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年 第十一節 風雲再起

作者 ︰

)

申時前後,完成了一日工作的三省六部眾官員陸續騎著馬從安上門走出大明宮。漢陽王張柬之高高坐于馬上,一前一後跟著兩個僕從。對于長安城的官員來說,帶僕從上朝並不是人人都能享有的待遇。很多五品以上的官員尚且因為拮據而養不起僕人,只能自己模黑騎馬上朝。所以漢陽王帶著兩個僕人,已是朝中鮮有的顯赫陣仗了。

身後傳來一陣馬蹄聲,是博陵王崔玄暐和扶陽王桓彥範打馬追了上來,二人身後也各自跟著一個僕從。三人皆是正紫色袍服,配王侯金絲紋朝帶,遠遠看去,佩紫懷黃,何其顯貴。為了配合這正紫色所象征的尊貴身份,崔玄暐甚至放棄了自己一向只留上唇胡須的習慣,也開始在下頷蓄須,如今已有尺把長了,用金絲束著,修剪得很是整齊。三人打馬穿過安上門街,往街西的太平坊走去。

李顯登基後,他們三人和敬暉、袁恕己都因擁戴有功而加官進爵,早朝中一時風光無二。張柬之和崔玄暐、桓彥範都在太平坊置了宅邸,更加了一層街坊的關系,比起其他兩人走動得更親密些,平時酒席夜宴十分頻繁。太子的順利登基是對這三人十年來坎坷官途的最大慰藉。不論以前受過什麼委屈,一想到李唐江山是在自己手中光復,他們就會覺得無上的滿足與光榮。這種情緒的變化明顯地體現在了他們身上,尤其是張柬之。一次酒宴中,崔玄暐曾笑道︰「這一個月來,孟將的笑聲比過去十年加在一起還要多。」

可是今日張柬之卻輕松不起來了。今日宣政殿朝會之中,陛下竟許了武三思御史台之職,而原本的御史中丞崔玄暐雖然加了俸祿,卻不得不卸去了職位。這樣的變動,但凡有點政治嗅覺的人都明白意味著什麼。張柬之直怪自己先前放松得太早,讓武三思鑽了空子。

崔玄暐騎在馬上,不覺嘆了口氣。他雖得了名頭,卻丟了官,心里空落落的。

張柬之听到他的嘆息,側頭說道︰「字行不必太過憂慮。你我都是宦海中幾經沉浮的人,官職調動,稀松平常。」他這話說完,自己都覺得沒底氣。大家心里都清楚,這不是一般的官職調動那麼簡單。

「我只是擔心,武三思還會有動作。」崔玄暐說道,「先是我,然後就是你們。他這是擺明了要排除異己啊。」

「沒那麼容易。」張柬之雙目微眯,說道,「現在朝中官員,除了他那幾個走狗之外,無不是集中在我們這邊的。他想動我們,就是要和整個朝堂為敵。」

崔玄暐微微點了點頭,側眸看向一旁的桓彥範,說道︰「怎麼士則今日這麼安靜?」

桓彥範單手控著馬韁,說道︰「我只是在想,澄瀾真是個奇人。」

「哦?」張柬之道,「怎麼講?」

「五日前他啟程去往登州,我去送他。折柳亭畔,他曾提醒我小心武三思和韋皇後。沒想到竟又被他說中了。」桓彥範道。

崔玄暐雙眼一亮,問道︰「那他可曾說過該怎麼辦?」

桓彥範蹙眉想了想,說道︰「他只說現在局勢還不明朗,讓我們不要輕舉妄動。迫不得已,可以求助太平公主,以圖自保。」

「笑話!」張柬之低聲喝道,「上陽宮之變,咱們和太平公主早就鬧崩

了,她又怎麼可能幫我們?」

崔玄暐也覺得有理,說道︰「澄瀾這一次是糊涂了。」

桓彥範望著他們二人,說道︰「與其坐以待斃,我們不如去試一試啊。澄瀾說過,朝堂內沒有敵友,只有政治同盟。」

崔玄暐一笑,說道︰「你啊,就是跟澄瀾一起的時日太長,自己都不會動腦子了。」

「可是……」

不等桓彥範再說什麼,張柬之已經開了口︰「與其在此浪費時間,不如把大家聚在一起,好好想想對策。」他吩咐馬前兩個僕從道︰「你們兩個,去新昌里請袁恕己和敬暉兩王。」

「是。」僕役們低身一禮,轉身穿過坊間的街道往街東去了。

張柬之又對崔玄暐和桓彥範說道︰「咱們先回我府上,等他們到了,再從長計議。」

崔玄暐和桓彥範點了點頭。三人打馬往張柬之府上而去。

張府坐落在太平坊東南隅,府門直接開在坊牆上,正對著含元門大街。三人下了馬,快步往府宅內走去,不一會兒袁恕己和敬暉就到了。他們兩人听說了今日宣政殿之事,心里也是焦慮,不約而同都往張柬之這兒來,走到半路正好踫見張柬之派出去送請的僕役,便快馬趕過來了。

