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和格拉迪斯宅一東一西,一個魔法時後,馬車到達皇宮門口,艾米莉的心情早就平靜了。
格蘭特有些驚訝︰時間過得真快,四年前,妻子和她一同去參加一個沙龍時,她力作鎮靜中隱藏著自己都沒發現的怯意。閱人無數的格蘭特自然看得出,這個小姑娘目前是真的鎮定,她仿佛不在乎皇帝要接見她做什麼,也不在乎汗水濡濕了臉頰,會使儀容狼狽,還有閑心觀看周圍的景致。
格蘭特注意到,艾米莉的這身衣服雖然莊重,但並不像其他有幸第一次被皇帝接見的人一樣,穿扣得一絲不苟,恨不得把最華麗最隆重的衣飾全套在身上。
她穿著一條淺藍色繡花的中袖絲綢禮服,莫克傳統的女式禮服是要在里面穿上裙撐,這更能凸顯身材的曼妙,久而久之就默認成了禮服的制式搭配。但這個初初長成的小姑娘雖然身材偏瘦,可勻稱高挑,別有一股年輕少女的清新之美。她的頭發簡單地編了個麻花辮,但又比傳統的麻花辮蓬松,為清麗的容貌增添了一股隨性。
艾米莉心不在焉地邊走邊看,有些想不通為什麼第一個來找她的是皇帝,正在這時,走廊外面的觀景樹後忽然轉出一個人,艾米莉一下子就愣住了。
格蘭特也看到了這個人,忙彎下腰,大聲地提醒艾米莉︰「大殿下。」
艾米莉被陽光刺激得半眯的眼楮頓時瞪得溜圓,腦子亂了︰大殿下!蓋華比尼居然是個皇子!
但她馬上就回過了神,趕緊跟著格蘭特照貓畫虎,行了個不倫不類的男式禮。
在場的兩位男士好像都沒注意到這個錯誤,蓋華比尼點了個頭。問道︰「你們這是做什麼?去見父皇嗎?為了三弟的事?」
格蘭特答了什麼,艾米莉沒注意听,通過蓋華比尼簡單的問話,她已經大概整理出了思緒︰蓋華比尼既然是大皇子,那三殿下可不就是哈羅德?因為她曾遠遠地听他喊過蓋華比尼大哥,這就難怪了!通過皇帝直接給她施壓比其他人同海格爾交涉效果會好得多,說不定,已經有很多人在海格爾那踫過壁了。
三個人很快分開走路。臨走前,蓋華比尼好像看了艾米莉一眼,嘴巴動了動,但又好像沒有。因為白花花的太陽曬得她心煩意亂,她打開一直放在手上當擺設的扇子狠狠扇了兩下,心細如發的蓋華比尼馬上體貼地說道︰「你們快走吧,別讓父皇等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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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聲名顯達。身為寵妃之子的二皇子相比,從小體弱多病的莫克大皇子深居簡出,極少出現在人前,唯一一次在人前的公開亮相還被刺客給破壞了。同深受眷寵的二皇子相比,大皇子就是個黯淡的背景,不用到他的時候簡直想不起來。因為他是皇後的兒子。而皇後家世顯赫,或許目前他唯一的作用就是能讓這個家族更加安心地為皇帝盡忠。至于三皇子,那就是個小可憐,生母卑微,死得又早,被皇後抱養過去沒幾年就失蹤了,整個皇宮里還記得他的人不超過十人。
但是,生母再卑微。他也是皇帝的後代,所以,在路上捋順這些關系的艾米莉跪在冰涼的地板上冷汗涔涔。
皇帝的沉默像大山似的壓在她的背上,盡管沒有其他不適的感覺,艾米莉的汗毛根根倒豎而起。汗水滴在面前的青灰色地磚上,砸出淺淺的花。她低著頭不知道皇帝的臉色。可她感到應該沒有危險。但皇權的至高讓她即便是裝,也得裝出畏服的模樣。
她看不見皇帝的臉色。殊不知皇帝也很驚奇,別說第一次來覲見他的人,多少能臣老吏在他面前都無法做到被這樣威壓卻面不改色,這個小姑娘……他收起了剛剛的輕視,仍是板著臉說道︰「起來吧,來人,給艾米莉小姐加個座位。」
艾米莉起身的時候一個趔趄,差點又栽倒下去。跪得時間太久,小腿以下的部位全麻了,膝蓋也痛得厲害,估計回去得腫了。
正雜七雜八地想些別的事放松情緒,皇帝開始問她,單刀直入︰「听說你以前去過魔獸森林?」
艾米莉點頭︰「是的,陛下。」
她倒承認得利索,皇帝背靠上了椅子,低沉的聲音听不出情緒︰「那為什麼最後反而是你沒有去中部?」
艾米莉沉默了一會兒,捏住裙角,深吸一口氣,抬頭望著皇帝︰「那是因為我不想去送死。」她不知道皇帝知曉多少她和哈羅德談話的內幕和他們一路探險的詳情,但只要他知道一丁點,就不難推測出艾米莉不想去那兒。
與其冒著一半一半的風險欺騙一個對你有絕對處置權的君王,還不如坦承︰怕死,尤其是一個怕死的女人總比敢膽大包天欺騙君王的女人要好得多。她的優勢在于,她一點都不知道哈羅德的身份,只是從當時情況自身利益考量做出的有利選擇。
