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無憂 第八章 南楚世子(一)

作者 ︰

雲燁以為他可以把過去的一切徹底忘記,可是這個孩子的出現提醒著他,記憶像一群丑陋的飛蛾瞬間席卷而來。

他忘不了那年冬天,朝霞殿里昏黃的燈光,蘭妃靜靜地躺在那兒,像是睡著了,可是卻再也不能對他笑,奴才們見了他都像躲瘟疫一樣避之不及,他是個不祥的人。只有嬤嬤林氏仍然親近他,可是,那卻是他永遠的噩夢…

他哭的累極了,蜷縮在床上沉沉睡去,可是夢里有誰在撫模著他,像兩條滑膩的蛇在身上游走,他驚醒過來,眼前卻是林氏的臉,他又想起那無比惡心的一幕,當他親眼看見值夜的喜公公趴在林氏的腿間,而林氏平時那張慈愛的臉上卻盡是扭曲的神色…他忘不了那種羞恥和厭惡,從此再也不願親近她,而現在那雙手正放在他的身上!

「四皇子,奴婢帶您去一個地方,蘭妃娘娘臨去前交代了奴婢一些話。」

他手中握緊了蘭妃生前最愛的那只玉蘭釵,藏在袖筒中,強迫自己鎮靜下來。

「去哪兒?」

「當然是去四皇子喜歡的地方…」

他心頭忽然有極不好的預感,轉身就想跑開,可頸後卻突然傳來劇烈的擊痛,頓時眼前一黑,便人事不知了。

當他醒來的時候,林氏正抱著他,而他的嘴里含著的竟是林氏的乳鉻!一種從未有過的羞恥讓他掙月兌出來,一步步向後退著,林氏睜開眯著的眼楮,笑道︰「四皇子,你想跑到哪兒去?這里可是明月宮,是不會有人來的,現在連蘭妃也死了,還有誰能護著你呢,宮里頭那一位是不會放過你的。」

他只覺得渾身發冷,轉眼已退到了井邊,濕膩的手幾乎握不住細細的簪子。「你要做什麼?」

「四皇子,嬤嬤可是最疼你的,你只須像小時候那樣,吃嬤嬤的女乃,你放心,以後在這宮里嬤嬤會護著你的,來、听話。」

「真的麼?」

林氏蹲來,柔聲說道︰「當然。」

「嬤嬤,雲燁知道只有嬤嬤疼我。」

他張開手臂緊緊的抱住林氏的脖子,一如一個嚇壞的孩子。然而,林氏臉上的笑已凝固在了臉上,在她的後腦上,赫然插著那根玉蘭簪,在月光下泛著冷冷的金光,她不可置信的大睜著眼楮,似乎想站起來,可是碩大的身子搖晃了幾下,便一頭栽進了枯井,沉重的悶響在夜里顯得那樣詭異。忽然,從草叢里傳來一聲低低的驚呼!只見一個小小的身影站了起來,睜著一雙驚恐的大眼,定定的望著他。他心跳如鼓,大口地喘著氣,雙腿仿佛已不是自己的,怎麼也邁不動,直到看著那個身影越跑越遠,才虛月兌一般坐在了地上,腦中一片空白。他匆忙用枯草蓋在那井上,逃似的離開了那個地方…自此沒有向任何人提起過…

「怎麼樣?想起來了麼?」耳邊傳來孩子清脆的童音。

雲燁看著眼前不到自己肩頭的孩子,覺得有些疑惑,他既是世子,為什麼沒有把那件事說出去,眼前忽然閃過丹貴妃冷漠的語氣和神色,多年前宮里的流傳的那些只言片語在腦海里拼湊起來,一個大膽的猜測躍上心頭。于是他微微躬身打量著沉默的孩子,篤定的語氣中含著一絲促狹。

「那時候既沒有說,現在又何必說,我不會是你的敵人。」

孩子看著雲燁遠去的背影,輕哼一聲,朝自己的床上走去。偌大的房間里到處是搖曳的燭光,炭爐里燃著上好的紅籮炭,一絲煙氣也沒有,他蜷在寬大的錦被里,不知為何竟覺得冷,從很小的時候就覺得母妃並不喜歡他,無論他多麼努力的逗母妃開心,她都不會笑,也從來不抱他,只讓乳母帶著他到殿外去玩。直到那一次,他在宮里迷了路,不知不覺間跑到了明月宮,他知道這個地方,奴才們偶爾會在主子不在的時候說起,這里比宮里所有的宮殿都要更加富麗堂皇,可是從建成起就沒有哪位娘娘住過,宮里盛傳這是為了故去的皇後而建。明月宮里半個人也沒有,又冷又荒涼,他心里怕極了,黑漆漆的夜色里像是有吃人野獸要跳出來,他縮在高高的草叢里不知所措…直到他目睹了那一幕,他只想跑回永福宮撲進母妃的懷里告訴她,自己有多害怕…他一路跌跌撞撞不停的跑,他听見自己粗重的呼吸,連綿的宮牆像是沒有盡頭,終于看見了永福宮…

可是當他走近母妃的寢房,卻听見了自己永遠也忘不了的話。

她的乳母正在給母妃細細的梳理這頭發,漫然說道︰「娘娘,蘭妃已經死了,那個孩子怎麼辦?」

「惜燕,你知道對付敵人最好的辦法是什麼嗎?」。

「惜燕愚鈍。」

「如果不想讓狼崽子咬到自己,最好的辦法就是把他拴在身邊。」

「娘娘英明,那…世子那兒還是跟以前一樣麼?」

「嗯,皇上想借我給他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登上皇位,那我就如皇上所願,可是世子天生痴傻,不堪重任,也怨不得本宮啊,你記住,藥不能下得太多,要一點一點的下,等到本宮懷上龍子,再加重藥量,我要那個女人在天上看著她的兒子,永生永世都不得安寧…」

