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臥龍山上薄霧藹藹,山間尤濃,有風隱隱襲來,濕氣漸散,茫茫輕霧便匯聚成一條白玉般的雲帶環在山腰,猶如美人束帶遠黛淡妝,亭立在晨起的蒙蒙陽光下。
山腳下,柳如筱和眉心正信步沿石階走上山來。
兩人來到龍眼寺門前,見寺前兩株粗壯的白果樹隔門咫尺而立,枝葉繁茂,綠意盎然,歷經百年滄桑依然迎風傲立,亭亭如蓋。樹上幾乎棲住了臥龍山所有的鳥兒,只見五顏六色的小鳥成群飛進飛出,鳥啼聲婉轉清脆,悅耳動听。龐大的樹冠以博大慈悲的胸懷,接納了千姿百態的生命,猶如她身後的寺院,在時刻包容著世間久浸風霜的心靈一樣。
這兩株白果樹一雄一雌,雙雙立于寺前,被當地人視為姻緣神樹。早些年間,每逢初一,十五之日,便會有信男信女來此膜拜,行過及笄之禮的女子便開始懸掛同心結,為自己求一份好姻緣。而男子自是已求功名為己任,試想有朝一日功成名就,萬事皆順,何愁引不來美嬌娘。
怎奈男女授受不親,城中眾長者紛紛出面干預此事,甚至紛擾到官府要求立制阻止,整頓民風。
為此,易水城太守府出面頒布了一道不成文的禁令,單月初一十五設為男子膜拜日,雙月初一十五設為女子求緣日。每年只有七月七日七夕節,男女方可同日求緣。
此布告頒布多年,在當地已漸成風俗,再無人過問此事。
樹下一穿灰色粗布衣衫,頭上包著一塊藍色花布的老婦在兜售香囊,三兩個年輕女子正虔誠地膜拜雌樹下,風姿絕色的雌樹掛滿了無數各色的同心結,宛如身穿喜服的新娘,嬌羞清麗,明媚動人。
「小姐,咱們已過及笄之年,怎麼未從想起來拜神樹?眉心見立于樹下的年輕女子笑語連連,滿目嬌媚,心中甚是羨慕。
柳如筱心中牽掛著慕天峰,故而腳步匆匆,只想快步趕往龍眼寺一探究竟,對周圍景色未仔細留意,听眉心如此說,見她滿臉羨慕之情,實不忍掃她興致,又想到慕天峰一事,暫不能讓她知曉,便若無其事地說道︰「那你先去挑幾個同心結,今日恰逢雙月月首,我們今日也來拜姻緣樹,我去寺里見過淨葉大師,隨後就來!
眉心听了,不禁歡快起來,雖然她不放心小姐一人前往,但想到淨葉大師是柳老爺的故交,且自己就在寺外等候,便欣然答應,朝白果樹盈盈走去。
柳如筱步入寺內,走過一段鋪著大紅色地毯的台階,來到莊嚴肅穆的大殿,但見佛像下方正中一巨大古香古色的矮腳方鼎內無數供香林立,火點忽明忽暗,輕煙縈繞,曼妙而上。殿內煙香彌漫,木魚聲陣陣入耳,佛號喃喃回響,讓人頓時肅然起敬。
柳如筱上過香之後,見一小和尚走來施禮,她還禮後,輕聲問道︰「不知淨葉大師近來安好?小女特來拜見大師!」
「淨葉大師正在後廂禪房抄寫經文,請施主移尊前往!」那小和尚認出是柳府千金。
柳如筱見大殿並無慕天峰身影,便往後廂房走去。晨霧已漸漸散去,大片的陽光暖暖地照在鵝卵石鋪成的小徑上,小徑兩旁幾株火紅的楓樹靜靜地佇立在陽光下,沒有風,卻有幾片落葉悠悠落下。恨流年深處,蒼茫無邊,但見歲月空遠,纏綿悠長。
正思忖間,忽听前面似是小徑深處,一陣低沉婉約的笛聲隱約傳來,柳如筱心中詫異循聲而去。
透過幾株蔥郁繁茂的竹叢,心情澎湃的柳如筱終于看見了數日來念念不忘的慕天峰,一襲淡藍粗布衣衫的他愈發顯得干淨飄逸,他行雲流水般的笛聲低沉蒼勁,扣人心扉,引人入勝!
柳如筱抑住心中的喜悅,快走幾步迎上前去,她實在有太多的話要跟他說,太多的疑問要問他。但她看見在慕天峰身後不遠處有個紅色身影時,不由大吃一驚,那紅衣女子竟是那個北詔女子柔紗!
見那柔紗突然走上前來,從背後擁住正在吹笛的慕天峰,溫柔多情的臉輕貼在他的後背上,柔聲道︰「天峰,謝謝你還肯為我吹奏一曲,既然你不願做北詔駙馬,那我就不再是北詔公主,我會讓父王免去我的封號,你我做一對平凡夫妻,寄情于山水間,相依相偎一生,柔紗亦無怨無悔!
原來這個柔紗是北詔公主,柳如筱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發現她比那日在山洞外的時候,多了些嫵媚溫柔的氣息,更顯得她美麗動人,光彩奪目!
這樣美麗高貴的女子,想必慕天峰實在難以拒絕,柳如筱的心里竟暗暗浮起一絲醋意。
「公主言重了,在下乃戴罪之身,實在不敢誤公主終生!慕天峰劍眉微皺,竟推月兌開她白皙縴細的柔荑,面無表情地說道︰只求公主放了在下,小舟從此逝,江海寄余生!
「小舟從此逝,江海寄余生?柔紗冷笑道︰枉我對你用情至深,且念你思母心切,甘冒死罪放你回南詔,想不到你堂堂男兒竟出爾反爾!
柳如筱這才發現石凳上坐著一個身穿深藍色衣衫的年輕人。只見他模樣清秀,雙目炯炯有神,臉上雖微帶痛苦之色,卻是一番不卑不亢的樣子。
「慕天峰!想不到我堂堂北詔公主在你眼里竟是一個滿月復詭計的卑鄙小人,待我回去之後,定會徹查此事,給你一個交代,只是你如此誤會柔紗,真是可笑之至!柔紗怒氣沖沖地走到慕天峰身邊,昂首厲聲說道,我既然放了你,又怎會害你?」
「那是公主自己的事情,與在下無關,只是慕天峰此次並未見到母妃,斷不能回北詔,要殺要剮,悉听尊便!慕天峰決然走到那年輕人面前,將他扶起來,見他雙膝處隱有血跡滲出,便又轉身扶他朝禪房走去。
「慕天峰,你不要自欺欺人了,我已經派人打探過了,你母妃在你遠赴我北詔那年,就神秘失蹤且生死未卜,你當然見不到她!
慕天峰听聞只是身體僵硬了一下,卻並未回頭緩緩說道︰「這是在下的家事,無需公主費心!
「家事?慕天峰,你我身份特殊,家事即是國事,你若執意如此,就不怕引發兩國交戰,屆時生靈涂炭,民不聊生,你身為堂堂南詔王子于心何忍?
「多謝公主相勸,想我慕天峰在北詔多年,早已看出你北詔蠢蠢野心,戰與不戰全在北詔一念之差,若公主心存仁慈還是回朝勸你那以一統天下為己任的父王去吧!
慕天峰字字如箭,句句似冰,柔紗不禁惱羞成怒︰「慕天峰,我柔紗只身前來相勸,對你可謂是仁至義盡,想不到你竟如此狂妄!負我一片真心,若你我來日相遇,必當兵戎相見!說罷竟飛身躍上馬背,揚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