可輕敵。在未正式回復之前,他們定是不敢妄動的。先讓令羽打探,三日後再做商議。」藍公子依舊如此慢條斯理。
「藍公子足智多謀,不知這次又會想出什麼好計策,到時別讓間影失望哦」風間影一旋空,聲音便漸消在山間的清風中。視線遠去,留下陽光下眾人斑駁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