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季花開幾個季節，一晃幾年過去了。玉婆婆也不在了，綿子在前兩年里也去了，留下一只小綿子，我還是習慣喚她綿子。仿佛有那麼一樣東西始終不曾離開，未曾改變。
我抱著綿子在秋千上輕輕地搖蕩著，綿子在我懷中依依呀呀地嚷嚷著。也只有這樣的額時光，我才覺得我庭院不是噤若寒蟬、無人問津。
又是一個冬日，今日我將會被安排去見一個重要的人物——來自夜族的王。
母親這個對愛矢志不渝的女人，她臨死都不讓我恨，我又該怎樣違背她的意願呢？
思緒回到那個雪日，我盛裝趕往水蓮山進行起霧典禮時，只見高高在上的王後，這個眼里容不下任何可能危及她權威的女子，卻沒見我那尊貴的父親。
我趕回家中，疾奔到母親的房間時，已經是夕陽西垂，其實冬日的天黑得很快。我已分不清確切的時辰，只麻木地宣告母親離世的消息，只知細心地完成起霧儀式然後就可以趕回家中。
「母親，我的母親。」我坐在床榻上，握著母親冰涼的手，玉婆婆在我身邊靜靜地立著。
「母親……」我已經沒有眼淚了。只是喚著喚著，我想我聲聲呼喚一定能傳達到母親耳里，盡管她不能再應我，喚我「兒。」
忽而我瞥見母親手中的月季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半的玫瑰玉石，心下了然卻還是問出口「婆婆，可是有人來過？」
「王剛來過。」
「他來作甚？」我心底悲愴，卻還是有一絲波動。他終究是來看她了嗎？
……
「霧司大人……」我尋聲看去，丫環白翠正立在不遠處，見我回首，向我微微屈膝福身。她跟在我身邊也有好些年了，我知她盡心伺候，卻怎麼也親近不了。
幾年來，我愈發覺得自己是一個冷血之人，也許生來就是涼薄寡情的人。有人說嘴唇偏薄的人，必定生性涼薄。也許說的就是我吧。
「霧司大人，王派人送來今晚晚宴的服裝與配飾。翠兒已經替你收好。」
「恩，沒事的話就退下吧。」
她似乎有些猶豫還是開口說了「小姐，您真的考慮清楚了麼？此次任務艱巨，王不是許你選擇權麼？」
我看她眉間流露出的關心，原先要發的脾氣也斂了下去。「他是讓我可以不接近夜王，卻要我嫁給白棋。若是如此，我不如去接近夜王。我已經沒有退路了……」我在心里深深的嘆氣，自母親走後，也許從生下來就是，我早已沒有退路了。
她向我微微屈膝退離我的視野，我感到此刻的天空此刻的庭院都暗淡了下去，不過幾日，就要告別這兒了吧？
前幾日，水王白衣堯的宮殿里。
我接旨進宮在書房靜候王的到來，在侍女為我換了兩盞茶後，隨著一聲「吱呀」的開門聲，他終于推開門進來了。身為霧司，我向他行君臣之禮。他微微皺了下眉毛，卻也沒阻止我。而是帶我走到一副畫前。
我看他掀起那副高山流水的圖，在牆上輕輕敲了五下，一個靠牆的書架自動旋轉180度。對此我並不感到訝異，沒有幾個貴冑王孫不修建暗室密道的。他示意我隨他進去，我便知道這次一定有特別的事情交代我去做。
我隨他進去後，身後的牆立刻回歸原狀。
我環視了一樣，這間密室並沒有什麼特別，只是一文案，兩張木椅，一張塌而已。他徑自在床榻上坐下「坐。」我順著他示意的地方在意椅子上坐下。
他嘆了口氣「你及笄了好些年了，可惜你母親……」
我生冷地打斷他，關于他對母親的感情在很久以前我曾是那樣執著，如今這些都成為我的痛處，我不願與眼前之人談及任何把我與他聯系在一起的因素。
「王有什麼事，盡管吩咐。我身為水國的霧司定盡力效忠于水國。」
他看著我的眼，我也直視他的眼，他是那樣精明的人，高高在上。我看不懂他里面包含的情緒。他又是嘆氣「你何必如此見外？罷罷罷……我欲為你指派一姻緣，大長老之孫子白棋，你可願意？」
