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迷離，前方宴會廳燈火通明。晚宴已經開始，聲樂不斷，雖是冬日，周圍到處都是點滿燻香的暖爐。五顏六色的煙霧裊裊升起，讓人覺得誤闖了仙境宮殿似的。
王在他的右手邊五步遠為我搭建了一個亭子，亭子外圍以黑布遮蓋。里邊以水晶簾懸掛四柱。亭內擺放著一架上古古箏。
這是我的注意，我欲營造出一仙境般的感覺，當黑布扯下之時，若隱若現之中有佳人彈奏曲子，冬風吹拂簾子，帶來縈繞四周的五彩斑斕的煙霧，簾上的水晶珠子在燭光的照射下五光十色，且參差不齊地磕磕踫踫中叮咚暢響。有美人在幾步之遙，卻不得窺其全貌，讓人心頭癢癢。這就是我要的效果。
我在宮中婢子的帶領下，來不及瞧見那天人之姿的男子，已掀開亭子後面背對眾人的的布帳和簾子進入其中，靜候王的指示。
只能側耳傾听外邊的動靜，听得王後用她一向威嚴不容置疑的口吻正說著，「吾王，夜王遠道千里而來，身為一國的王後，本宮理應表率，敬夜王酒一杯。」
我心里猜測此時的她一定是美目威嚴中帶著不能決絕的笑意。听得王的一聲，「夜王，寡人的王後一向巾幗不讓須眉！」隨即轉身對王後說，「允！」
只听得衣間環佩叮咚，該是王後從寶座上走向夜王。我甚是好奇那男子應該有怎麼的音色才不辜負了人們對他的贊許。
「夜王，本宮素來听聞夜國在夜王的治理下風調雨順，一片歌舞升平。本宮敬你一杯，願我們兩國都蒸蒸日上！」
約莫是一杯酒下肚之後，听得一男子極為溫潤的聲音道，「王後客氣了。」
單單是簡短的五個字卻似乎穿透了外面觥籌交錯的喧囂，獨獨入了我的耳中，字字如玉珠嵌入我的心中。卻聞得他又道，「水國王後確實不讓須眉。」
王後听了朗聲大笑，卻一點都不失端莊之風，頗顯得她有男子之風骨。「本宮謝過夜王的稱贊！貴國若能與我國皆為友好之邦，我水國上下定歡喜雀躍！不過今日我們只談風月！如此才不辜負夜王的到來。」
王也爽朗的笑道，「王後深知寡人之意！今晚在場之人，無需拘泥！定讓夜王感受我水國的熱情歡迎？！」
听得一片歡呼中，有眾多穩而不亂的腳步從我兩旁走過，想是有人端著瓊瑤玉露和佳肴走向席間為席上之人添酒布菜。
忽而黑色帷幕被掀開，我知時候到了，手輕撫上古箏。這上古古箏據說是王當初學習樂理時，先王千方百計從世外高人那請來的。因王在音樂上的造詣不高，就一直擱淺著。
我那王姐白嫣然央求了幾次，他都以她琴技有待提高而回絕。如今卻將此琴送給了我，不知那高傲的公主此時可在席上？又會用什麼樣的心情來听曲？我內心順感愉快。
我輕輕一撥琴弦，引得席間之人，都好奇地往這五光十色，煙霧紛擾的簾內看來，說隨即用如流水的指法上下撥動琴弦，琴聲越來越急促，讓人有種箭在離弦的壓迫感。只是一瞬，便生生掐斷。讓簾外的人稀疏一口氣。
慢慢地輕柔地慢捻撥動琴弦，抑揚頓挫。我彈得是《長相思》。母親教會我的第一首。
她說——兒，還記得我彈奏這首曲子時，你父王還未成婚，他在一旁認真地看著彈琴。我們那些日子既是日日黏在一起，卻依然覺得怎麼看到不夠。一不見面就有思之如狂之感。可是後來，這份相思也只能沉澱心間。我一直都知道，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若是遇見良人，便成我相思之意。迄今為止沒有男子入了我的眼，更別談入得我的心。我並不是驕傲自大之人，只是這相思之意，恐叫人肝腸寸斷！心之若無，心之無騷，心不妄動，則遠離是非痛楚。
