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湜轉過身，一雙眸子黑亮，沉聲說道︰「我今日來是為了見久別的老友。既然已經不是朋友了，我自沒有再留下去的必要。不過有一句話我還是要說清楚。我崔湜，從來沒有做過背信棄義之事。」
一旁崔玄暐說道︰「此事我可以證明。當年來俊臣誣告國老謀反，我們的名字可都在從犯之列。彼時國老也被下了大獄，又如何能顧得了我們？若不是澄瀾暗中周旋，我們幾人恐怕早已是刀下的亡魂了！」他快步走到張柬之面前，說道，「當時情況緊急，澄瀾來不及解釋。你若因此而怪罪于他，未免太不近情理。」
室內一陣沉默。張柬之目光如炬，看著崔湜，揚聲說道︰「我問你，十年前長安城外，你我把酒之時，曾說過什麼？」
崔湜微微一怔，隨即說道︰「忍辱負重，匡扶大唐。」
「難得你還記得。」張柬之眉頭緊蹙，沉聲說道︰「辱都你一人忍了，重也皆讓你一人負了，你又將我置于何地？！」
原來張柬之耿耿于懷的，竟是不能同甘共苦的悲憤。
崔湜眸光一閃，望著他，重重嘆了口氣，說道︰「我只知道，我要先保住你們，才能保住大唐。如今你們回來了。咱們忍辱負重的日子，才剛剛開始。」
「說得對。」桓彥範雙眸黑亮，看看崔湜，又看看張柬之，說道，「現在正是關鍵時刻，國事為重，咱們正該坐下來好好計劃一番。孟將，澄瀾，李唐的江山，可全靠我們了。」
敬暉一拍張柬之的肩，說道︰「所謂相逢一笑泯恩仇，何況你與澄瀾之間也沒什麼化不開的仇恨。來來來，澄瀾，你敬孟將一杯，這事兒就算了了。」
崔湜淡淡一笑，剛要舉杯，張柬之卻抬手擋住了他。眾人交換一個眼神，心道這孟將也太不近情理了，台階都已經給他鋪到了這個份上，難道還不肯借勢下來嗎？
張柬之低身給自己倒了一杯酒，雙手舉杯，對崔湜說道︰「這一杯該我敬澄瀾。這些年，你受苦了。」他說完，舉杯一飲而盡。崔湜喉頭微動，同樣舉杯，將酒喝了個干淨。
房內氛圍頓時松快下來。崔玄暐呵呵笑道︰「這就對了。來來來，都入座吧，這菜都要涼了。」
眾人將崔湜讓在上首，又命伙計添了碗筷來。敬暉給崔湜添了杯酒，說道︰「听說這次我與孟將回調也是你周旋了許久方才成行，快給我們說說。」
崔湜含笑說道︰「不過借力打力而已。調你們回來，最大的阻力是武三思。武三思和上官婉兒互相忌憚，我就借武三思之名，先讓上官婉兒松了口。待奏表批下來，武三思一看是上官婉兒所諭，也只能同意了。」
敬暉哈哈大笑，說道︰「澄瀾妙計啊！」
「其實這事還是多虧士則，若沒有他說動御史台那些言官覲見，我便有再大的本事也是辦不成的。」崔湜說道。
桓彥範連連擺手，說道︰「我不過是上陣充了個場面。排兵布陣，全靠澄瀾。」
張柬之看向崔湜，問道︰「武三思那邊可有什麼動靜？」
崔湜說道︰「近來還算安靜，沒有什麼大動作。」
崔玄暐說道︰「如今太子監國，相王輔政，上官婕妤又入朝參政。局勢亂成這個地步，估計他也要觀望一番。」
桓彥範看向崔湜，問道︰「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崔湜眸光一轉，道︰「孟將以為呢？」
張柬之雙眉緊蹙，說道︰「宜緩不宜急。太子主政，對我們來說是好事，起碼證明神皇陛下是真的有心傳位于太子了。我們現在一動不如一靜，還是等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兒先出招，我們見招拆招，才算穩妥。」
室內眾人默默點了點頭。
崔湜說道︰「有個消息我是近日才知道的。」他環視四周，壓低了聲音說道，「神皇陛下怕是不好了。至多，還有一年。」
此話一出，舉座皆驚。張柬之問道︰「你听誰說的？」
「武三思親口告訴我的。我想，應該不假。」崔湜說道。
敬暉眉頭緊蹙，說道︰「如此說來，我們沒有多少時間了。」
「此事都有誰知道？」張柬之問道。
崔湜說︰「傳信來的是宮里的人，應該是韋良娣身邊的。想來上官婕妤應該也已經得了信。至于太平公主，就無從得知了。」
「這也太突然了。」桓彥範眉頭深鎖，急急道︰「澄瀾，你可有對策？」
眾人沉默，皆望著崔湜。
崔湜掃視四周，緩緩說道︰「要我說，現在最關鍵的是確保太子登基。只要李唐江山回到了太子手上，我們就贏了第一步。」
張柬之專注地看著他。
崔湜繼續說道︰「所以，我們要盡量避免四處樹敵。韋氏是太子之妻，韋家勢力也必定是支持太子的；如今武三思和韋氏暗中勾結，武家的力量也偏向于太子一方。如果我們能將上官婕妤也拉攏過來，那太子登基的阻力，就只剩下一個太平公主了。」
眾人蹙眉深思。許久，桓彥範說道︰「我覺得可行。」
敬暉亦是點點頭，道︰「如今我們在朝中根基不穩。借力打力，確實是最有效的辦法。」
崔湜看向張柬之，問道︰「孟將，你覺得呢？」
張柬之眉頭深鎖，說道︰「這辦法好是好，只是困難和隱患頗多。」
「願聞其詳。」崔湜道。
張柬之目光定在一點，似是在思考，說道︰「首先就是拉攏上官婕妤。怎麼拉攏，拉攏到何種地步，這種關系是否穩固，這都是問題。」
崔湜淡淡一笑︰「這個你不用擔心，交給我來辦。」
張柬之看了他一眼，繼續說道︰「其次就是韋氏和武氏。一旦太子登基稱帝，這兩家勢力我們該如何平衡？我就怕外戚干政，重蹈高宗朝的覆轍。」
崔湜點點頭，道︰「我也有此憂慮。可如今的形勢，我們只能退一步了。」
「澄瀾說得有理。」崔玄暉深思熟慮，方才開口，「我們第一步是扶太子登基，第二步便是肅清內政。只要武氏失去了皇族的地位，再辦他們，也就容易了。」
張柬之略一沉默，終于點了點頭︰「只好如此。此時萬萬不能急躁。」
崔湜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含笑說道︰「既然上官婕妤和韋良娣都已經知道了消息，我們不妨看看她們的反應，再做決斷。」
眾人沉默，紛紛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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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崔湜黨終于出現。計劃這一幕已經計劃了一個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