張府內室極安靜,兩側夾牆厚達八尺,外面就算敲鑼打鼓都听不見一點動靜。五個人再一次圍桌而坐——上一次像這般聚在一起,還是上陽宮政變之前。張柬之環視眾人,忽然就有了底。

張柬之沉聲說道,「諸位,李唐江山來之不易,我們決不能再拱手送給武家。現在武三思已經出手,也該是我們行動的時候了。」

袁恕己一拍桌子,說道︰「孟將,咱們都是一起經過風浪的,你不用繞彎子鼓士氣。你若有辦法,只管吩咐便是。」

在座眾人紛紛點頭。張柬之听他這話,心里也覺得痛快。他喝了口水,說道︰「我的辦法,就是先下手為強。」

四人面面相覷。敬暉說道︰「現在先下手的是武三思,字行已被奪了權,咱們已經落了下風。」

「還不一定。」張柬之說道,「武三思收下爪牙雖多,卻都是些不入流的貨色。連他倚重的崔湜都是我們的人。現在他雖然奪了御史台,卻也還成不了氣候。」他頓了頓,說道,「反觀我們,中書省、門下省、六部、大理寺,志同道合者甚廣。只要我們聯合一擊,鏟除武三思不是沒有可能。」

眾人細細一想,不禁暗自點頭。上陽宮政變之後,朝中勢力重組,有一批擁護李唐的文臣加入了他們的陣營。如今的文官集團已不容小覷。

「可是……澄瀾現在不在長安。」敬暉說道,「我們要不要等他回來了再作打算?」

張柬之搖搖頭,道︰「等到那時候,你我恐怕都已經被架空在朝堂之外了。」

崔玄暐一直在沉思,此時出聲問道︰「孟將說的有理。只是,我們該如何對抗武三思?現在軍權已不在我們手中,已經不可能再像上陽宮那般了。」

袁恕己被封了王,便自然交接了手上的兵權。他心里憋屈,說道︰「早知道上陽宮時就砍了那姓武的,也就不會有這許多波折。」

桓彥範開口說道︰「要不要我先給澄瀾去一封信,問問他的意思?」

「千萬不可。」張柬之蹙眉說道,「今日我們在這個房間里所說的話絕對不能外傳。萬一走漏了風聲,就是功虧一簣。」

「行了,你快說該怎麼辦吧!」袁恕己說道。

張柬之壓低了聲音,說︰「我們手上沒有兵權,所以不可能兵諫,只能文諫。可是韋皇後垂簾听政,如果上表參奏,奏章定會經過皇後之手,武三思就會得到消息。所以,我們必須廷奏。」

「廷奏?」

張柬之點點頭,說道︰「宣政殿內,當廷彈劾武三思。列舉其罪狀,陳述其惡行,昭其嘴臉于天下,憑著悠悠眾口這把利劍,讓皇後不敢保他,讓陛下下定決心殺他!」

「這是要……逼皇帝殺人啊。」桓彥範喃喃道。

「武三思不鋤,李唐江山永無安寧之日!」張柬之說道。

「這辦法會不會有些太冒險?」崔玄暐問道,「陛下性格太過柔和,如果他就是不忍心殺武三思,我們又當如何?」

「他必須殺,」張柬之說道,「你試想一下,朝堂之上有超過九成的官員有理有據地請皇帝殺一個罪人,皇帝如果不殺,就是和天下為敵。這一點就算陛下不明白,韋皇後一定清楚。到時候皇後也定會棄卒保車,殺武三思。」

這一番話說得人心驚肉跳。眾人陷入了一片沉默,都在暗自揣度著勝算究竟有幾成。如果真的按照張柬之的計劃,那所有人必須把自己和別人捆綁起來。他們是在拿自己的政治生涯做賭,但凡有一人中途退出,就是功虧一簣。

所有人暗暗審視起自己身邊的人。如此關頭,他們也不禁要想一想,這些同生死共患難過的戰友,今時今刻的到底有幾分值得他們信任。

「我同意!」袁恕己第一個開了口,「走到這一步了,不拼一把,我們遲早都會被排擠在外。到那時候,先前的努力可就都白費了!」

其余三人也默默點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張柬之的身上。

張柬之雙眸黑亮,道︰「好!那我們就訂在三日之後。再遲,恐生事端。」

眾人相視,並無異議。

張柬之點點頭,道︰「這三日中,請各位拜訪同年好友,親舊門生,盡可能多地擴充我們的力量。但是一定要找值得信任的人,千萬不能讓武三思得了消息。」

「明白!」崔玄暐說道。

張柬之站起身,眾人也紛紛起立。他深吸了一口氣,說道︰「諸位,三日後我仍在此置酒,為我們大家慶功!」(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隆重推薦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太平年最新章節 | 太平年全文閱讀 | 太平年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