只是彈奏期間，想起母親，眼眶竟也有涼涼濕意。母親，你在天上可好，可看見了女兒如今這般光景？我听您的話竭力忠他之事，你可看見了。若真有長相思，你思念之人除了他，可有兒。
涼風踽踽，眼楮前已凝聚一些霧氣，簾子吹來一角，我見到遠處的他，他並沒有如其他人看向這簾內。而是一臉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可是在思念那個叫夜淵絮的女子？
夜淵？夜淵絮？一字之差，可叫人心中百轉千回，浮想聯翩了。
曲終，人卻未散。我的一指輕輕按壓著琴弦，幽幽咽咽的琴音飄散在風中，徘徊遠去。收手。
席間竟有人帶著啜泣之聲。原是二長老的夫人。二長老十幾年前就仙逝了，听聞國內人曾流傳他們之間的愛情是何等艷煞旁人卻迂回曲折，讓人聲淚俱下。
大家心中明了，只身邊的其他長老夫人出聲，淺淺安慰。
這悲傷之情似乎感染了很多了，有人雙手欲合十，掌聲卻遲遲沒有落下。我並不稀罕那掌聲，只看向我那父王。今日夜里的他，似乎隱隱約約間有暮年之色，眼神有些渙散。
「大喜之日，簾子何人盡彈出這等憂思之曲？」我看向那說話之人，心中冷笑。除了那看不起我的白嫣然又會是誰？艷麗的容顏，眉目間盡是因為嫉妒而露出的鄙夷之色。
「咳……」王後出言打斷她，「然兒，怎生這等沒禮貌。我瞧這曲子甚好，無不感人肺腑。您說呢？夜王。」
眾人們開始跟著附和，掌聲終是在這一時刻迸發，似有響徹雲霄之勢。
「這琴必定是上古鳳尾琴吧？能駕奴這琴音之人，實為少數。姑娘琴技卓越，孤甚是喜歡。」
我听得他這麼說，心中不自覺間一顫。
「哈哈哈，夜王可想一睹芳容？」我那名義上的後母一臉喜色，似乎成功就在不遠處。
「是啊，此女子是誰，老身也頗為好奇。」說話之人，是二長老夫人。此刻的她已經平復心情，一臉期待之色朝我這邊看來。
「孤不願唐突佳人，見與不見由姑娘自作決定。」他一臉淡然，我不知他是故作淡然還是真真如此，興中難免驚奇。
白王笑道，「簾內佳人可願意？」
我緩緩的開口，「以月為媒，以風為攆。見我容貌者，必為我夫君！」簾外之人一片驚呼。我看向他的眼，他此刻也隔著簾子看著我，恍恍惚惚間帶著誰都看不清的感覺——霧里看花終隔一層。
他的容貌我看的不是特別清楚，卻被他的氣質所攝住。他有著不同于我所見過的所有男子的感覺。溫潤如玉，寡言少語更讓他給人一種迷離夜色的感覺。古代形容檀郎潘安的「美姿儀」三字，在他身上再適合不過了。
「此女言出駭人，卻是尤物。本宮想把此美人送于夜王，不知夜王意下如何。」
「王後好意，孤王心領了。美人又怎麼會物品？」
聞言，我心中猛地一跳，有他一言，世間男子皆黯然失色。自古美人命運多舛，身不由已，輾轉達官貴人之手，紅顏薄命卻落得紅顏禍水的罵名。
「哈哈，夜王多懂得體諒美人。寡人也不為難夜王，原是這女子無福罷了。來來來，大家喝酒，盡興！今日不醉不歸！」
不得不說王和王後是天生一對，機關算盡太聰明！懂得知進退。我抱著古箏在婢子掀起的簾子中退下了。悅耳管弦，以詩助興，高談闊論都在耳邊漸漸消聲了。
我相信他們不會因夜王的拒絕，讓這個美人計半途夭折成殤。既是如此，我何不靜坐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