他緊緊的捂住耳朵,卻仍是有嗡嗡的聲音在耳邊橫沖直撞,他想大聲的叫喊,想沖進去問問母妃,他不斷的告訴自己這不是真的…可是,那些點點滴滴就如同散在心頭的珠子,終于一一串聯起來,成為他心上的一根刺,再也拔不去…

夜已三更,朗坤宮內卻燈火通明。

只見殿下跪著一名著甲士兵,身上的戰衣早已被血色浸得發暗,淡淡的腥氣彌漫在寂靜的大殿內,越發顯得壓抑。兩側應急召入宮的大臣垂首而立,均是面有憂色。

楚皇緊皺眉頭,沉聲問道︰「薛錆,你怎麼看?」

只見一名面色略黑,身材魁梧的漢子應聲出列,正是薛氏長房一脈領主薛義安之子薛錆︰「稟陛下,昭國夜襲雍關,陳兵十萬于我九邊重鎮,污蔑我楚國派刺客暗殺昭皇,借機挑起戰事,其行可恨,其心可誅!臣請命帶兵迎戰,一舉殲敵,以彰我大楚國威!」

楚皇面目清冷,看不出喜怒。

「衛征,你說。」

年輕將領幾步上前,躬身一拜,說道︰「陛下應該知道,我楚國地處南方,土地肥沃,雨水豐沛,稻子唯有在楚國是一年三季,五國之中也唯有我楚國年年糧食充裕,谷稻盈倉,這些年來國庫不斷充盈,國富必然兵強,十年前郁州之戰鐵脊箭一朝揚名,威震四國,我南楚主軍驍勇善戰,水陸皆通,陛下自登基伊始便推行兵策新政,到如今成效卓著,南楚軍隊雖然精簡大半,戰士卻可以一敵十,不但減少了供軍的錢糧,而且又可務實國本,總此種種,東昭為我毗鄰,怎會安然高臥,眼見我楚國如此昌盛下去?臣以為昭國此次發兵意不在戰,而在遏。」鏗鏘的聲音回蕩在大殿內,年輕的將領像一把出鞘的寶劍,光芒四射,令人不敢逼視,楚皇眼中贊賞之色立現。

「說下去。」

衛征覺得胸中仿佛有一股干雲豪氣在橫沖直撞著,他的抱負,理想似乎要噴薄而出。

「陛下,臣以為此戰楚國不能勝。」

一石激起千層浪!大臣們無不目瞪口呆,驚呼不斷。

而衛征卻面不改色,繼續說道︰「陛下,多年以來,昭國依仗地物廣博,又有東海隔斷蠻夷侵擾,加之其邊關險要,易守難攻,愈加肆無忌憚的插手他國內亂,自詡為諸國之首,早已引得四國不滿。若是此次楚國勝了,那麼四國的目光必定轉向楚國,木秀于林,風必摧之。楚國雖崢嶸日盛,卻萬不能成為眾矢之的,西南一方商貿不通,受制于東昭,船運途經趙國境內的密羅河,受制于趙,楚地雖然富庶,卻礦產寥寥,每年戶部自秦國買入生鐵和青銅都要花費三十萬萬兩黃金,而且南楚緊鄰蠻夷蜀地和南疆外族,終日紛爭不斷,種種隱患還待從長計議。陛下,臣以為當此關頭,我楚國絕不可爭強太盛,唯有鋒芒內斂,靜待時機。」

此語一出,大殿內瞬時靜得可怕,五國幾百年來明爭暗斗,互相制衡,表面雖然看似平靜,實則卻是暗流洶涌,昭國爭霸之心四國皆知,可是沒有人願意去打破這樣微妙的局面,其間利益交纏難理,關系盤根錯節,一旦開戰,就不僅僅是兩國之戰,而是整個華夏的災難…

楚皇雙目微閉,沉默許久,大殿中的每個人心上都緊緊的繃著一根弦,靜靜等待著上位者的決定。楚皇緩緩的睜開雙眼,仿佛穿過歷史的重重迷霧,看到大楚的紫荊戰旗伴著東方的朝陽獵獵作響,那是他畢生的願望,渾厚的聲音頓時在大殿響起︰「衛征听封!」

「臣在!」

「即日命京都靖國少將衛征為東征大將軍,我要你用這一敗換我楚國十年太平!」

「衛征領命!」鏗鏘有力的聲音頓時響徹整個朗坤宮。

群臣再次嘩然,薛錆正要上前勸諫,卻被其父薛義安攔下,這位輔佐三代君王的老者仿佛一下子老了十歲,帶頭緩緩地跪下,蒼老的聲音回蕩在朗坤宮內。

「陛下英明。」

此言一出,群臣附應。

馬車緩慢地行駛在寂靜的街道上,車頭的木牌上工整的寫著「薛府」二字。

「父親,你今日為何攔我?皇上這是要讓楚國成為天下的笑柄啊!」

老人的雙眼中內藏睿智的光芒,老邁的聲音顯得有些無力︰「錆兒,你以為皇上只是志在昭國麼?」他看了一眼滿臉疑慮的兒子,雙目微閉,沉聲說道︰「皇上想要的,是整個天下。」

楚國懿軒二十年,春,楚國敗于昭國,在雍關露台簽下降書,願每年向昭國進貢,並應允五年後著派世子到昭國為質,以示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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