氣氛猛然緊繃,但很快又松弛下來,皇帝顯然沒料到這個直白又不討喜的答案,但意外地不太生氣,這個出生不太好的老三離家多年,原本也不是他重視的對象,但這畢竟是一個已經成年的兒子。
這女孩的答案讓習慣了說話彎彎繞的皇帝有些不適,最後,他仍然拍了桌子︰「大膽!」大膽什麼,他沒說。
艾米莉順溜地滑下椅子請罪,而且眼淚說來就來︰「陛下請恕罪。」
艾米莉識相的柔順令皇帝陛下心情稍微愉悅了一點,他繃緊的唇角線條放松了一些︰「要我恕罪也很簡單,你得去把我兒子找回來。」
「啊?」這難度也太高了,誰知道你兒子失陷在魔獸森林的哪個旮旯里啊?但是表態必須堅決︰「是,我一定會盡力的。」
皇帝豈能注意不到艾米莉打的這個小花槍,但他也沒報太大的把握,多少年了,魔獸森林也有不少傳說流傳下來,那個地方可不是自家的小花園子,想什麼時候逛就什麼時候逛。
艾米莉走後,皇帝突然自言自語道︰「這個海格爾太不識相了,不知道早點跟我報告他的女兒知道線索,還得老大來逼問他,他才說實話。」
書房的隔間里忽然走出一個人,彎腰向皇帝施禮,聲音溫和如水,也清涼如水︰「陛下,臣的弟弟不過是擔憂女兒,他向來忠君,想通後肯定會主動讓我佷女配合皇家行動的。」
皇帝含義不明地輕哼了一聲︰「你倒很會為你弟弟開月兌,怎麼?他還是不願意同你們和好嗎?」
丹齊的臉上滿是「好哥哥」似的無奈︰「臣的弟弟不是回來了嗎?比前些年情況已經大有好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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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書房那番體力腦力的雙重對決,艾米莉上馬車時,竟然感覺到餓了。她模模咕咕叫的肚子,手朝抽屜里伸了一半,又縮了回來︰夏天太熱,存不住東西,零食屜里是空的。
天氣熱得把衣服打濕了一層又一層,艾米莉又餓又累,都覺得有點虛月兌了,正想吩咐休伊特先在路上隨便買點涼食吃,結果馬車這就停下了。
休伊特沙啞的聲音從車廂外傳過來,听起來有點緊繃︰「小姐,我們被攔住了。」
「怎麼回事?」艾米莉剛問一句話,突然听見一陣極細微的風聲,她什麼也來不及想,趕緊翻身避過。
抬眼一看,一根細劍挑開了車簾子,一名黑衣人堵在門口,雪白的劍光被明晃晃的太陽一照,像長了千萬條裝著煙花的尾巴一般明亮而灼眼。
艾米莉狼狽地躲了兩劍,听到車廂外還有幾聲兵刃交擊的聲音,知道隱衛被別人纏住了,沒功夫來救她。那車簾處的人越逼越近,眼見就要把艾米莉逼進車廂的角落。
艾米莉袖中滑出一柄匕首,這是妖精密室的珍藏。在各類華麗的收藏品中,這把只包裹著爛布頭的匕首最不出奇,其實也是如此。
這刀入手很鈍,就算用手指直接去試刃口都沒問題,艾米莉盡管想不通這人為什麼會收集這個,但一把刀又不佔地方,她就一直放在空間袋里沒動。
直到有一次無意中用它殺過魔獸,她才知道這刀的價值︰一只三級的土系魔獸,而且還是以防御變、態著稱的犀甲牛像被切豆腐似的切開了肚皮,而且染過血的刀一褪先前平淡不打眼的模樣,刀身晶亮,寒光爍爍,是個人一看就知道這是一柄神兵利器。
後來她試了又試,模出了這把無名匕首的脾氣︰不用的時候它是那副鈍鈍的平凡樣,但只要持刀人身有殺氣,它立刻就會變得奪目燦然,這是一把以殺氣為食物的匕首。
她連布頭都不扯,直接一刀下去,布頭立刻破碎成一堆看不出材料的灰燼,再一橫一豎地劃下去,匕首沒柄而入,夾了鐵板的特質馬車像紙片一樣被輕易撕裂了。
那黑衣人一怔,雙眼大亮,顯然是起了貪心。艾米莉看得殺意大起,暗下決心︰今天一定要把這人殺了,父親的底子太薄,家族的態度曖昧,不能依靠。僅靠他們的力量,這寶貝泄露出去會惹來大麻煩的。
艾米莉趁著這人發愣的這一剎那,護住頭頸,用盡力氣向車廂壁撞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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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完畢,哈哈(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