我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他的眼楮里卻看不出個究竟，緩緩地道「我知你們小時候有過別扭，但是很多年已經過去了。大長老在本國是最德高望重之人，你父親我也極為敬重他。他的孫子將來定時繼承他的衣缽。我也見過他為人了，翩翩公子，溫文爾雅。你嫁于他，不委屈你。」
「白棋如此好，早些年怎麼不把嫣然公主嫁于他？還是王只考慮到嫣然公主的一心都在三長老之子風載旭身上，不願破壞兩人青梅竹馬的感情？」
水王眉間隱隱透著惱怒，卻還是刻意壓了下來，柔言相勸「自古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王自然是為你著想的。」
「我母親已經不再了，我不記得我還有父親。公主身份尊貴，我身份低賤不如她，自然掌握不了自己的婚嫁了。」我心中憤恨難平。
「混賬！」水王氣急，要揚起手打我，我倔強地抬頭看著他。他強壓住胸口的火。緩緩地對我道來「我和王後打算派人去接近夜族的王，博得他的喜歡。若是成功欲拉攏他，我國欲與之結成睦鄰友好之國。若是不成，竊取他的‘夜涼之眼’。若是被識破，就必須服下此藥——‘七日浮生’。」
他用憐惜的目光看著她，「我們欲往王孫貴冑里尋人，已定親及分配嫁娶的排除在外，然後就是根據姿色和能力挑選。之所以要王孫貴冑里選，其中利害關系你是懂得的，只有這樣才能確保她忠于我國。你若還沒婚配，王後她定會讓你接受這個任務。」
我一听這話非但沒有覺得感激，反而覺得可笑之極！
「你當初也口口聲聲說愛母親，卻為了你的國家社稷拋棄母親，娶了我國皆知的妒後。如今卻言辭切切為我著想，可笑。母親讓我忠君之事，我必定听從母親的，你無需覺得虧欠我什麼，再說我白女也不信。」
白王听了，氣的胸口上下起伏，一只手按在胸上，忽的悲從中來。「男子漢大丈夫，豈能為兒女私情放下江山社稷！豈是你等女兒之輩能懂得的？父王確實愧對你們母女，但你母親永遠活在我心中。」
我在內心冷笑，人死了，你這些話是說給誰听？不過是尋求內心的好過罷了！我冷冷地開口，「夜王是怎樣的人？」
他雙手負在背後，略略邁著步子徘徊沉吟，「據探子說他有天人之姿，外冷內熱，性子溫和。深得族人推崇和擁護。但是他不喜，除了幼時救回的一女子夜淵絮之外，就沒有對其他女子親近過。我們也是接到情報，那女子不日前離他而去去往火族。」
我知他們是打算用最老套也是最實用的美人計，來誘惑夜王。听此情報，這必定是個艱難的任務。自古以來就有國邦間相贈美人或聯姻以求結成睦鄰友好之邦，或結盟。王後是個心機深，野心蓬勃之人，這麼多年來都在背後策劃著，欲一統天下。
「這對您而言，可真是好時機。看來成就您與王後的宏圖大業的日子指日可待了吧？」我帶著諷刺道，旋即鄭重跪下。
「吾王，承蒙您與王後的賞識，霧司白女願擔此重任，接近夜族的王，取其信任。濟則聯合，不濟則取‘夜涼之眼’，再次則魂歸。」
他似乎難以置信，震驚地往後退了一步。在看到我的堅決的神色後，欲上前來扶我，卻還是沒有伸出手。一瞬間竟覺得他蒼老了好些。
「這事你可再考慮，不日，夜族的王就會來赴宴。到時候會再召你來，若你還堅持，父王會告訴你怎麼做的。」
他並沒有留我的意思，我隨著他出了書房。他囑咐侍女帶我下去，卻在我即將踏出最後一步，消失在水皇殿宮門的時候，嘆了句「父王盼你改變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